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山岗周围的地貌大致上维持了以前的样子。
马瑞恩在寻找着那块花岗岩,但是他没有找到。已经接近中午,马瑞恩决定先带着大家去农家吃一顿饭,下午继续找,他也顺便问问这周围的地形。
他们来到了一个农户的家里,这家人是自耕农,这家的主人是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以及从两岁到十五岁不等的六个孩子。战后政府给这家男主人划了一大片土地,用这片土地,这个男人娶了老婆,慢慢的创建了一个兴旺的家庭。这种只用一代就兴旺起来的家庭很少见,在斯瓦迪亚,一般的家庭都只会养两个或者三个小孩,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会继承他们父辈的工作,工作就是那么多,不多不少。人口也大致保持稳定,只是近几十年来,农业技术取得了进步,才在农村地区首先出现了人口大幅增长。前面已经说过,苏诺地区的人口膨胀速度最快,因为那里是最高产的粮区。duqi.org 南瓜小说网
但是罗多克不一样,他的人口一直在稳步上升,虽然它的农业也在进步,但是它的人口却增加的更快。不像是北方,过多的孩子会成为负担,在罗多克,更多的孩子意味着更多的财富。越来越多的罗多克荒地被开发出来了,越来越多的城市作坊被兴修起来了,工作似乎总是缺人,即使工资一再提高,有些城市依然缺乏劳力。这成了罗多克近年来人口增加的原因。放开了手脚的南方人马上开始了拓荒潮,无主的荒地被以几乎白送的形式送给了农户,战争之后广袤的罗多克土地焕发了极大的活力。
这一家人这些年来吃穿不愁,在家里养起了肉鸽,每一季他们家都会给山下的菲德纳小镇提供一百多只肉质鲜美的肉鸽,赚的钱比他们种地所得还多。当年这家的男主人一个星期之内铲除了周围所有的野生百合,他以为自己很能干,但是现在,温饱解决之余,他突然发现卖花也是一个好营生,这才懊悔不已。他算过,如果每一季划出两亩熟田专门种花,买到镇子里面就能解决一年的穿衣问题,如果能运到维鲁加,那么就能发一笔小财。所以这家的男主人花了足足10个第纳尔从维鲁加买来了2斤各种花果蔬菜的种子,在家里试种。后来他发现,这周围还是适合种百合,葵花以及郁金香。这些花数葵花最好侍弄,但是卖不了多少钱,他一般都留下来做食物和炼油了。
马瑞恩一行人走进这户家境殷实的农夫家的时候,看见了房前屋后都是五颜六色的花朵,蔷薇傍着农舍,百合绕着树林,绿色的藤蔓绕着结实的篱笆,乡间小路鸡犬相闻。这和平的乡间春日小景,让众人感到愉快。
在说明了来意之后,一行人受到了农夫热忱的接待。这个豪爽的男人让他的老婆生活做饭。他的前五个孩子都是女儿,这让这个农夫恼火不已,但是因为孩子生多少他都供养的起,一腔豪迈之下,他只有再接再厉,埋头苦干。终于在大前年的时候,接生婆从他老婆的肚子里面拽出了一个带把的。这个农夫哭了,他老婆也哭了:“我真的累了,不想再生了”,农夫答应了他的可怜的妻子的要求。这个时候,这个农夫让几个女儿去帮忙接待客人,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头跑来跑去,看的人们眼花缭乱。
这个小小的幸福家庭就是整个兴旺的罗多克公国的一个缩影,对了,就在几个月前,底层贵族冲进了议会大楼,逼迫着议会中的保守力量与皇族势力通过了法案《罗多克公民宪章》。这部法案意义重大,从此,罗多克帝国改名为罗多克公国,君王权利被进一步的削弱了。市民阶级支持下的底层贵族取得了更大的权利。但是让人们始料不及的是,底层贵族在取得了权利之后,迅速的背着市民领袖与老贵族达成了和解。民众领袖和各行会会长们发现,他们的代言人一旦柄权,就马不停蹄的背叛了他们。但是即使如此,在公民宪章里面,人民的权利在某种程度上被首次承认了,并且被正式的写入了法律条文,这是划时代的。
在用餐的过程之中,马瑞恩询问了这个农夫这周围的土体这些年的变化。农夫用了六只乳鸽,两大块山地奶酪,一瓶蛋黄酱,四斤辣味火腿以及一种清淡的果酒来招待他们。这个时候,农夫正在撕开一只鸽子的胸脯,他停下来:“没有什么变化,先生,我不记得了。我每天都看着这周围,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记得这周围以前有一片槐树里,周围有一大块花岗岩的。”马瑞恩说。
