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来的

沈家实实在在热闹了几日, 大兴庄里各家倒没什么,关系好到一定份上,不会因你落魄就低看, 因你风光就格外高看,从前怎么往来,如今还怎么往来。只是都打心底的替桑萝高兴罢了, 尤其听说桑萝现在就跟那官老爷似的,每年能从朝廷领俸禄,四十两俸银,四十斛禄米,这在陈婆子、卢婆子她们看来就是最实在的啦,皇帝老爷养你一辈子呢。

倒是沈烈的一些同窗们颇为羡慕, 聪明的看着桑萝一年内两次得了圣旨嘉奖, 这下连爵位都有了, 就知道沈家兄弟往后前程不会差, 甚至于, 大兴庄的几个读书人,往后多多少少也能受照拂。

像学里的先生就更清楚些,那根本不是往后受照拂, 是眼下, 他们压根没教过的东西,沈烈懂,大兴庄几个懂, 和大兴庄走得近的王云峥也懂!

哪里懂的?反正不是考州学前。

所以人人心中都有杆秤, 大兴庄起来是迟早的。

最高兴的大概要数听了老爷子的话把女儿许给了魏清和的林家三太太了。

桑萝的日子还是如常,往范妃娘那里去了一趟,问了问受封始末, 又托范妃娘给曾子骞带个谢,后边又得范妃娘指点命妇礼服大小不合适可以适当改动,要注意些什么,后边就该干嘛干嘛了。

要说家里有谁不同,大概是沈烈,更拼了,家里房间多,有他专门用的书房,也不用再担心读书晚扰到桑萝和两个孩子,每每在书房学到夜半,早起也不落。

腊月下旬落了几日的雪,等雪停已是腊月二十八了,因今年日子过得红火,索性给七个帮工都发了格外厚实的一份年礼,除鸡鱼肉蛋之外,特产铺里卖的东西还各给发了两份,一人一大篮子让提了回去,欢欢喜喜过大年。

除夕把沈金兄弟三个也喊过来一处过年,吃过年饭一处守岁,桑萝细数穿越过来的时间,一转眼这算是进入第六个年头了。

这一年桑萝二十,沈烈二十三,阿窈和谦宝再有几天就满四个月。

沈安和沈宁十四了,沈金十三,沈银和沈铁一个十一,一个十岁,全都升级做了叔叔和姑姑,尽管两个小的还只会傻乐不会喊人,一点不妨碍姑姑叔叔的升级体验感。

这时候过年颇有年味,守岁是真的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吃零食守到天亮的,守到天边见白,迎来了武定武年正月,初一初二在自家歇着,初三起各处拜年,初六魏清和娶林家九娘。

大兴庄自迁出来这一年多添了三个新媳妇,四个新生儿,也算是热热闹闹添丁进口了。

她这里过得热闹,殊不知,歙州城门处,先后三辆骡车进城,才在城门口就先跟守卫打听大兴庄特产铺了。

歙州城现在少有不知道大兴庄和桑萝的,一听打听大兴庄特产铺,就给指了路,不过过所还是得细查的,等接过头一辆马车车夫递过来的两份过所一看,诧异抬眼:“长安来的?”

目瞪口呆,赶车来的,那岂不是在路上已经走四十多天了?

那车夫接过过所,拱拱手就赶着车奔城里去了。

后边又来两辆车,一问路,城卫就先让出示过所,再一看,长安……

大兴庄特产铺怎么就火到京城里去了????

等车都进了城,那城卫才猛地想起来,指的什么路呀,城里好些铺子这初六还没营业呢吧。

人找到大兴庄来的时候,住在庄子相对靠外围的许文庆看到了,仔细问过后把人领到沈家去的,还让许文博前头先跑一趟给他师父带个信儿。

“长安来的,三驾马车,来买腐乳?”

沈宁正逗两小只,桑萝索性和沈烈一起迎了出去看看情况。

三驾马车六个人,马车上还有不甚张扬的车徽,分别来自三家,车夫还好,那三个瞧着像小管事的,身上的衣裳料子比许文庆身上的都体面。

三位管事都是人精,进庄前就看到牌坊了,一路过来又跟许文庆打听,这会儿和沈烈见过礼,偏是对着桑萝,半晌不知道这是谁。

其中一人有些迟疑:“敢问这位娘子是?”

沈烈介绍:“内子姓桑,几位要买的腐乳便是我娘子铺子里的。”

三位管事目瞪口呆:“桑娘子?全名桑萝?”

许文庆看他们这反应,笑了:“这歙州大兴庄又哪里还有别的桑娘子?”

三个管事醒过神来,忙见礼,这回唤的是乡君。

许家今日有喜事,许文庆和许文博兄弟也没多呆,人领到了就回去了,沈烈和桑萝招呼几人到一进院的厅里说话。

三个人中,三人是管事,三人是车夫,管事随他们走,车夫先去停马车,走得远了,其中一个车夫与另一个车夫低声耳语:“京里不是传这位乡君是个年四五旬的老妇人吗?怎么是个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沈烈耳力好,听得老妇人几个字正领着人进门,差点一脚跘在了门槛儿上。

桑萝诧异看他:“怎么了?”

沈烈看看如今长开了越显娇艳的妻子,摇头:“没事。”

冬日里家里是烧着热水的,沈安早探头看了看来人,人一进厅里,他这边茶送上来了。

“几位从长安来?这一路不近吧?在半道上过年的?”生意毕竟是桑萝的,沈烈只是陪着招待,这话是桑萝问的。

那几位管事齐点头,其中一位道:“可不是不近,十二月中出发的,部分河段结了冰,这一路是半水路半陆路过来的。”

桑萝奇了:“你们几位怎么知道我这小铺子的?”

