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看完了戏后的季缺并没有直接睡觉,而是再次干起了老本行——门房。
季门房重出江湖,不是为了守着宁家,而是守着林香织。
之前宁红鱼被关在家里,帮他和宁红鱼撑过场子的离王在今日差人找到了他和宁红鱼,让他们去调查一件桉子。
京城很大,人很多,势力很复杂,每日都有人发财,也有人饿死,更有人失踪。
可到底是天子脚下,可事情到一定的程度,就必须得重视了,这也是衙门和清气司的压力一向很大的原因。
而最近京城却出现了人口失踪桉。
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衙门和清气司都找不到什么好的线索,因为这些人全部都像忽然离家出走了一样,没留下过多痕迹。
本来离家出走这种事见怪不怪,可最近衙门接到这类桉子明显变多了,于是一下子显得不太正常了。
更加古怪的是,有几人失踪之所以被发现,皆是因为家人做了很类似的梦。
他们梦见失踪的人被关在水里,身上长满了眼睛。
衙门最开始接到桉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头绪,因为离家出走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共通点,有的人家过得艰辛,过得难受,可也有很幸福的一家几口人,甚至刚娶了美娇娘没两天的。
捕快们一致认为如果是自己,离家出走?怎么可能!
恨不得一整天不出门。
通过逐一摸查,衙门终于找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些人都曾去听过戏。
最终他们确定了三家戏院,可当他们去调查,甚至捕头放弃了勾栏听曲去,专门去听了许多场戏,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线索。
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自然交给了清气司。
可能清气司最近像是遇到了点麻烦,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离王就找上了季缺和宁红鱼。
说到底他们是欠对方一个人情的。
离王没有告诉季缺和宁红鱼,她之所以把这桉子交给两人,是因为这景象和陛下那条老龙的情况相似。
她不清楚这是老龙事件的外溢,还是老龙变化的根源。
对于这种事,季缺和宁红鱼俨然比她更适合,因为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什么原因,这两人遭遇的异物会之事,要远超他们任何人。
于是才有了季缺三人一起听戏的戏码。
他们也是瞎猫去碰死耗子,顺便娱乐一下。
主要是有季缺这个霉运吸引机在,他们这瞎猫说不准真会碰到死耗子。
果不其然,林香织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让季缺警惕起来。
反常就对了!
反常就说明有问题。
于是他没有躺在自己屋子里睡觉,而是在林香织的小院门口当起了门房大爷。
躺在外面等待,没有佳人相伴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这种时候,有个陈竹来说段相声都比一个人呆着好些。
接连两天,林香织一直很正常,睡得挺香。
可是这第三天午夜,季缺就被吱呀一声开门声惊醒了。
林香织开了门,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只是躺在那里的季缺并没有看见这情况。
他只能感受到林香织就站在他身后,至于在做什么,他不知道。
他闭着眼睛,在装睡。
林香织那空洞的眼睛看了季缺一眼,然后轻轻一侧身,离开了院落,向外走去。
她身着一身白色的睡衣,在夜色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女鬼。
对方刚走,季缺就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悄悄跟了上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香织出问题了。
午夜,薄薄的雾气中,林香织的身影若隐若现,落地无声,仿佛真的是一只行夜路的女鬼。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季缺跟在身后,脚步轻灵,后面干脆躺在地上游着走,是真正的落地无声。
这个时候,恐怕就算是这世间动作最为灵动的猫也无法比他做得更好。
林香织直接出了城门,往城郊方向去了。
季缺一直用着以前玩过的一款老少皆宜名为《尾行》的游戏的追踪方式,不远不近地跟着对方。
林香织有曾回望过一两次,却都没有发现季缺的存在。
就在季缺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林香织突然在一眨眼间消失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季缺见状,身形顿时化作了一道闪电,冲了过去,然后马上冲了回来,一脸尴尬。
妹的,原来刚刚林香织是在蹲下尿尿,而那一片荒草刚好遮住了他的视线。
陡然撞见了这一幕的季缺只觉得格外尴尬,暗道:“这被控制了还知道脱了裤子尿尿?香织啊香织,你到底还有没有意识啊?”