“我想想,唔,对了,槐树被卖给一个家具商了,这个男人十多年前来的,带来了二十多个小工,花了三天时间把那片树林折腾了个干净。那块花岗岩被维鲁加城建部的人买走了,被切成了四百多块,现在整整齐齐的码在维鲁加的城墙上哈哈。别的就不知道了。”
“我的天,你们开采石头的时候有没有挖出什么东西来?”马瑞恩问道。
“没有吧,哦,对了,挖出了一些烂掉的书籍来着,就在周围,还有破破烂烂的一堆碎骨头和一些破铜烂铁。”那个农夫骗着脑袋说着。
“他们挖了坟?!”莱特大叫道:“混账!他们```”
农夫一猜,估计这些人是来寻找那些亡者的,仔细一想他们的反应,更加确定就是这样。他笑着说:“没有没有,当时城里的人挖出东西后,就跑来问我们的村长,问是不是有村民被埋在那里。我们村没有,所以我们怀疑是有人客死那里的。那些战争年代经常有路过的军队把死去的人埋葬在路边。因为担心有朝一日有军队的人回来寻旧,我们没有动那里,并且在那里垒砌了一个简单的坟冢。先生,你们是来找遗体的吧?我们没有做不好的事情,相信我们。我们把那里打理的很好。吃晚饭我就领你们过去吧。你们确信那就是你们的亲人吗?”
马瑞恩这个时候点了点头:“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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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饭,快要出发的时候,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
哥布林好奇的问农夫,“怎么了?”
农夫出去看了看,回来说:“我的四女儿放走了几只鸽子,说是不准让我们吃它们,哈哈,傻丫头。没事儿的,先生们。鸽子认家的,我的鸽子飞走之后都会回到我家的后院中,它们好像很喜欢那里的百合。”
农夫知道他们要去坟冢祭奠,从后院拔了一株百合送给马瑞恩,让他用作祭奠。这个时候我父亲说:“先生,也给我一株吧。”
农夫想了想,说,“好,你自己去挑吧,随意挑。”
父亲觉得很奇怪,好像受了什么召唤一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采摘百合,昨天那个老板告诉他,会有亲人化为小鸟来感谢亲人的百合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想法,为坟中的人上一株花。“即使与我无关又有什么关系呢”。
父亲来到后院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坐在墙角的小姑娘,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哭。她抬眼看我父亲的时候,父亲的心中猛然一痛,想起了金黄色的原野上的一个瘦弱的身影,想起了那句:“我知道你回来,所以我一点都不怕”。这回忆突如其来,让父亲有些伤怀。
父亲走过去,蹲了下来,想安慰她,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小姑娘先开口了:“你们坏!吃我家的小白鸽!还让爸爸给你们拔花!你们坏!我放走了鸽鸽,不会让你们吃的!”
父亲更加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从荷包里面拿出了几块方糖,塞了一颗给小姑娘:“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那些鸽子,我们不会再吃啦,相信我,好吗。”
小姑娘抽了抽鼻涕,哭个不停,不过虽然心里难过的紧,但是糖还是要吃的。
她把糖塞进了嘴里,舌头动了动,觉得滋味甚美。她品味了一会,说:“我```不会原谅你的,吃掉我最喜欢的小白鸽。我告诉你哦,你给我糖也是没用的,我已经决定不原谅你了```除非,你给我两块。”
父亲几乎笑出声来,但是心里又感到酸酸的,要是莱因也这样来讨糖吃该多好啊。他又递给了这个小姑娘一块糖。
小姑娘本来还想继续哭显得自己很委屈的,但是现在觉得嘴里手里都是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继续哭了。她呆呆的愣了一会,问我父亲:“哥哥,你专门来看我的吗?”
