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巧姐

原本隋宁远托付孙小舟帮他联系书信生意,纯粹当个闲暇时的小进项,几文钱的苍蝇腿而已,压根没放在心上。

谁知这愣头少年办事还挺得力,第二日晌午送饭的功夫便带着一摞信纸来了。

“给,这些都是你要写的信,有六封。”孙小舟盘腿上床。

“你这生意张罗的不错,头一天开张就能有这么多生意?”隋宁远惊着拿过信纸。

“这不年关了吗,隋宅里头那些小厮丫头的,都想给自己家递一封信回去,我就在里头问了问,结果竟有六个人托我,就都拿来了。”孙小舟说,“一共是十二文钱啊,我要拿六文走。”

“少不了你的。”隋宁远摊开信纸,“这么多人,这么多封信,你记得住吗?”

“我做了记号。”孙小舟狡猾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毛纸来,一打开,上头鬼画符似的画了一堆隋宁远看不懂的图画。

“我看看,第一封信是彩苹的,她给娘家写信,想托人在老家找个人家安定下来,不想再在外头当丫鬟了。”孙小舟对着那第一个图案,居然真说出一大堆故事来。

隋宁远挑眉无奈,提笔照着写。

“第二封是马房麻子的,他这个搞笑了。”孙小舟眼睛亮亮的,凑上前跟隋宁远八卦,“我跟你说,他老家的媳妇年中时候跟村里的屠夫好上了,全村都知道,就瞒着他一个人,他也是刚听同乡说的,你是不知道,这哥们脸都气绿了,在马房借酒消愁了一宿呢。”

“你带信就带信,还打探旁人隐私呢。”隋宁远用笔杆子敲了他的头。

就这么一封封写完,孙小舟叠起厚厚一沓信纸,塞进怀里,说道:“行了,等我明天把信给他们送回去,收了钱,再跟你分。”

“你别框我,说好的六文钱,别自个儿吞了。”隋宁远看着他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孙小舟啧了声,很不满。

“谁让你之前拿我馒头来着。”隋宁远道。

闹闹哄哄送走了孙小舟,他前脚刚走,后脚庄子外就来了个人,大白天站在隋宁远那可有可无的栅栏外头,朝里头喊他的名儿。

“来了。”隋宁远慢慢走出去,一抬眼,先看见一团白花花的棉褥,一个老媪勾着腰,费劲背着那沉重的东西,正在叫他。

“小公子,你这棉褥制好了。”老媪道。

隋宁远道了谢,用手摸摸那棉褥的料子,这老媪果然没诓骗他,同棉被一样,用的都是自家收晒的绒棉,针脚精细,来回缝贴了好几层,又厚又软,真是好东西。

他忙从老媪身上卸下棉褥,艰难抱到里屋扔在床上,拿来钱袋子,将剩下的一两银子尾款数出来,尽数交给老媪,临走前为了感谢她尽心尽力,还打开柜子拿了两根松油蜡烛一并送给她,喜得那老媪连声道谢。

这回可算是好了,祁广再也不用躺着那硬板子,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好觉了。

天一天天的冷下去,纵使祁广每日下工回家的时辰都差不多,天色却一天比一天晚,这天回来时,外头已伸手不见五指,从后山的密林之间奔腾而下凛冽的寒风,吹起片片雪花。

祁广刚进屋时,一张口说话,口鼻呼出一团浓浓的白气。

“快关门!”隋宁远坐在床上,冷不丁叫风一吹,打一激灵。

“好。”祁广匆匆回身堵上门,屋内才重新热乎起来。

祁广烧柴做饭时,隋宁远从柜子里大大方方取出两根松油蜡烛,全都点亮,摆在小桌上,通红明亮的烛光照亮屋内每一处角落,破败荒芜的小屋瞬间充盈起蓬勃生气,隋宁远抬起眼,望着四周的一切。

“我头一次在这屋子里看得如此清楚。”隋宁远笑道,“以前看什么都昏昏沉沉的,家里头模糊一片,走起路总是撞着腿,这下好了。”

祁广眉头舒展,静静瞧着他在烛火亮堂下的高兴样子。

临睡前,祁广搬来木板和板凳,搭在一块成他的床铺,隋宁远忙搬来新制来的棉褥。

“快试试,快试试。”隋宁远道。

祁广从他手中接过来,那棉褥子在他手中沉甸甸的,上手一模,棉花松软,他从没睡过如此崭新的褥子,在舅母家时,褥子都是用旧了才给他,薄得像蝉翼似的,四处透风。

跟着隋宁远,他又穿上新衣裳,又躺上新褥子,对他来说,简直如人间仙境。

铺上褥子,吹了灯,二人躺在被窝里睡得舒舒服服。

门板子叫冷风吹得咯吱作响,只听那喧嚣声便能猜想外头已冷到什么地步,肯定是冰冻三尺,风寒料峭。

但屋子里,隋宁远舒舒服服朝被窝里缩了缩,裹着身上的厚棉被,一点也感受不到外头的寒冷,相反,他这手心暖暖和和,身上热乎乎还有些薄汗。

祁广更是,他再也不用睡硬木板,身下是松软的棉花垫着腰,一天的疲倦一扫而空,他同隋宁远一样,躺得舒展软乎,闭上眼便有了朦胧的睡意。

“这雪没白下。”隋宁远在黑暗中笑道:“要是不下雪,我这褥子和棉被就跟白买了似的,这下好了,这钱花值了。”

他没等到祁广的回答,因为这汉子每日操劳,鼾声早已起来,睡得正甜。

隋宁远幸福地扬了扬唇,拉起被子,入了梦里。

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两日,隋宁远中午时正跟孙小舟趴在桌前替人写信,外头忽地响起车马轮子滚起的声响,在他这庄子外头上下颠簸,一路响到门口才停。

孙小舟坐在里头,没看到,说道:“居然有人来这烂庄子拜访你?”

隋宁远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能,我这八百年一个活人都见不着,哪儿来的人拜访我。”

两人正好奇,只听外头一声清澈的女声,问道:“兄叔在家吗?”

隋宁远和孙小舟对视一眼,双双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会叫隋宁远兄叔的人,只可能是隋辉刚娶进门的妻子。

孙小舟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从桌上扯起那几封信,塞进兜里,说道:“别让二少奶奶知晓我在这跟你的勾当!林奶奶最忌讳下人们在外头搞些小买卖。”

隋宁远扫他一眼,无奈道:“你这仨瓜俩枣,几个铜钱不够林翠莲塞牙缝的,她才懒得管你。”

安抚完了孙小舟,隋宁远抬起手,理了理自己头上的发冠,又仔细将衣裳整理得一丝不苟,才理了个思绪,推门出去迎接他这弟媳。

上次见面实在匆忙顾不上,这一次再不体面,便失了礼貌了。

孙小舟窝窝囊囊跟在他屁股后头,拎着食盒,点头哈腰溜走了,只剩下隋宁远和这女人相视,女人身侧跟着个小丫鬟。

“找我吗?”隋宁远不知如何称呼她,只好这样问。

“我姓李,单名一个巧字,家里都叫巧儿姐,兄叔不嫌弃便随意挑一个唤我,都可以。”李巧垂眸行礼。

“巧儿姐吧,原本该唤你一声弟媳,但我和我那庶弟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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