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19日上午9点，沪城新锦江大酒店。
十八楼会议大厅，前面三排的座位都坐满了人。
人群对面的主席台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了一行大字——两岸三地电影导演研讨会。
老谋子，冯小钢，陈凯哥，何萍，李声耀等等内地导演大多过来了。
港岛那边也有不少导演，像是徐尅，尔东声，唐寄礼，王景。
而弯弯这边一样有不少，有钮城泽，张艾佳，以及魏德升，朱彦平。
这些都是比较有名气的，还有很多没什么名气的导演，整个会议大厅，一共坐了一百多人。
李声耀坐在内地导演之中，他旁边就是冯小钢和陈凯哥。
《出拳吧，爸爸》获得了一点八一亿票房，成为了仅次于《英雄》第二高票房的电影。
加上李声耀特殊的身份，他自然要过来。
前天晚上李声耀让助理写了一片关于内地电影发展的稿子，他检查了一遍，改了几个错别字，等会儿应该会上去念一遍。
此时会议还未正式开始。
凯子哥闭上眼睛，双手抱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无极》被人骂了，其中还有一条嘲讽他的视频，这让凯子哥很生气，一纸诉状，将人告上法庭。
但这样的做法并没有让这件事平息，相反引来更多的嘲笑和谩骂。
大家伙都觉得凯子哥玩不起，还有很多人说他江郎才尽，现在就是在吃老本。
这几天凯子哥应该没啥心情与其他人交流。
冯小钢耷拉着眼睛，一副没有睡醒的状态。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应该是女士香水。
也不知小钢炮昨天晚上去哪里潇洒了，精力挥霍不少，此时毫无状态。
李声耀这几天心情不错，昨天从燕京坐飞机来到了沪城，晚上便与董旋深入交流，尽管完事后已经很晚了，不过他依旧很有精神。
董旋就说他帅了不少。
本来是八十分帅哥，现在升到八十九分了。
他其实很有倾诉欲，不过附近的内地导演一个个的好像都有心事，没有人交流。
港岛那边的导演们则低着头在看什么资料文件，同样没有人说话。
弯弯那边的导演们目光流动，有人低声闲聊，有人起身走动。
就在李声耀百无聊赖，暗暗观察时，有两个人走了过去。
“李导，有时间聊一聊吗？”
一个人有些谢顶，满面油光，目光不正，脸上带着笑容，但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这个人叫朱彦平，算得上是弯弯比较出色的商业片导演。
另一个人个子矮了许多，戴着一副眼镜，一双小眼睛，脸绷得很紧，时不时射出阴光，他站在朱彦平身边，让朱彦平看着都正气许多。
这个人正是钮城泽。
李声耀是杰纶粉丝，自然认识朱彦平，大烂片《刺陵》的导演。
同样认识钮城泽，这位是弯弯加滕鹰。
会议大厅很大，除了前面几排坐了人，后边所有的座位都空着。
李声耀想着朱彦平的履历，微笑点点头，随后起身，大步往后行去。
朱彦平和钮城泽跟在他后边。
三个人的身高依次递减，李声耀就像是贵家公子，而后边两个人则是他的跟班。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心中暗笑。
走了十几米，李声耀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朱彦平和钮城泽则停在李声耀对面。
“李导，恭喜你取得了那么好的成绩，你现在就是国际大导演。”
朱彦平说着话，竖起大拇指，满脸笑容。
钮城泽跟在旁边，连连点头。
弯弯就是喜欢这样，啥样的职业都喜欢带上“国际”两个字。
比如舒琪是国际大明星，朱彦平是国际大导演。
李声耀对此早有了解，心中知道他们就是习惯这样说，并不是真的认可这句话。
“客气了。”
“李导，你以前的电视剧，我就非常喜欢看，像是《请回答1988》，《信号》，我都很喜欢，伱这部电影，更是让人热血激动。”
从《情定大饭店》首播之后，李声耀就经常听到各种各样的夸赞，他对这样的话语早就免疫了。
