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真情

《忠犬上门来(种田)》全本免费阅读

苦难不易消解,十五岁那年发高烧不退,隋宁远曾经尝过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融在高温之中,痛苦灼身的滋味,而现在,被浑身捆起来挣扎不开的痛楚,竟然比当年还要多上几倍。

隋宁远无数都在错觉中以为自己即将交代在今日,他甚至想放弃治疗,体体面面,不那么痛苦的离开,可是眯起眼,半梦半醒之间又总能看到一个高壮的汉子寸步不离守在他身旁,生拉硬拽也要将他扯回人间。

主人家,你信俺,就是到了阎王跟前,俺也一定把你背回来。

祁广生得一副硬汉模样,内里心思比谁都软,看见隋宁远在床上大汗淋漓,挣扎痛苦的样子,恨不得冲上去自个儿替他受着,相比之下,那小伙计却显得淡定无比,戳着下巴百无聊赖熏着艾叶,将屋里的火炭盆烧得热火朝天。

小伙计瞄了眼坐立不安的祁广,说道:“你若是舍不得就出去,别看了。”

“那不成。”祁广坐回去,“俺得守着。”

“你们俩什么关系?”小伙计问,“瞧着岁数差不多。”

“这是俺主人家。”祁广答。

“主人家?”小伙计动作停顿,半晌才道:“这么说,不是亲戚咯?”

“不是。”祁广始终偏头望着床上的人儿。

“那还真是稀奇,我看你那着急心疼的模样,还以为好歹也得是一户的兄弟,你竟然只是他的伙计,看来你这主人家平时待你不错。”小伙计道。

“那是自然,主人家待我最好。”祁广道。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隋宁远虽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但总是不断呓语,偶尔睁开眼就喊祁广的名字,哀求他嫌热,话没说完便再次晕过去,变成在梦中叫喊莫北姑,一声一声娘亲,听得人心都破碎。

祁广起先还撑着在屋内,后来实在心脏绞痛,看不下去,起身离开屋子。

瞧见隋宁远如今的模样,他总是不免想到他当年十五岁得病的往事,那年隋宁远没了娘亲,在隋宅中孤立无援,一个人在病痛之中折磨,偶尔清醒睁眼时,身旁也无依然能够依靠,又是何等的可怜。

“阿广,你若是能早点来就好了。”

隋宁远对他说这句话时的眉眼神态历历在目,祁广垂下肩膀,丧气和遗恨似要将他淹没。

“在这垂头丧气干什么。”那圆胖的郎中抱着药罐从楼梯吱吱嘎嘎走上来,一眼就瞧见祁广这幅模样,笑道:“怎么,不相信我的医术能救回那小公子。”

“不是。”祁广忙让开身子,“不是。”

“抱着。”郎中将药罐子塞他怀里,药罐刚刚从炭盆上拿下来,底下还发烫,用了一层厚厚的棉布裹着。

郎中推开门,一进门就被屋里这滚滚热浪逼得向后退一步。

“师父,药煎好了?”小伙计拿着蒲扇起来。

“拿个碗来。”郎中吩咐完,走到隋宁远床边,伸手再次握住他的手腕诊脉。

祁广抱着药罐子,小伙计拿了勺和碗,从中滤出药渣子,盛出来一碗苦药。

“小海,剩下的药渣你也瞧瞧,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门道来。”郎中背身说道。

那叫小海的伙计放下药碗,伸手从药罐中拿出药渣放在手里一样样摊开。

“干姜、何首乌、地黄、鹿茸...”小海抬头,“师父,怎么全都大热的补料,下药这么猛,不怕这公子吃不消么?”

“就要吃不消才好,能将从前亏空的脾气全部倒逼出来,这才救得回来,你记着,寒症热症有时不可看表面脉相妄下诊断,症状看来这公子比如是寒症,可若是没诊出根本,针当寒症疗补,只会越医越虚。”师父教诲一串,小海听得一愣一愣,祁广则是完全不懂。

“差不多,来,你们俩扶他起来,喂药,一口气全都灌进去。”郎中吩咐小海和祁广站在两侧,将隋宁远裹着被子抱起来,祁广坐在床头,隋宁远便靠在他身上,眼睛不睁。

郎中不知从哪里摊开一排针灸用的细长银针,拿过隋宁远的手,扎住几个穴位,旋转逼近,说道:“喂药。”

小海手脚麻利,一手捏开隋宁远的嘴巴,另一手将药碗怼在唇边,扬手灌进去。

隋宁远迷糊之间正口干舌燥,无意识地动了动喉结,将那一碗药全部咽下去,漏出几滴在唇角,祁广拿手背小心替他擦去,又在自己裤子上随手抹了抹。

“好了,让他躺回去,等着就是,不出半炷香的功夫就能逼出体内所有郁症。”郎中似对自己医术无比自信,甩手起身走到远处桌边坐下,还倒了一杯茶,一切尽在掌握。

这关键时刻祁广怎么敢走,他守在隋宁远床边,望着他秀气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团,随着药效渐深,表情越来越痛苦。

祁广好似能跟隋宁远共感一般,自己身上也莫名一阵恶寒,苦痛无比,大掌拉着床罩,将那棉布捏出一团褶子。

隋宁远只想着:这折磨怎么还不结束啊。

他在烈日下走了许久,热热热热热,头脑中只剩下这么一行字,热热热热热,哪里都热,他恨不得双手扒开衣裳,扒开自己的皮,跳进那冰窟窿里降温。

可惜双手都被绑着,这点念头也做不到。

好不容易有人扶着他动了动,将他靠着肩膀拉起来,将一碗水喂给他,方才觉得胸肺的火气消下些许,结果也就过了短暂一会儿,那咽下去的东西好似火油一般,顺着食道一把火烧起来,烧得肝肠寸断,脾胃尽是。

太疼了。

里外一齐烧起来,一把大火燃个干净,隋宁远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紧闭双目都能瞧见烈火熊熊,将他浑身的理智烧个干净,他不管身上拴着多少条绳子,用了这辈子最大的气力使劲挣扎开,他要喝水,他要解热,他再也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丹田出发,一路倒逼,浊气从心肝脾肺慢慢向上攀爬,最后一口堵在嗓子口,隋宁远只要张嘴,好似就能喷出一团火来。

最后一线,那一团浊气冲破他的喉咙,隋宁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两个手腕被麻绳勒出一道血痕也不在乎,他盯着一脸忧虑正关切的祁广的脸,眼睛一闭。

噗嗤——

一口血从内里逼出来,洋洋洒洒落了满地,如红梅绽放。

祁广哪成想过居然会吐血,慌了手脚就上前扶住隋宁远,而那郎中却连声叫好,将手中茶杯撂在桌上,大喊:“再吐,再吐,吐得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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