“乡君说笑了,您这可不算小铺子,卖的东西都是进了宫里的。”

果然啊。

她和沈烈你一言我一语的,三两下把情况摸清楚了,这三位都是京官和王室宗亲府上的小管事,腊八节各家会互送腊八粥,在皇帝跟前得脸的,宫里还会赏下腊八粥来。

这几家,不,确切的说是有二三十家今年就得了宫里赏的腊八粥,当然,这腊八粥与腊八粥也有不一样,另有五家,赏腊八粥的内侍除了往府上送了粥,还送了圣上赏的肉脯、肉松和腐乳各两罐。

“圣上赏的东西,自然是当天就尝一尝的,这一尝……”那管事望着桑萝笑,道:“乡君这铺子里都是好东西,可京城也没得买啊,这不,就小的几个往歙州来一趟。”

事实上,刚吃完发现这东西好吃的时候,几家先找的是曾老太爷。

歙州的土贡,除了宫里,哪里最多?必然是曾子骞他祖父啊。

曾老太爷确实有,不只有曾子骞带回来的,皇帝赏的那五家里还有老爷子一份呢。

一家送了两罐,就两罐,再多他自己就没得吃了。

都是人口兴旺的,两罐哪够吃?这不,除了家里格外节俭的一位大人,另三家这不就全派人往歙州来了嘛。

桑萝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着,问三人:“你们要买多少?”

三人唰唰掏出了清单来。

四样贡品,每一样后边的份数都是以百计的,腐乳有两个口味则是要了二百罐。

桑萝不得不提醒一句:“这些东西除了粉丝和腐乳,另两种不能久存,你们路上就算水路陆路替换着走,也得二十多天吧?买这么多怕是吃不完。”

结果三位管事很有信心:“放心,只有不够的。”

哪能都自己吃啊,不还能走人情吗?

三人都下意识瞄一瞄另两家的订单,下意识就问:“乡君,货是有的吧?”

桑萝摇头:“有是有,肉脯和肉松没这么多,得今天现做,最快明天中午才交得了货。”

腐乳和粉丝是足够的,肉脯和肉松存不久,备着初七开铺子卖一整个正月的货全给他们也只供得起这三家中的一家。

三位管事面面相觑,也不争了,图路上有个伴,索性问了问价钱,而后就把定钱一放,请沈烈写一张收了定钱的收据,说好明儿中午来提货时再付尾款,就回歙州城找客栈落脚去了。

正月初六,铺子还没开门呢,接了近七百两的大单,收了三百两的定钱。

没错,三百两,实实在在的三盒银锭子,大齐也好,大乾也罢,没有票号钱庄这种东西的存在,铜钱、银子、金就是这里的常用货币,普通百姓一辈子用得最多的就是铜钱。

三辆马车走了,三盒银锭被桑萝和沈烈抱进了正屋放在桌上,沈宁看着这一会儿功夫抱进来三盒银子,差点恍花了眼!!!

小姑娘管账久了,三个盒子桑萝又是打开的,她一眼扫过去:“三百两?买肉脯来的?”

她们铺子里属肉脯肉松最贵。

桑萝还没应声呢,一直跟在旁边听了个全程的沈安道:“六百七十二两。”

神情都是麻愣愣的,六百七十二两,花得竟像是六百七十二文一样,他愣愣问桑萝:“大嫂,天下最富的不是皇上吗?”

这怎么……

“跟你以为的不太一样?”

沈安点头。

桑萝笑:“现在为官的大多是世家权贵,世家都是数百年积累,用累世巨富来形容也不为过,皇上嘛,从前可能也富,架不住打天下养兵安民哪一样都要钱,国库空的话,不就是皇上用私库去补?”

沈安小声道:“现在应该好些了吧?”

没说得很明,但都听得明白,掌握造纸了嘛,也算是有个进项。

桑萝不知道,沈烈却是摇头:“还远着。”

桑萝看他。

沈烈便道:“你知道现在各衙门开支从哪来吗?”

“官员俸禄是职田吧,衙门要用到的一些经费我就不知道了。”

“去年末州署衙门多了一种职务,叫捉钱令史,置了九人,朝廷每人给本钱五十两,捉钱令史便负责把这钱放出去生利,每月需得给朝廷交足利钱四两。”

桑萝第一反应,银行的雏形啊,就听得后边一句。

“多少?”

“每月四两。”

高。利/贷啊。

“这钱放得出去吗?”

富人用不着,穷人用不起。

沈烈摸摸鼻子,“自是放得出去的,你道这些捉钱令史是谁做?”

一句话把桌旁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有京中官员之子,也有本地富户,这捉钱令史做得好,连续三年利息足额及时交上,三年后就可参加吏部铨选授个散官。”

也就是说,一脚踏进体制里了。

桑萝想,皇帝这时候居然还给她封个能领俸禄的乡君,挺大方。

沈安道:“当皇帝也不容易啊。”

这是天家的事,正好说到了,了解了解也便罢了,桑萝看着那三盒银子,看看兄妹三人,道:“你们说,咱们家在京里是不是也能开一家分号?”

京里那些达官贵人的钱实在是太好赚了啊,看着这三盒银子想忍住不眼馋都难。

沈宁问了个超现实的问题:“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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