没多久,林香织重新站了起来,往前走去。
她没有走城郊的大道,而是一些野草茂盛的小道。
没过多久,季缺就看见了夜色中微微泛着微光的河流。
四周静悄悄的,看不清在那里。
结果这时,他见林香织涉过了河流,紧接着,就有一个戏台呈现在眼前。
搭建在河边的戏台,周围被围上的布棚,要不是它孤零零的杵在那里,季缺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戏馆。
暗沉的夜色中,布棚内隐隐有火光闪动。
这个时候,林香织向里面走去,季缺立马跟了上去。
他站在棚外瞟了一眼,发现里面已经站着好些人。
这些人全部跪倒在地,而戏台上则放着一尊极为怪异的凋塑。
这凋塑呈黑色,材质看起来就像是被烧焦的木头,下边身体盘旋而上,就像是一条竖立起的蜈蚣,但是头部却戴着一副鬼脸面具。
在戏台那摇晃的烛火下,这凋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长着鬼脸的大型蜈蚣,是那般扭曲与病态。
这一刻,季缺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那面具下恐怕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鬼渊,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可怕的东西。
从那些跪在戏台下,眼神木讷的百姓的表现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场极为古怪的祭祀。
眼看林香织已经要跪了下来,季缺不动声色,走了进去,然后蹲在了她身旁。
季缺眼睛微眯,目光很快就将整个戏台前的景象扫了个一干二净。
没有人,白日里唱戏的那些人不在这里,整个戏台上下,只有那尊看起来极为扭曲的鬼脸凋塑。
那凋塑看起来是死物,但是总给人一种随时要活过来的感觉。
发现林香织嘴里已经念念有词后,季缺悄悄将掌心按在了对方背心,一戳
紧接着,一股柔和的“劲力”就进入了林香织的身体,带来了一阵舒爽到极致的感觉。
林香织从一阵混沌般的迷茫着清醒了过来,舒服得想要哼哼,却被季缺悄悄捂住了嘴巴。
她看见四周的诡异后,吓得想要大叫,但是嘴巴被季缺捂得死死的,发不出声音。
发现季缺在向她使眼色后,林香织不由得点了点头,安静了下来。
季缺松开了沾满了口水的左手,悄声说道:“你被鬼迷了心窍,不知不觉到了这里。”
看见戏台上那诡异的凋塑和戏台下那些人近乎病态的祭拜模样后,林香织慌得一逼,问道:“这什么情况?”
季缺思索道:“这些百姓应该和我们一样,看戏中了招。”
林香织浑身寒毛都竖立了起来。
在这些百姓跪在地上,神情木然地念着某种语调极为单调的句子,他们无论是敲还是打都没有反应,真让人头皮发麻。
林香织前天听到的戏曲就是这样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听起来很诡异惊悚,但是季缺和宁红鱼都没发现。
她环顾一圈,紧张道:“现在怎么做?”
就在这时,戏台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怪异。
听见这突兀的哭声后,饶是季缺都吓了一跳,林香织就别说了,差点直接跳入季缺怀里。
季缺因为天生霉运,拥有超强的抗击打能力和恐惧免疫力,于是很快恢复了镇定。
而林香织不同,她是一只猫,猫猫胆小一点很正常好吧?
季缺咳嗽了一声,林香织这才发现了自己太过紧张,放下了紧紧捏着季缺胸膛的双手,颤音道:“这些东西连婴儿都不放过?”
季缺眨了眨眼睛,道:“你还想着去后面救婴儿吗?”
林香织其实早就想跑了,但是想到自己再怎么也是一名行侠仗义的猫猫侠,这里还有这么多无辜百姓,甚至还有婴儿在危机中,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是自然。婴儿更应该救,因为婴儿更容易夭折。”
说完这句话后,她咽了咽口水,缓步往后面走去。
季缺跟在林香织身后,一副跟在大老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弟模样。
如今的林香织很紧张,因为这戏台后婴儿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好像还不止一个。
季缺从戏台上拿起了一盏烛台,递给了她。
林香织拿起了烛台,充当起了前锋。
她深深吸了口气,拉开了那厚布帘,往后走去。
布帘后的世界一片黑暗,宛若幽冥地狱。
烛台内上的火焰仿佛都要被吞噬了一般,能照亮的范围极窄。
不过林香织一双猫眼还是如炬的。
这戏台后已经到了河岸附近,前方不远处就是河水。
此时,婴儿的叫声已非常明显。
林香织提着烛台往前走去,一脚踩在水里,往下一看。
这一看之下,她忍不出发出一声怪叫,连烛台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只见摇晃的烛火下,暗沉的水中放着不少竹筒。
这些竹筒大得有些浮夸,少说也有半个脸盘大小,不知道要生长多少年的竹子才能长这么大。
而更加吓人的是,这些竹筒中装着婴儿。
这些婴儿一看就不正常,先不说它们泡在水里还能发出这样的哭声,仅仅从它们泡得发胀,以及爬了不少青苔的脸,都足以吓得人魂飞魄散。
饶是季缺看见这场景都头皮一麻,心中大骂了无数个“干你娘!”。
惊悚片也不带这样拍的。
这些竹筒有二十多只,挂在水中。
当这些“婴儿”看见林香织和季缺之后,顿时兴奋起来。
那些哭声穿过水面传来,变得越来越嘹亮,充满了怨毒的情绪。
紧接着,那些水中的竹筒都开始发出卡察卡察的声响,冒出无数气泡。
林香织见状,吓得连退数步,差点跌倒,惊恐道:“它们要出来了!”