最近《出拳吧，爸爸》上映后，夸赞的话就更多了，别说朱彦平，小钢炮和老谋子都夸他，他已经毫无反应了。
现在朱彦平这个话术，与之前那些人并无区别。
李声耀便安静听着，任他吹嘘。
朱彦平见李声耀态度平淡，看了眼旁边的钮城泽，稍稍有些脸热。
他虽然并不是真正的大导演，但也算是老前辈了，现在李声耀坐着，他站着说好话，但李声耀并没有给他面子。
如果钮城泽不在，那倒也没啥。
他刚刚跟钮城泽吹嘘自己的影响力，说自己在内地有些人缘，结果这么快就打脸了。
他真的很想一个大比兜扇过去。
李声耀坐在那里，后背靠在椅子上，面带微笑，他肩膀宽，穿西装格外有魅力。
此时就像是大佬一样。
朱彦平暗暗观察，同时想到了自己的目的，随后收起了心中那一点小小的不满。
“李导，我这一次主要有两件事想要与你协商一下。”
“你说。”
朱彦平看了眼旁边的钮城泽，心中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不带钮城泽过来。
这场面就不适合有第三个人在场。
他国际大导演的风采可就没有了。
不过面子固然要紧，但还是恰饭更加重要。
“李导，是这样的，《生死对决》已经制作完成了，很快就会在内地上映，到时候还需要李导多多关照。”
朱彦平年轻的时候，还有几分灵气，拍的喜剧片挺搞笑，还拍了一些另类的小众片，看得出来有些想法。
不过后来年龄大了，功成名就，成为了弯弯媒体口中的国际大导演。
这能力下降许多。
年初他就有一部喜剧片——《一石二鸟》，虽然请了不少明星，但乱糟糟的，很难看，票房八百万，肯定是亏钱了。
这一部《生死对决》，双男主设置，两个男主演分别是林志颖和徐邵阳。
这两个人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票房号召力，这部电影八百万票房都不会有。
这样的电影又怎么关照呢？
注意到了朱彦平略带讨好的目光，李声耀笑道：“这部电影上映前，应该会有一个试映吧，到时候相信经理们会给出一个合理的安排。”
像是老谋子，冯小钢，李声耀的电影，自然不需要院线经理来评断，上映基本上能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排片。
而一般的电影，没啥名气，没啥口碑，没啥特色，上映前一般会有一个试映。
试映的观众并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各大院线的经理或高层。
由他们来评断这部电影安排多少排片。
自然是能赚钱的排片高，不能赚钱的排片少。
不能说百分百准确，但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朱彦平闻言，知道李声耀不愿意帮忙，心中有些气，他刚刚好歹说了那么多好话。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没办法，要恰饭的，得罪不起这位爷。
他依旧满脸笑容，姿态很低。
“李导，你帮帮忙，如果能争取到百分之二十的排片，《生死对决》可以交给风华来发行。”
风华组建了自己的发行部门，不过到目前为止，仅仅发行了《出拳吧，爸爸》。
有生意找上门，的确是好事。
李声耀闻言，稍稍有些心动，他点着扶手，“我考虑一下。”
朱彦平见此，松了一口气。
他随后忍不住得意，转头朝钮城泽眨了眨眼。
他做过功课，知道风华发行刚刚组建，还没有生意，正需要有人帮他们壮壮声势。
李声耀注意到了朱彦平的小动作，心中暗笑。
马上《七剑》就要上映，还有一些其他的电影，哪里来的空间，给一部毫无看点的电影百分之二十的排片。
就算风华真的运作成功，也要花费不少功夫。
《生死对决》五百万票房都不一定有，最后拿到的发行费有没有六十万都不一定。
这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朱导，这件事我做不到，风华是电影圈新人，没有那么大能量，你不如找中影那边的人问问。”
中影就是《一石二鸟》的最大投资人，韩三萍现在看见朱彦平就烦。
