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又有十七个农奴逃走了。”
战战兢兢的伯克管家站在他的维基亚男爵主人面前,努力的用平和的音调说着这件倒霉的事情。他希望男爵只生这些农奴的气,不要怪罪到他的头上。
石头屋子被烟熏得发黑,充满着一股烧焦的羊毛的气味,一只倦怠的大狗把头枕在男爵的皮靴边上打盹。在前面的大厅里面,地面铺着萨兰德地毯,地毯上面被酒和油弄得污迹斑斑,男爵听说当他不在的时候,有士兵带着女人在这块地毯上面胡来过。男爵的眼睛发红,坐在冰凉的高背木头椅子上面,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石头长厅。桌子上面放着一只锅子,那是昨天,或者前天厨娘炖的一锅子的猪肉,里面加了晒干的蘑菇和萝卜,吃完了之后叫人一个劲的放屁。男爵自己有一只碟子,里面装着胡椒粉,这些胡椒粉是很稀奇的东西,要专门用一个小石磨磨出来,男爵最宠爱的一个女仆就擅长帮他磨胡椒粉,那双手可真灵巧,不光磨胡椒粉厉害,做起```别的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总是让男爵赞不绝口,以至于常常遗失自己。
但是,该死的!
男爵心中一阵怨恨,这盛怒把那些关于女仆之手的温柔的记忆一扫而光:又跑了十七个农夫!
难道这是瘟疫留下的后遗症吗?让人们得了疯病,变得爱逃跑?duqi.org 南瓜小说网
后遗症,这个古怪的禅达医生留下来的词汇,是男爵年轻时候学会的时髦的词汇。当年男爵在伯克首都游学的时候。有一群拓荒者的医生告诉他,就好像潮水退下之后。会在海滩上面留下海带和螃蟹一样,有的病痊愈之后。也会在人身上留下一些症状:肺病让人脸色苍白,痔疮让人热爱站立,一些发热病让人脸上留疤---拓荒者医生煞有介事的对年轻的男爵少爷说,这就叫做后遗症。用这个新鲜的词汇,男爵写了六首诗歌,用来欺骗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的骑士的女儿,这让男爵六个月后得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私生子,孩子很可爱,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一年前在此地逗留的那个萨兰德商人。
彼时的男爵还很稚嫩。还很年轻,在巨大的幸福里承认了这是自己的孩子。人们说,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这是没错的。瘟疫来的时候,那个骑士一家死得干干净净,一个接一个,骑士的领地最快的时候一天换了三个主人,骑士头衔也沿着继承顺位一路排到了私生子的头上---在家里男丁不足的时候,人们合法化了这个私生子。使他获得继承权,以免家族绝嗣---喜上加喜的是,上帝终于眷顾了男爵,而没有眷顾私生子:私生子也被瘟疫带走了。骑士家的管家仔细查了查私生子的继承关系,发现私生子虽然鬼混,但是却没有留下后代。于是骑士的领地被男爵继承。管家给男爵写了一封信,向领地的新封君介绍了这个情况。
男爵接到信之后。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多年前的那个耍了自己的骑士女儿,不由得一阵反感。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坏处,于是男爵出钱埋葬了‘自己’的孩子,同时继承了几个村庄和一座修在山上的塔楼,里面放着骑士留下的盔甲和长剑,还有十几柄长矛。男爵给那个管家写信,让他把值钱的东西都卖掉,然后把村庄里面剩下的人都集中起来,迁徙到自己家的土地上面。男爵在河岸两边拥有大片的土地,上面有庄园和磨坊,还有许多小作坊。在瘟疫之前,男爵很细心的经营着自己的领地,有六个商人定居在了自己的领地上,每隔七天,都会有一个临时的集市召开,那个时候,男爵站在自家的小小的石头城堡上面,几乎可以想想此地以后成为小镇的模样:那个时候,这里需要治安官,还要给他配助手,还需要派人清洁地面,禁止居民露天排泄,同时还要从城里招募一个总管,负责厘清税收,并且和狡猾的商人讨价还价。
不久之后,男爵就接到了那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臣民管家的来信,他说农夫和工匠都跑到小东湖城里面去了,因为那里的工钱很高,而且新的城市法规定只要在小东湖城住满一年,就能成为小东湖城的正式居民。至于骑士留下的财产,管家写到,骑士留下的东西只剩下一副盔甲还比较值钱,他也一直在物色买主,但是就在前几天,盔甲不幸被小偷偷走了,管家提醒男爵说那个小偷很可能是本地那个胆大妄为的弗里曼,最后,管家祝愿男爵一切都好,然后说他自己也准备去小东湖城了,考虑到骑士死后,骑士所有的部下可以自行选择继续为新领主服务,或者改换门庭,管家说经过痛苦的内心抉择,自己还是准备改换门庭,然后管家祝男爵大人在新领地上有所作为,为了国王和议会的荣誉守卫一方。
这是男爵最后一次得到自己新领地的信息,从那之后,新领地就只在地图上属于自己的管辖,具体怎么样男爵根本不清楚。这个管家的背信弃义让男爵接连几天闷闷不乐,同时不得不在自己的内廷里面着手无色一个得力的人去打理那片领地。
该死的小东湖城,该死的罗曼诺夫!
