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绩

这种事情林九娘是没脸跟魏清和提的, 但想着五婶那个性子,也不想被她坑了,回去就把这事悄悄与她娘说了。

林三太太听得两眼冒火。

“她可真有脸!娘家败落急眼了倒盯上你。”她压了火气拍拍女儿的手:“这事你不用管, 也别跟清和提,放心,娘会处理好。”

林九娘听了她娘这话眼里露了笑, 知道不用自己再管了,抱着林三太太手臂同她撒娇,“娘,我挺喜欢大兴庄的,祖父给我选的这门亲事特别的好。”

林三太太一听女儿这话,眉头挑了挑。

说实话, 世道乱了几年, 姑娘家的亲事被耽误的不少, 先时老爷子提起这桩亲事, 二房三房四房其实都有适龄姑娘, 另两房的一打听那魏清和的家底,一是穷,二则, 原还是王家的下人, 虽已经被放了籍,如今还读上书了,可到底不光鲜, 那是压根儿瞧不上, 那两房的姑娘接连就‘病’了。

老爷子是什么人,真病假病还能不知?便直接问三房愿不愿意,直言不是心甘情愿便不用勉强。

九娘瞧着温温柔柔, 主意其实大,也不管羞是不羞,自己找了祖父细问了对方年龄相貌学问人品,还带着丫鬟在州学门口候着远远看了一眼,回来就点了头。

林老爷子还挺高兴,陪嫁给添了不少,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从小娇养的姑娘,林三太太不是不担心的,先时问着还怕是女儿报喜不报忧,如今见她笑吟吟的自己夸上了,怎不好奇?

“怎么说?”

“氛围很好吧,心思质朴,少有勾心斗角的,不似平日里听一句话都得拐八道肚肠,而且给我的感觉是真的很团结,整个庄子里更像一个大家庭。”

林三太太看她是真的喜欢,眉眼都舒展开了,又好笑,道:“还有离乡君近吧?”

林九娘一下子就笑开来了。

“女子能似她那样多精彩啊。”

大兴庄献犁那日林九娘正好在外边,城里城外看了个全场,当时就觉得桑萝整个人好似都放光,后边朝廷诏书下来,又是圣旨又是牌坊的,她更觉得比之她这样从小长在后宅的,桑萝像个传奇。

林三太太拿食指抵抵她额头:“当初对这亲事感兴趣也因为是大兴庄吧?”

林九娘就笑:“感兴趣是,做决定不是,夫君人材也好的,出身有什么要紧?不过是清贫些,家里陪送的嫁妆不少,夫君再争气,总不会一世清贫。且我这两日所见,大兴庄里连几岁孩童都读书识字,便是沈家几个长工家里的孩子也跟着一块在庄里读书,学塾就设在沈家。”

“长工家的孩子也跟着读书?”林三太太怔了怔:“沈家请的先生?”

“那倒不是,是庄里几个半大孩子为师,十多岁的教些简单的蒙学入门和算账识数,沈家娘子和清和外甥女文茵教相对复杂的经学诗词,清和说他们每逢旬休也给孩子们讲学,庄里六个人在州学读书,轮着讲学的。”

林三太太只觉得不可思议,想到家里查过的大兴庄的情况,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群乡民会有这么多人考进州学。

她喃喃自语:“你说得不错,你祖父真的给你寻了一门好亲,这样的庄子,便是都是农户,假以时日又何愁不兴旺腾达。”

二房和四房往后怕是要悔青了肚肠。

林三太太至此是真放心了,招待了女儿女婿后又去了老太太那边一趟,后边老爷子老太太怎么敲打五房就不是她需操心的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九娘回门,大兴庄这边作坊也热热闹闹筹备了起来,男人们去帮忙收拾,陈婆子婆媳同桑萝一起则在大兴庄开始招工。

陈大山几人也不耽误,昨夜里让许掌柜给紧急培训了一个多时辰,八人连夜商量了一番,今儿一早就找沈宁支了食宿车马钱,一组四人,收拾收拾带上样品一组向南一组向北找订单去了。

贡品两个字真的给大兴庄的这些产品加了很大的光环,加上产品本身的独有性,就按许掌柜说的,他们得把自己位置摆高些,去一个地方先用挑合伙人的眼光去筛选合作商铺,然后才是上门洽谈。

八个生意场上的愣头青,全都没经验,考察别人还好,他们出来前照着许掌柜教的那些,加上八人凑在一块琢磨的列了不少条件,四人一组凑在一起一条条筛下来就是。

等到两人一组第一次主动上门洽谈的时候,饶是陈大山和卢二这样的,大正月的天,紧张得手心也沁了把细汗。

初时没有经验,碰壁自是难免,另几组不知,陈大山带着沈金去的第一家,一听是上门推销的,不及说明来意就先吃了排头。

陈大山看看那掌柜,只觉这也不是个善客,和沈金相视一眼,掉头就去了预先选好的第二家。

好在第二回颇顺利,因为商品是真的好,不论是商品本身还是上边附加的光环,但凡容得他们把话说完,把东西亮出来,尝过以后那掌柜眼睛都放光,甚至因为离歙州近,人铺子里掌柜和伙计还都知道桑萝。

“圣上下旨嘉奖的那位乡君?”