朱彦平没想到李声耀会拒绝，他完全不理解。
《生死对决》可是有林志颖和徐邵阳两大国际巨星啊。
内地观众怎么就抛弃弯弯明星了呢？
“李导，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我想的很清楚。”
“李导，发行费用可以提升到百分之十二，可以吗？”
国内的发行便宜一些，一般百分之八到百分之十二。
这个比例算是最高的了。
朱彦平顾不得关注钮城泽的反应，瞪大眼睛望向李声耀。
他其实早就找过中影相关方面的人，但是人家根本不信任他了。
然后他又找了其他院线，大多数都看不上《生死对决》，少数院线高层笑嘻嘻，搓着食指大拇指。
朱彦平自然不干，他可是国际大导演，怎么会往外送钱。
总票房低，就算提到百分之十五，一样不划算。
倒是会让外人觉得你在敲诈人家。
如果是《功夫》《天下无贼》这样的电影，百分之八的发行费用，发行公司都会抢着发行。
李声耀又不是傻蛋，自然不会同意，“朱导，我没办法同意你，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朱彦平闻言，心中有些凶羞恼，他感觉这些内地人是故意刁难他，不愿意让弯弯好片上映。
正要走人，注意到旁边钮城泽，立即想起来，他还有一件事。
钮城泽已经在弯弯开始执导电视剧，电影。
不过弯弯毕竟市场小，而且商业电影一潭死水，很难找到投资。
钮城泽想要找投资，只能往外看了。
朱彦平跟钮城泽一起洗过几次脚，都是钮城泽出钱，为了报答洗脚之恩，就想着带钮城泽来内地碰碰运气。
朱彦平记得自己之前在内地很受投资人欢迎。
哪里想到《一石二鸟》不行，他立即被中影抛弃。
他又不认识煤老板，结果晃了一个月，啥样投资没找到。
刚刚看到了李声耀，朱彦平忽然想到李声耀不仅仅是大导，还是一位大老板，就想着提一句。
虽然可能性很小，万一成了呢？
朱彦平还是非常仗义的，他更加忘不了弯弯的洗脚妹。
“李导，这位是钮城泽，你可以叫他小泽。”
叫小泽不行，应该叫小鹰，小加滕鹰。
李声耀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李导，小泽是我们弯弯的新锐导演，他非常有想法，有天赋，他有一个项目，在弯弯很多人看好，不过我觉得你眼光更好，或许会更有兴趣。”
在弯弯被人看好，哪里需要来内地找白眼。
不就是没有人投资吗?
李声耀无语看了眼朱彦平。
他记得后来钮城泽跟华宜搞的很火热，心中一动，“风华刚刚进入电影圈，还有很多事都不是很熟悉，短时间我们不打算投资其他影视公司的电影，我觉得你可以去华宜问问。”
朱彦平一愣，他其实找过华宜，但华宜没有搭理他。
他觉得李声耀这是推辞的话，心中有些羞愤，木着脸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了。
钮城泽脸色一样不太好，朝李声耀点点头，匆匆跟上了朱彦平。
李声耀笑笑，根本没有在意，大步走了回去。
两个小菜鸡而已，他不需要理会。
此时已经差不多九点二十了，广电的人还没有过来。
导演们有的闭目养神，有的闲聊，还有的出去抽烟。
陈凯哥依旧双手抱胸，酷酷的。
小钢炮则打着瞌睡，脑袋一上一下的钓鱼。
李声耀坐下，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响起，声音来自弯弯导演那边。
只见一名高瘦的，有些许白发的五十几岁男子站了起来，他毫不客气大骂一声，“草尼玛碧。”
男子随后大步往外走去。
看过《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对这四个字一定不陌生，这四个字在这部电影出现了十几次。
将这四个字当成口头禅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杨德倡。
现在他就大步往外走去。
据说杨德倡脾气比周星星还要臭，片场所有人都会给他骂过。
杨德倡去世十年后，弯弯方面给他拍了一个纪录片，里边的演员，副导演，灯光师，造型师，编剧说起他来，都说杨导极有才华，但同时脾气非常臭。