这个该死的家族入主了小东湖城之后,就急急忙忙的损害自己封臣起来了!他们勾结外国商人,把领主的积蓄往死里压榨,别人看不出来,男爵是见过世面的,他晓得罗曼诺夫家族在干什么。他写了一份信给加里宁伯爵,言辞恳切,表示他知道加里宁在干什么,说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反对,只是希望加里宁能带着他一起去压榨别的领主的财产。为了表示诚意,他愿意和自己的妻子离婚,并且与尤里的弥塞拉小姐订婚。男爵觉得这封信实在满是诚意。如果诚意是火,那么这封信就会自己烧起来。如果诚意是水,那么这封信就会被打湿。
男爵寄出了自己的信。并且让管家着手安排离婚和订婚的事宜。
一想到要赔自己妻子家一笔钱,男爵的心就开始飘起了忧郁的雨,就连说话也变得文绉绉了。在游学期间,男爵自己摸索出了一个排解忧愁的习:在纸上面画出一横一竖两条线,然后在上面胡乱打着折线,接着,再在旁边写下一堆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号。这样谁都看不懂的东西让男爵觉得自己很崇高,仆人们面露敬畏地帮他整理这些手稿的时候,那些看不懂的眼神也给了男爵极大的心理满足。所以。在思考怎么打发自己妻子的这个问题上面,男爵一夜之间写下了十多页手稿,这些纸张是萨兰德人制作的,据说是用树叶的浆汁凝结而成,非常的洁白,还很能吸收鹅毛笔尖的黑汁。经过几夜的思考,男爵终于决定用一个小村庄和两袋金币了事,不过事先要把村庄的人都迁走,金币么。男爵认识一个商人,懂得剪币的手艺---用大剪刀和锉刀把金币周围的边缘修剪一遍,可以挤出来不少的分量,因为金币是不按照重量而是按照数量交易的。所以剪币可以保证赔偿的金币数量不变,同时却能挤出一些金子---这样就能避免损失。不晓得那个剪币的家伙活过了瘟疫没有,没死的话就让他来处理一下这些金币。
终于打消了一件烦心的事情。另外一件又涌上心头。弥塞拉小姐的彩礼怎么办呢?男爵的心理又下起了雨,他又开始在纸上画一些谁都看不懂的东西了。加里宁是个乡巴佬。这是真的,西维基亚那地方离开伯克这么远。肯定连一座像样的城市也没有的,所以大概十袋金币就够了?不对,男爵否定了自己的最初论断,虽然加里宁是乡巴佬,但是他好歹占领了小东湖城,小东湖城的行会还有贵族都厉害的狠,加里宁占不到便宜---不然也不会搞出倒买倒卖这种事情来。但是这些小东湖的家伙基本礼貌还是会给加里宁的,他们也许会贿赂加里宁一些财物的。想来加里宁的眼界要比过去在乡下的时候高一些了,看来得多加两袋金币。不知道这个弥塞拉讨不讨加里宁喜欢呢,要是讨他喜欢可就麻烦了,真是的,结婚这种事情一旦掺入了亲情就好麻烦,简直连金币都解决不了,男爵苦苦思索,该怎么办呢?加里宁这只野狼,肯定会惺惺作态一番,然后拿亲情难舍这种该死的理由勒索自己的钱财!好可恨,男爵恨得觉也睡不着,一想到如今男人之间的家族联营,居然要考虑这些小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痛感世界果然变了,放在光荣的古代,女人敢说一句话么?一个领主会因为一个女孩子去勒索另一个领主干净体面的财产么?
烦心归烦心,加里宁还是要讨好的。
男爵权衡了很久,终于决定以三个村庄,一处年久失修的磨坊,一个结不出葡萄的葡萄园还有十一袋金币作为彩礼。不过么,聪明的男爵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弥塞拉小姐还没有到可以结婚的年龄,可以缓几年再行成婚。这些彩礼要说好,正式成婚之后,再交给加里宁,以后弥赛拉生下了孩子之后,这些东西的继承人要是这个孩子,而不是尤里。恩恩,这样就万无一失了,男爵和自己的那忧心忡忡的管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这实在是最好的办法了,就正式确定了下来了应对策略,只等加里宁的回信上门。
在等待的时间里面,男爵火速的找来家庭牧师,和自己的妻子离了婚。那个不敢违逆丈夫的女人哭干了眼睛,说她家里父兄都死于瘟疫,只有一个叔叔继承了家产,那个叔叔对她很坏,肯定会折磨她的。女人乞求丈夫不要抛弃自己,这种大逆不道的要求让男爵在她的两颊上留下了两个掌印。一左一右,一边一个。女人最后不哭了,带着死心的沮丧看着男爵,请求男爵把这些土地送给修道院,她准备把余生奉献给上帝。
“你这个笨女人!”男爵骂骂咧咧的说。“最近的一处修女院在伯克,我怎么送你过去!”
