第 97 章 碾碎涩青梅(六)

什么“哥哥”和“妹妹”呀。

林格不理解。

在林誉之进家门前,她一直都是独生子女,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是家里面的独苗苗。

纵使有其他亲戚家的哥哥妹妹,姐姐弟弟的都不算亲近。

“哥哥”这个称呼对她来说,鲜少和血亲划上等号。

更何况,林誉之不一定是她的亲哥哥,人未必的有血缘关系。

林格还未从在监狱中生活的父亲口中得到那相。

比起来那飘忽不定的“可”“或许”“大概”,林格更在乎现在。

譬如方才枕在林誉之膝上时,他泛牛仔裤下的体温;手掌的余温,包括在她起身后,他那凝重的眼神。

在最不恰当的时机,林格有着最机警的敏锐。

所以她直接了当地问出口,质问他,你有没有

林格的身体都在发汗了,她只字不敢提爱,似乎不说就假装它并不存在。那字是横跨在兄妹二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是一道断头无路的天堑。

她不敢讲爱,只敢一股脑儿全都推到他东西上;此时此刻,林格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胆鬼,还是青少年时期那会呼噜糊涂推锅的坏东西,她怀着最糟糕的心眼,来暗搓搓地诱惑自己那伟光正的哥哥。

林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的酒店中,被褥是潮湿的,可空气却异地干燥。

就像他们,明明这么般配,却是后天的兄妹。

她心底一直藏有事,赶路着急,天的火车位置狭窄,她几乎一路上都没怎么喝水,嘴唇干得裂开,起淡淡的干皮。人比高考前反倒还瘦了十几斤,高二时林誉之为她买的运动外套宽松了好多,里面是她瘦弱的身体,低头看,柳条一,细细的,干瘪的腿。

林格想到在林誉之校中看到的那么多姐们,朝气蓬勃,漂亮得像丰盈的桃子。

她只有年少轻狂和一腔拙劣。

黯然低下头,林格的脚后跟贴着床单,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晚出生了这么多年。她如果和林誉之年龄,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一起读,一起努考一大或者一城市的校,那么,现在的林格,朝气蓬勃到像丰盈的桃子,够更加大胆、更加不加掩饰地告诉林誉之,我爱你,我喜欢你。

在这灰暗、拥挤、的酒店里,林格只敢侧躺着,隐晦而心地问他,哥,你是不是想越界。

林誉之给她的只有平静。

“我看你是坐车坐累了,脑子都开始不正常了,”林誉之说,“林大姐,林主,林格格,看看现在几点了,还不睡”

果然又是这的回应,这巧妙地躲避开妹妹想要的答案,迂回地拒绝回答实的问题。林格黯了眼睛,她感觉到有人在她心口了一枪酸涩的未成熟柠檬,爆炸而出的苦汁要把她吞没了。

林格说“我再和你讲正事。”

她要哭了。

林誉之倘若还不给她回应,她的眼泪就要出来了。

已经在眼眶里转圈圈了。

“我在和你讲正事,”哥哥的声音温平整,像她时候提着裙子,光脚穿过的一整片青稻丛,“格格,暑假的那兼职,我错过了报时间。”

林格不争气地被转移了注意,她仍旧想拉住林誉之刨根问底,但他的这句话让她迅速放弃了刚才的试探“的”

“比钻石还,”林誉之说,“明天负责人给我反馈,如果递补失败,这次暑假我还是回家陪你。”

林格声念,双手合十,比过年拜财神还要虔诚。

林誉之问“你在说什么”

林格快速地回应哥哥“我在许愿。”

“许什么愿”

“许愿让你递补失败,快快放暑假回家陪我和妈妈,”林格说,“你的不留在这里再找他兼职了吗”

“不找了,”林誉之笑,“放心睡吧。”

林格还想把话题绕回刚才那里,可哥哥已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

她想了又想,还是转过身,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晚安,林誉之。”

“晚安,”林誉之说,“要叫哥。”

长时间未得到回应,林誉之侧身,只看到妹妹背着他,很不开心地被被子裹成一团,像一脆弱的、被太阳烤糊了的蘑菇。

她大约是在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无言的抗议。

林誉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那被冷不丁戳穿的肮脏被夜晚稀释。寂静夜灯下的谎言躲进夜晚的角落,在这一片宁静之中,林誉之抬手,触了触自己的鼻子。