这一声怒吼，直接将其他人镇住了，都诧异望向杨导。
但没有人敢过去劝解。
杨德昌走了十几步，却又转了回来，竟然来到了李声耀跟前。
在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杨导扬扬头。
“李导，聊聊。”
李声耀没想到杨德倡认识他，说不上受宠若惊，但心中还是非常高兴。
“好啊。”
他非常喜欢《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非常喜欢《海滩的一天》，非常喜欢《一一》。
弯弯四大导演，他最喜欢杨德倡。
片刻后，两个人在后排坐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像刚刚李声耀与朱彦平一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面对面。
两个人都坐着，并排坐着。
“李导，《出拳吧，爸爸》拍的不错。”
不等李声耀接话，杨德倡便迅速说道：“不过太俗气了，思考的东西太少了。”
“嗯，的确是这样。”
《出拳吧，爸爸》就是一部商业电影，仅仅讲述了一个故事，直接的告诉了观众主题，并没有给予观众更多的思考。
这一点并不是不能谈的话题。
李声耀对此一向非常坦荡。
杨德倡轻笑点头，厚厚的镜片下，眼中闪过一丝赞同。
“我第一部电影，远远不如你这个电影成熟，我听说这是你的处女作，你很有天赋。”
李声耀知道自己的“天赋”在那里，微笑听着。
“你这样优秀的年轻导演，应该拍一些更有意思的片子。”
杨德倡的意思是拍现实一些的电影，或者是有思辨的文艺片。
他不怎么看的上商业电影。
关于这一点，李声耀自然不认可。
不过要不要直接反驳呢，以杨德倡的性格，会不会当场骂人呢？
李声耀想了想，觉得杨德倡如此坦诚，他这边没有必要惨着掖着。
“杨导，我觉得你的说法有些偏颇。”
杨德倡点点头，望了过去。
李声耀跟着说道：“我们拍电影，都是为了传递我们认可的思想，文艺片也好，商业片也罢，都是一个载具。”
“华语电影有很多你这样的优秀导演，经典文艺电影足够多了。优秀的商业电影反而少一些，我拍商业片，更有意义。”
杨德倡撇撇嘴，指了一下港岛导演们，“那里不是有很多商业电影导演吗？”
“他们都不行，不然不会连港岛大本营都守不住。”
杨德倡闻言嘿嘿一笑，“你挺狂噢。”
“实话实说，除了少数几个，其他人很快就会被淘汰。”
“说得好，这帮港岛导演，都是没水平的人。”
“嗯，他们都不太行，华语商业片需要新的元素。”
杨德倡明白了李声耀的选择，心中失望，起身便打算离开。
李声耀微笑点头，尽管他欣赏杨德倡，但不代表他要捧着对方。
他现在以商业片为主，不可能因为杨德倡几句话，就去拍文艺片。
杨德倡站起来，脚步刚刚踏出去，便收了回来。
“李导，听说你现在还是大老板，想不想投资?”
“嗯?”
“我有一个徒弟，叫魏德升，有些天赋。”
魏德升，李声耀知道这个人，立场有问题，此人很怀念日爹下的弯弯。
李声耀微笑摇头，“暂时没有投资其他电影的打算，主要是我们刚刚进入电影圈，还不是很熟悉。”
杨德倡点点头，随后大步离开了。
不久后，研讨会正式开始。
两岸三地各有几个代表上去讲话，毫无疑问都是废话，只是给记者们一些新闻素材而已。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研讨会结束。
大家伙匆匆离开。
有记者找到了杨德倡，询问他对内地导演的看法。
“我非常欣赏李声耀导演，我觉得他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导演，如果十年二十年后，谁最有可能拿到戛纳，或者威尼斯，柏林电影节大奖，我觉得是他。”
“但是有些遗憾，他现在只想拍商业片，我希望他能及时醒悟。”
言论一出，记者们眼睛冒光，纷纷记下一句话。
“李声耀——新生代第一导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