“送我到英诺森大人那里去吧。”女人说,“我听说英诺森大人愿意安置被家族抛弃的女眷。并会在以后成立修女院。”
“这不是家族的抛弃,这是家族的事业。”男爵威严的教导着不懂事的女人,虽然男爵知道,女人大多是听不懂的。
“这有何区别?”女人收敛了长裙,“傅里叶男爵,请你尽最后的义务吧。”
男爵歪着头,瞧着女人,然后摇铃唤来了伯克管家,“按照女主人```我是说按照她的意思办吧。”
伯克管家送走了女主人。几天之后回来见了男爵,说一切都已经办妥,女主人被安置妥当了,修道院的院长给他回了一封信。
男爵看都不看,就把信丢到了一边,“是前女主人,不是女主人。记住,你以后的女主人是弥塞拉小姐。这个笨蛋英诺森是谁?”
“一个```院长。”伯克人说。
“废话,”男爵呵斥自己的仆人。“我当然知道他是一个院长,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很有趣,”伯克人管家努力的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维基亚词汇来形容他心中的院长,“非常有趣。”
男爵嘟哝道‘笨蛋伯克佬’。
他的心情很好。不会因为伯克管家的愚蠢而受到影响。因为早上他收到了小东湖城的来信,信封上面的封漆是罗曼诺夫家的双头鹰,事情成了一大半啦!不知道加里宁准备什么时候订婚呢?
男爵笑眯眯的打开了信封。
接着。在男爵家的城堡周围几百米的范围内,所有的农夫很士兵都听到了一个震惊的声音。“拒绝我?!”
领民们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城堡的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愿是不是什么灾难,现在倒霉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接下来的许多天,男爵都在一种眩晕的状态中度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加里宁这个乡巴佬会拒绝自己:自己的诚意很多啊,又是离婚,又是许诺金币和村庄,自己也不过三十多岁,身强力壮,弥塞拉会很开心的,为什么加里宁要拒绝自己呢?男爵根本就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这些天男爵打碎了十多个陶罐,折断了两把长剑,空手打死了一只羊,写了许多张的手稿。但是不论怎么做,男爵都觉得难以排遣自己的愤怒。
烦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修道院的院长派人过来索要他许诺的献礼,男爵把那个家伙打发走了。真是该死,新的老婆没弄到手,旧的就跑了,还要赔一笔钱!见鬼的英诺森,不能等等么!而且领民天天都有逃跑,前一段时间几个工匠居然还过来要求提高工钱,自己只是抽了他们一顿鞭子,打破了一个家伙的脸,那几个家伙就逃走了,真是让人恼火。现在的农奴们更可笑了,一个不留神,就跑得干干净净,养猪人、羊倌、放鸽人、木匠,全部都在逃跑,连自由农也跑了,据说有人给他们跟多的土地。这些人肯定去了小东湖城了!
“今天又跑了十七个!”男爵的愤怒好像盛夏的雷霆。“加里宁究竟准备把我的血吸到什么时候?!”
“额,大人,”伯克管家说,“以前人们都跑去小东湖城,是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去的是另外一个地方。”
“哦?哪里?大东湖城?还是伊凡哥罗德?这些家伙总不会跑到河间地去了吧!”
“大东湖城?不,他们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伊凡哥罗德?不,他们生怕外来人都是西部王的间谍;河间地?不,这些人没有那么多的船。”
“那他们去了哪里?”
“修道院。”
“修道院?”石头屋子里面的气氛一下子绷紧了,男爵吼叫着站了起来,“哪个院长,敢做这种事情?”
打盹的狗惊醒过来,发现主人在生气,于是摇着尾巴讨好地看着他。
“英诺森院长大人,”伯克人说,“就是前女主人的保护人。”
男爵看着他,好像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一样,“他怎么敢?他是怎么引诱那些该死的农民过去的?”
“他开放粮仓,定下工钱,恢复庄园,”伯克管家说,“他公平的对待自己的领民,驱逐哄抬粮价的商人,把神棍绑在柱子上出丑。他就做了这些事情,然后所有的农民都跑过去了。”
“这是什么?”男爵说,“‘五饼二鱼’吗?”
“如果您这么想,大人。”伯克人看了一眼门的位置,准备随便跳出去逃走。
男爵在大厅里埋着头低声咆哮,捏得指头关节咔咔直响。
“准备马!准备绳子!准备猎犬!”男爵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好像一个急着要打架证明自己的孩子,“召集农夫!召集士兵!召集骑士!我要让这个英诺森知道,傅里叶男爵可不是软骨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