童话故事中的匹诺曹,说一句谎言就要长一段鼻子。林誉之在的时候曾畏惧这故事,时常会在撒谎后,谨慎地触碰一下鼻尖,以此确认自己现在是否还正常。

他是从谎言中诞生、又在谎言中生长的一人。

父母的爱是谎言,身世是谎言,一活在谎言国度的人,最擅长的是说谎。在被姥爷指出他撒谎后的动作后,林誉之痛下决心进行更改他改掉了这出卖自己实的肢体性语言,却仍旧一次又一次地说着谎言。

唯独在面妹妹时,这些或好或坏的谎言,让他每一句都觉得肮脏不堪。

他将谎言包裹成璀璨的钻石,独自吞下肮脏的黑碳。

是的。

林誉之承认,林格的每一句质问都是的。

他会林格有身体上的想法,会妹妹有糟糕的谷欠望;当察觉到妹妹千里迢迢坐硬座火车来的时候,林誉之,你见到妹妹时的第一反应是惊喜还是担忧当发现妹妹连胸衣未穿时,你的担忧,多少来自兄长,多少来自男性的

你跟踪妹妹去网吧,将她带回酒店时,明明今天可以开房间,为什么还是要只开一间你的私心在哪里你盛怒之下的惩戒是实的惩戒么意识到这种惩罚措施有问题后,你为什么还在看自己双手你的没有意识到什么吗

你知道自己在留恋什么。

你知道,听到妹妹说我想你的时候,你的惊喜究竟出

于什么。

林誉之。

你从头到尾都知道。

可是

他必须与抗争,必须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那些荒诞的念头,那些肮脏的欲望推远,再推远。

因她是妹妹。

他是一错误的种子,不应当再诱骗着妹妹犯下大错。

林誉之这一晚都没安眠,闭上眼就是林格那泪汪汪的眼睛。但在短暂的休息后,次日陪妹妹吃了早餐,林誉之告诉她,自己有一场考试,中午大约是回不来的,她可以去酒店的中餐厅吃饭,可以下去转一转,这一片区大生比较多,相而言比较安全,但要好好地穿衣服,降温了,外套拉链一定要拉紧

说到最后,林誉之都感觉到自己有些絮叨。他无奈地笑一笑,问林格“知道了吗”

林格静悄悄,低着头,不太想与他讲话的子,点点头。

这一次,林格在这里只住了一晚,林誉之考试结束后,顺手给妹妹买了些零食,什么爆火的冰激淋奶茶甜点肉松贝都拎了一袋,满满当当,刷卡进酒店房间,妹妹还是躺在床上,闷闷不乐,只在看到他时,才终于漾出点笑模,欣然地喊了声哥。

林誉之强迫自己不去看妹妹期期艾艾的目光,将那些东西都放在桌面上。

他只说不知道林格爱不爱吃,所以每一都买了些实际上,林誉之从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只是听朋友说过女朋友爱吃什么什么,他记下。

林誉之不吃零食。

除却维持身体所需之外的东西,他只接受没有任何甜味的水果,至于这些高价又解馋的东西,一概不碰,省下的钱统统寄往家中,寄给妹妹,给她买爱吃的糖炒栗子,给她买漂亮的裙子和舒服的鞋。

林格低着头吃哥哥带来的东西,冰激淋都了,一点一滴地,像轰然倒塌的高楼,又如崩裂的童话,顺着手掌心舔到手腕处,林格忽然叫了一声哥。

林誉之问“怎么了”

“我想今晚回家了,”林格说,“你再陪陪我聊会儿天,晚上我就回家了。”

林誉之说不出妹妹此刻的表情,沉静,温和,往日里咋咋唬唬的兔崽子,在主动提出离开后,一脸的宁静,好似默然地接受了既定的命运。这些不该出现在妹妹脸上的骤然成熟令哥哥恍惚许久,才颔首,答应她的请求。