所以,在价格上磨了小一刻钟的嘴皮子后,第一个合作商顺顺当当谈了下来。

这个头一开,信心都长了不少,不那么熟练的签订货的合同,收定金,约定交货日期。

这时候当初在山里一群小屁孩儿被每天拎着读书识字的好处就来了,两大组里各有两个特别靠谱的,卢二郎组是许文庆和周长恭,陈大山组是沈金和陈二山。也就是分到每一个小组里都至少有一个撑得起这桩事来,合同立得是像模像样。

对方掌柜一看谈判是陈大山,立合同文书的却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小子,也是稀奇,这时候识字的可不算多,再看那合同条款,不算特别老道,但上边交货日期,不可控因素,违约赔付条条款款写得那叫一个细致,要想钻这合同漏洞,还真钻不着。

那掌柜冲沈金一竖拇指:“少年人,了得!”

八个人在外边呆了五天,正月十二下午卢二郎大组先行回到了大兴庄,四个人满面带笑,昂首挺胸,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许老太太、魏令贞和林九娘在家门口就看到许文庆也回来了,老太太走出去,一瞧孙儿那神色,哟一声:“这是首战告捷了?”

许文庆哈哈笑起来,一搂老太太:“那是,奶你等我下月领了工钱孝敬您啊。”

跟另几家混久了,也不一本正经叫什么祖母了,还是喊奶亲近。

逗得老太太直乐,才笑道:“我先交账去。”

“去吧去吧。”老太太一抹手,招呼魏令贞和林九娘,笑道:“咱们也跟去看看?”

还在放年假的许文泓、许文博原在屋里温书,听得这动静先后出来,兄弟俩几步就追上了,许文博问:“哥,卖出货去了?卖了多少?”

许文庆就得得瑟瑟从怀里拿出三张订单拍给他:“你自己瞧瞧。”

一行人是边说边往沈家去的,不止要上账,还得让沈家今儿有时间备货,这一路往里,自然也引了庄子里其他人跟来瞧热闹。

沈家一进院南房里,这会儿王云峥正给庄里的孩子们上课,视线扫到窗外,见呼啦啦一群人过来,其中几人是出去跑生意的,心头动了动,不过讲课倒没停。

他这里没停,听课的一帮孩子就不能动,眼睛往窗外瞟的也得老实收回来,直把一节讲完了,这才让休息休息,王云峥也往沈家院里去,他一走,后边阿戌、周五郎几个全跟着往里奔,原在山上干活的甘氏妯娌俩、冯柳娘闻讯也才赶到。

东厢的小偏厅里这会儿早摆开阵仗了,桑萝把两孩子的推车推到东厢厅里,这准东家只来看订单凑热闹的,干活的是沈宁,桌上放着十几串钱,料想是定钱,沈宁面前账本账册早摊开了,笔墨也齐备,卢二郎和许文庆一人交了三张订单,她正利索的登记呢,原本在许家玩的许文茵在一旁帮着点钱数。

卢二郎跟桑萝道:“这趟第一次试水,也急着回来交单,走得不算远,只去了县里,没到附近州城。县里情况不比州城,腐乳和粉丝找经销容易些,肉脯肉松和蜂蜜价高,大多数掌柜不敢上,我和文庆找的六家经销,只文庆那边谈拢了一家,跟文庆打了商量,一样先拿了十罐试销。”

“这就挺好了。”这原也在桑萝意料之中,县城不比州城,真正有实力的大户相对少,而且乱世那几年县里这种中等富户是乱军重点劫掠的,没个三四年很难恢复得多好。

冯柳娘几个后边过来的,想看看卖了多少,桌上六张订单就摆着,偏她们不认得字,冯柳娘就拉了阿戌,让儿子给看看。

阿戌把签了他爹名字的三张订单瞧了一眼,道:“三家商铺,一家订了一百罐腐乳,五十斤粉丝,经销价是七千二百个钱。”

冯柳娘做了几年生意,算账算是快的,钱数太大了她算不过来,货品数还是知道的。

“才五天,订出三百罐腐乳,一百五十斤粉丝,那还不错的呀。”

就问沈宁,“那你卢二叔这一趟能有多少抽成?”

“卢二叔三张订单合三百罐腐乳,一百五十斤粉丝,经销价是两万一千六百钱。”她微一沉吟,就报了出来,道:“抽成应是六百四十八文。”

许文庆眼睛都圆了:“阿宁你了得啊,算得这样快?”

卢二郎三张单子一到手就让他帮着算抽成了,许文庆可没这瞄一眼想几息就报出数来的本事。

一旁的许文茵刚算到一个整数,看她大哥吃瘪就笑,她不笑还好,她这一笑,许文庆把自己三张单子推给沈宁:“你算算我的。”

沈宁接过单子看一眼,想是腐乳和粉丝定了最低经销标准,这两样和卢三郎是一样的,只多出肉松肉脯和蜂蜜共三十罐来,她也不先登记,指尖在几个数上轻点了点,道:“腐乳粉丝是一样的,贵的那三十罐经销价合一万八千钱,抽成……五百四十文,加腐乳粉丝的抽成六百四十八文,共计……一千一百八十八文,可对?”

全程说下来,只报几个关键数字时语速略缓了缓,还笑吟吟问许文庆一声可对。

当初叭啦叭啦拿树枝在地上写写划划算了好一会儿的许文庆满脸幽怨看沈宁:“……”

你真不是人!

转头就跟桑萝耍宝:“师娘,你还收徒吗?我觉得我和阿宁可能是差在师父的水平上。”

一定不是我笨!

被魏令贞笑着抡了一把脑门:“再贫吧你,你阿萝嫂子在山里给上课的时候你没听似的,阿宁多聪明,除了云峥和小金,你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算账都快不过她,没她灵光不丢人。”

众人都笑了起来,王云峥眼里也带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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