“香织,它们出来就揍它们啊!”季缺用双手抵住了林香织的细腰,打气道。
“哇!”
第一个“婴儿”破开了竹筒,窜了出来。
这“婴儿”全身浮肿,仅仅是脑袋都要比普通婴儿大上一圈,加上脸上潮湿的青苔,看起来确实很有视觉冲击力。
地面的烛台灯火还没熄灭,摇晃的灯火中,林香织发现这婴儿的牙齿居然犹若细密的钢针一般,很是吓人。
“季缺!”
林香织站在前面,一脸痛苦。
要知道以往,她都是在季缺后面当翅膀的。
“香织,这次我来当翅膀。”季缺回应道。
“鸾凤倒转!”
听到季缺的声音后,林香织气海顿时升腾出了一股热流,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下一瞬间,那只“婴儿”发出了“哇”的一声哭嚎,扑了过来,而林香织直接一拳轰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季缺已如一块磁铁般黏在了他身上。
彭的一声炸响,林香织的拳头带着一股勇往无前的劲力,轰中了那只扑来的“婴儿”。
只见“婴儿”的身体在一瞬间炸裂开来,水花飞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装满了水的水缸被砸碎了一般。
原来这“婴儿”体腔内装满了水,肉因为泡在水中太久,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清水中还有一串串眼睛。
林香织一拳灭了对方,顿时信心倍增。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一拳力量如此强悍。
这个时候,林香织的拳头甚至冒起了白色烟雾,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烙铁。
“小心。”
这时,又有两只“婴儿”一左一右破水而出,几乎同一时间向林香织扑来。
如果这个时候林香织轰左边,右边就会受袭,如果轰右边,左边就会受袭,堪称“顾此失彼”,一瞬间都傻了。
但是下一瞬间,她就感觉体内有一股庞大的劲力在游走。
彭彭两声炸响,林香织左右手开弓,两拳刚好砸在扑来的两只“婴儿”身上,水花血肉纷飞如雨。
林香织从没感觉这么好过,只觉得有季缺这翅膀真是无敌。
只见她双手一伸展,季缺就飘在了她右肩。
林香织豪气顿生,牙一咬,选择了主动攻击。
刚刚爬上岸的两只“婴儿”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击,就被林香织一脚一个踢飞了出去,撞在了河边的两棵树上,爆裂成浆。
林香织只觉得自己如有神助,力道极大不说,身体的自然反应也十分灵敏,实在恐怖如斯。
这些之前把她吓得够呛的婴儿,在她手里宛若砍瓜切菜一般。
林香织只觉得全身经脉内真气游走,每一次发力都是恰到好处,身体反应速度也快得出奇。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这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她自己的思维快多了,已经不是如臂使指,指哪打哪了,是还没开指就打了。
二十多只看起来狰狞恐怖的水中怪婴,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被全部搞定。
特别是有一只躲在水下不出来的,林香织直接一拳砸在了水里,激荡起的水箭将那怪婴的脑袋直接射爆了,眼珠滑落在地。
林香织站在那里,忍不住想说一句——“还有谁!”。
当一切尘埃落定,她有些迷茫看着身后的翅膀,说道:“原来不做翅膀这么爽,可为什么我脑袋有些......”
她嘴中的“晕呢?”还没出口,就倒在了季缺怀里,不动弹了。
季缺见状,诧异道:“怎么回事?该不会我太大力,被玩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