这次仍旧是林誉之和龙娇那边沟通谎言,离家太久,现在又要晚上回去,谎言太大,妹妹急需一作证的。在龙娇眼中不会撒谎的林誉之成了那作证者。他龙娇电话,说是的妹妹和格格在研究填报志愿的事情,今晚要晚些回去

龙娇他的话深信不疑。

林誉之将衣着整洁的妹妹重新送到高铁站,她衣衫凌乱地坐了硬座火车过来,回去的时候,林誉之领着她退掉她购买的火车票,重新购买高铁票,临行前,又往妹妹手中塞了一千块。

“好不容易高考结束了,想和朋友出去玩,就出去玩,”林誉之硬生生将钱塞给她,笑,“别担心,

我有钱。”

林格闷声“我不要钱,我要你。”

林誉之一顿,妹妹还是将完整的话说完,仰着脸,看他“我不需要钱,我想要爱和陪伴,我想要你多陪陪我。”

说完后,她忽而将那些钱全塞到他手里,头不回,飞快地跑掉。正是检票的时候,人来人往,林誉之急急追上,却还是被推着婴儿车的一家人挡了一下等林誉之终于追到妹妹时,林格已经头不回地检票,进了安检口。

她没有回一次头,单薄瘦的身体,随着汹涌的人群,离他越来越远,坚定又决绝地登上火车。

妹妹从不缺乏决断。

林誉之在外站了许久,才抿唇,转身离开。

回到校时,夜色浓透,如熟透欲滴的蓝莓,被熬成酽酽的一锅果酱。

林誉之推开寝室门,舍友们还在讨论明天考试可出现的题目,嘻嘻哈哈地复习,聊天,林誉之越过他们,径直走向自己床铺,刚刚坐下不久,上铺的眼镜垂下一颗头,问他“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失恋了”

林誉之说“没,刚刚送我妹回家了。”

“哎呀,咱妹妹又来了呀”眼镜兴冲冲地说,“这次怎么没往校里带呀咱妹妹不想考我们校了啊”

林誉之说“她有他更喜欢的校。”

他俩舍友不聊天了,一听林誉之妹妹来了,呼呼啦啦全过来了,你一言我一语,万变不离宗,都在问林誉之,妹妹呢妹妹怎么住这么短时间妹妹有男朋友了没

林誉之不客气,警告舍友,别动那些歪心思。林格年纪还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眼镜廉耻度较低,林誉之的警告充耳不闻,反倒是更兴奋了,问“妹妹还没谈过恋爱呢”

林誉之将袖子挽起“你再多说一句就跟我出去,走,出去,我告诉你。”

眼镜笑了“哥,哥,哥,开玩笑。”

“别拿我妹妹开玩笑,”林誉之说,“这一点儿不好笑。”

几舍友看他认了,不再拿这件事调侃,反倒是眼镜,翻来覆去的,过了一阵,忍不住了,又扒着床边的栏杆,往下问“哥,咱妹妹有说喜欢什么的男人吗”

林誉之说“她喜欢我。”

眼镜哈哈大笑,果不再多说什么,头一缩,一拿,继续温习,看明天的考试问题。

林誉之沉心,看了几页,手中笔一丢,拧紧眉。

格格的喜欢他么

林誉之不确定。

他不敢确定。

人身上可的相血液,令林誉之不直视这问题。

他们并不是从一起长大,又是在青春期时才相逢,朝暮相处,日夜相他那所谓的兄妹情,的就那么纯洁无垢吗

林誉之不确定。

考试结束,暑假来临,林誉之放弃了那份兼职工作,回到家中。龙娇的气色仍不见好,她身体不好,很多工作都做不了了,现如今只是做一些轻松的兼职,每月拿三千块

。药虽然在吃,但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忘了就忘了,无人监督,她懒得管。

林誉之不让她这下去,他现在已经得到几位老师赏识,认识了一些在各大医院任职的长们,托中某一位长的关系,林誉之带龙娇去单独见了某位专家,方给龙娇重新列了药单考虑到家庭情况和经济问题,吃药是最便宜的调养方式。