“呃```不是,我其实是来摘百合花的。你不喜欢的话哥哥就不摘了”,父亲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转身准备走开。
“百合花呀```爸爸刚才摘花我不喜欢,因为那不是给我去世的爷爷的。你要是是送给你去世的亲人的话,我就送给你一株百合花,妈妈说过,百合花是送给自己离去的亲人的”。
“啊,那算了吧,我不是送给自己亲人的,我是送给朋友的父亲的”。父亲记得祖父说过,他的外公阵亡在罗多克,但是祖父也不是很清楚提米外公死在什么地方。这些年来,父亲也没有太关注这些事情。现在看见莱特一路寻找过来,父亲觉得很愧疚。
小姑娘打定主意要送给我父亲一株花,她跳了起来:“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去世的伯伯,你送给他好了”
父亲哭笑不得:“我不认识那个伯伯啊”
小姑娘说:“没事没事,我在梦里见过他的。他的眼睛跟你一样是蓝色的哦,带着一顶亮亮的头盔,上面还有白色的毛毛。你就当他的亲戚吧”,小姑娘说的那个帽子父亲记得好像在白鸽谷的什么储藏室见过,但是他没在意。他只是觉得小姑娘神秘兮兮的话怪异的很,让人无可奈何。
他想,反正是献给亡者的,拿到百合就好了。想到这里,父亲笑了笑:“好吧,给哥哥找一株吧。”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咧嘴一笑,去摘花了。
当父亲拿着花出来的时候,那个农夫知道父亲跟他的四女儿说了话,他说:“小伙子,我的四姑娘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她说些神神秘秘的话你可别在意啊。我其他的女儿总是被她吓哭呢。她老是说她看见过一个和蔼的老伯伯”。
父亲笑了笑,“没事儿,小孩子嘛。”
当莱特哭着把百合花放在坟冢前,然后坐到一边的时候,万籁俱寂,只有冈上的风轻轻的摇动着树枝发出沙沙声,小鸟在远远的树林子里面啁啾嬉闹。这个春天平凡静好,万物萌芽。多年之前的晚上,马瑞恩在月下放下了一株百合,多年之后,莱特在这里放下了第二株。马瑞恩在心里对多年前的那个死难者祈祷着。
我的父亲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动,好像他拿的百合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一样。这种感觉很少见。
父亲把百合轻轻的放了过去。
在天空之中,农夫的女儿放走的鸽子正在飞翔。突然,它看见了什么,一个转弯扎了下来。百合花,它喜欢,它认识这花。它是家养的鸽子,并不太怕人。它不知道为什么主人的小姑娘要放飞它,它在天空漫无目的的飞,准备累了就回笼。这个时候,它见到了熟悉的东西,于是飞了去。
此时,父亲想着旅店老板的话:“放下一株百合吧。如果那个地方埋葬着你的亲人,他便会化成一只鸟来来向你致意的。”
父亲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感到了一阵不可名状的满足。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鸽子飞了过来,扑棱棱的扇着翅膀,站在坟冢之上,对着百合花边的父亲鸣叫着。
父亲不禁睁眼,心中大奇。
当晚,他们回了镇上。
终于,到分手了时候了。莱特将南下坐船回哥斯莫,而父亲将返回维鲁加,等待开学去亚伦。这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喝了酒。莱特用一个小铁罐装满了坟冢上的土,准备回去带给他妈妈。
这天,莱特说了很多,他很少说这么多,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机会让他一吐心中的话了。
到最后,父亲把醉的不行的莱特送上了床,莱特抓住了他的手:“我们是兄弟。”
父亲回答:“我们是兄弟。”
在几个月后,父亲在亚伦回忆着这一年的时候,会发出一阵感慨,就好像这匆匆的聚首是一场梦一样。他记得莱特不回头的登上马车离去的背影。那个马夫负责把莱特送到码头,两个星期后,父亲见到那个马夫的时候,马夫说:“那个小伙子一路一直在哭。”
春假不久结束了。
这之前,父亲一直在疑惑,为何白鸽为他而鸣。
“莫非那里有我的亲人吗”。父亲笑了笑,看了看天边的云彩,在心里面准备着迎接一个崭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