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牛羊、战马,这三个几乎已经成了和匈奴战争战胜后战利品的代名词,刘弗陵差点儿脱口而出。
但是他忍住了。
不说他,几乎所有的汉人都觉得如果西汉在和匈奴的战争中胜利后也就只能得到这些东西,因为匈奴似乎真的就没有别的了。
金银珠宝之类的财物肯定也有,但却远不如牛羊战马更受人喜爱,而姜云枫这么问肯定是因为最后的战利品不是这个,不然的话刘弗陵不认为姜云枫会这么问。
“陛下,或许咱么可以换个话题。”看着刘弗陵欲言又止的样子姜云枫也是笑了笑,他说的算是个语言陷阱,但却也是事实。
“换一个话题?”刘弗陵顿了一下,有些不太理解。
战俘和战利品不是战争永远被人津津乐道的原因吗?为什么要换一个?
刘弗陵不懂,但他也没有开口问出来,只是静静地等着姜云枫开口。
“对,换一个。”姜云枫笑了笑,把一个更难的问题抛了出去。
“若是我大汉最终战胜了匈奴,匈奴的单于、左右贤王甚至是所有官员都被我们俘虏,匈奴到了灭国的时候,那陛下会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出口,刘弗陵彻底的愣住了。
是啊,若是真的战胜了匈奴使得这个和汉人纠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草原国家灭了国,那又该怎么做呢?
刘弗陵从未想过。
从他继位开始就把战胜匈奴立为第一目标,因为中原和草原的争斗由来已久,这似乎是每个汉人皇帝都在做的事情,而他在继位之后也自然而然的把这个想法接了过来。
除了习惯,还有就是他的父亲刘彻。
虽然刘彻早已死了,但刘弗陵心中还是一直都憋着一股劲儿,他想要超越他的父皇。
然而这一切都是在想怎么和匈奴打,但刘弗陵却从未想过若是真的战胜了匈奴该怎么办。
或许是没想过,也或许是不敢想。
草原和中原的争斗不是仅有他和他父皇刘彻这两代,而是渊源很深的一件事情,在此之前汉人取得过最大的胜利也不过是把匈奴赶到了瀚海之滨。
秦始皇是这样,刘彻也是这样,都没能让匈奴灭国,所以刘弗陵不敢想。
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一脸迷茫的刘弗陵,姜云枫无声的笑了笑,但却也叹了口气。
他没有吊刘弗陵的胃口,而是很快就解释了起来。
“匈奴那边地广人稀,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草原和荒漠,若是我们大汉战胜了匈奴之后势必要接收他们的土地,但现在我们大汉的实力还不足以这么做。”
“占领容易,但治理却难。”
“其次,陛下还记得臣给您挑选过的公文吗?其中就有匈奴的近况。”
“匈奴的……近况?”刘弗陵愣了一下,绞尽脑汁地回想着,但却一无所获。
看着变得有些怯懦的刘弗陵,姜云枫再次叹了一口气。
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姜云枫一看就知道刘弗陵已经不记得了。
要知道,当初姜云枫可是特意将那份公文从一堆竹简中挑选出来让人送给了刘弗陵批阅。
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虽然有些长了,但事情却是极为重要的,按理来说刘弗陵不应该忘记。
“征和三年我大汉派李广利率军七万出塞征讨匈奴,但恰逢内侍郭穰向先帝高密,说丞相刘屈氂的妻子与李广利的妻子合谋行那巫蛊之事。”
“事后,丞相刘屈氂被处以腰斩之刑、其妻儿也被斩首,当时李广利正率军出征,但妻儿却遭到了收押。”
“各种原因最后导致李广利带领的七万汉家儿郎在燕然山大败,而李广利也投了那匈奴。”
“但就在征和四年也就是前年,大汉叛徒卫律见李广利投降匈奴在自己之后,但收到的尊宠却在自己之上,于是心生不满,遂向狐鹿姑单于进献谗言,最终导致李广利身死匈奴。”
“而在李广利死后,匈奴接连数月雨雪不断,家畜死亡,百姓疫病不断,种植的黍穄也歉收,单于害怕了,于是为李广利立了祭祀用的祠堂以慰亡灵。”
“臣还记得当时此事是由朔方递到长安的,臣还特意挑选了出来让陛下批阅,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明明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却能在人的脑海中深刻,一生怕是都不会忘记,而有些时候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却转眼就忘了,但只要有人提起就能瞬间想起来。
刘弗陵此时就是这样。
“朕还记得。”刘弗陵点了点头。
“丞相是说……”
“不错,匈奴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若是我们大汉执意继续进攻未尝不可能将狐鹿姑单于再次逼至瀚海,但那样的话我们也得不到什么。”
“自漠北之战后匈奴败退,但这两年我们大汉势弱,匈奴再次卷土重来,燕然山南北两面的草场再次迁入了大量的匈奴部族,除此之外余吾水和弓卢水附近的草场也被匈奴人所占据。”
“此战我们已经拿下了燕然山南北两面,可以说匈奴在单于庭以南饲养的牛羊已经被我们缴获了一半,单于庭以北到瀚海虽然还有,但却数量很少。”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匈奴的警惕性已经很高了,或许现在他们因为天气原因暂时不想和我们正面交锋,但余吾水到郅居水一线的戍防肯定会加强。”
“一如陛下之前您不愿意发动此次战争相差无几,若是我们继续下去的话我们汉家儿郎的伤亡肯定会剧增,但俘虏和战利品则会变少。”
“得不偿失。”
听着姜云枫的话刘弗陵忍不住地点头,但却也难得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丞相,虽然事情是这样没错,但却还未到鸣金收兵的时候吧?”
“朕还记得赵太尉之子赵卬在与大军回合拿下龙城之前曾在蒲奴水一片围剿匈奴不足,不仅斩杀了万余匈奴人,缴获的牛羊也是颇丰。”
“虽然从赵信城奔袭至余吾水甚至是郅居水和弓卢水不太妥当,但袭扰还是可以的吧?”
听到刘弗陵的反问姜云枫没有生气,反而是一脸老怀大慰似的笑容。
“因为不值得,若是这么做了那匈奴也只会变成一块鸡肋,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