在林誉之为龙娇的病前前后后奔波的时候,林格没有闲着,她在面包店里找了一份工作,做得开心,每晚还带一些店里卖剩下的甜点回来,说是店长送的。

店长知道她家庭情况,林格多有维护。

林誉之不觉得奇怪,妹妹这好,所有人都会爱她,店长心疼她是理所应当。

他仍旧接到了之前的高价家教兼职,还有某补习班的代课老师,几兼职把时间排满,满到眼中只有家庭和工作,满到把那些肮脏的、不该存在于兄妹之间的情感都挤出去。

林誉之以为自己可以拒绝。

清晨醒来,先给妹妹和妈妈做好早餐。没有老师愿意带补习班的早自习,林誉之愿意,因为每节早自习都会多加五十块钱的酬劳。他在空气尚冷的时候赶去补习班。晚上又要去生家中一一补习,耐着性子教那暴脾气的男生解数题。

晚上的家教八点半结束,这是林格工的面包店下班时间,林誉之会多绕里去接妹妹,听她兴致勃勃分享一天的八卦和有趣的事情。

倘若日子就这一天天地继续下去,倘若没有那件事的刺激,林誉之大约还适当地控制住自己那些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感情。

但一切都在向不可掌控的方向急速倾斜,坠落。

那日从清晨就开始阴雨连绵,晨间天气预报提示,中午可会有暴雨,不宜出门,请行人注意安全。

补习班那边一开始发出了停课的通知,但很多家长不满意,电话投诉,言之凿凿,说补习班当初承诺了四十五天,就一天不少;她们都是实实付了四十五天的价格,现在骤然停课,会影响孩子的习进度。

之后再多延一天不行。现在都在讲究德智体美精通,家长们把孩子的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多出来的时间。多延一天,会影响生他补习班的进程,坚决不意。

补习班的负责人急到焦头烂额,不得已宣告,天气恶劣,课照上,老师们全员到岗,生们根据自己情况安排。想来的,就来上课,不想来的,就在家休息。

考虑到有生不会过来,这一日只做前阶段习的复习,不教授新课,以便让他不愿意来的生跟上后续进度。

林誉之自然是要去的,但他并不想让妹妹去面包店的兼职,理很直,暴雨天,天气恶劣,路上行人少,她一女孩子,不安全。

林格满不在乎“怕什么店里另一姐姐请假了,我要是再不去,店就要关门啦。”

林誉之说“这天气,不会有几顾客。”

“那不行,”林格坚决,“万一有呢他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雨去店里,如果我们店没开门

,那该多失望呀。”

林誉之无奈叹气,只随她去。

林格性格倔强,不是他一句话就说动的。

这一日,到补习班中上课的生并不多,晚上六点准时放课,林誉之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看生们上晚自习,而是径直去了面包店找妹妹。

面包店里果然只有林格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柜台前,里面的面包静静地摆着,看子,一天没怎么开张,大约只卖出少少几。

回程的路上,林格躲在他背后,不住地喷嚏,一连一,瓮声瓮气地说哥哥,我冷。

林誉之知道糟了。

果不然,回到家,林格就发起高烧,额头滚烫,趴在地板上,说冷。

林誉之摸她额头,滚烫。

偏偏龙娇这几天不在家,她去医院探望生病的舅妈,昨天去的,说今天回来,却见雨势越来越大,在傍晚给家中了电话,说今晚还是住在医院里,陪床。

家里备用药箱中有药,倒不用带妹妹再去医院,再出去受一趟雨淋,为难的在于,妹妹现在浑身上下都被雨水给浇湿了,湿透了,衣服全都贴合在身上。

需要一人给妹妹脱掉衣服,及时带她去冲澡,洗干净身上的雨水虽然这并不是一工业城市,但雨水夹杂的细菌和脏东西会让妹妹生病的身体雪上加霜。

但家里只有林誉之和林格人。

这是老的区了,邻居家常年不在,楼下出租了,不知道租客是谁,不知性别;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女性,让方来看到自己妹妹的果体,十分、十分地不合适。

现下,林誉之反倒是那最合适、唯一的人选了。

换句话说。

他需要解开自己妹妹的衣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静坐秒,林誉之抿了抿唇,伸出手,手指尖触碰到妹妹湿透的外套,银色的拉链有着凉凉的疼,像寒冬腊月,舔了一口的铁栏杆。

是有着雪沫子和生铁味的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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