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凉风吹起细雨绵绵，树林萧瑟。
一枚貌似苹果的青皮果子被细雨打落，稳稳当当的落在一张生了薄茧的手掌中，手掌的主人是名少年郎，模样二十五六岁，他另一手捏了剑指，在自个儿眉心一点，青苹果便在眼中现了内在。
果皮之下，淡绿荧光自果核透出，与翡翠无二，望着手里的果子，陆烽沉吟道：
“青玉灵果品质比去年更好了些，今年想必产量比之去年也要高些。”
“若产量能到三千斤，今年便能多存下几块灵石，购置一件法器防身。”
“停留练气二层已有十年，今年定要有所突破，不能耗死在这果林中。”
说着，他忽听得一旁灌木丛的异响，俯下身将手里的灵果一抛，一手背在背后，看着灵果缓缓滚到灌木丛旁。
随着吱吱两声，一只酷似黄鼠狼的黑色小兽从中蹿出，看着滚到面前的灵果，两眼放光的扑了上去。
小兽名唤果鼬，原本是俗世野兽，在这灵气缭绕的仙门山下，久而久之竟也被滋润出了些许神通，虽然幼小，也纵步如飞。
忽的一阵风声，果鼬身上开出几个血洞，吱吱几声后毙了命。
陆烽收起剑指，走上前捡起灵果和果鼬，掂了掂斤两，嘴角翘起：
“三枚灵石碎片，不错不错。”
这方世界，灵石为仙门之中的基本货币，为方便流通，仙门又将标准大小的灵石，分为十枚形状相等的碎片，谓之灵力碎片。
一手提着黑色小兽，一手拿着灵果，陆烽沿着林中小路归家。
他曾经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直到某天加班穿越，成了一名为归元宗的杂役弟子，负责一片青玉灵果果林的种植。
青玉灵果外形与苹果相似，成熟时间也差不多，在每年八月左右，宗门会派人来收割成熟的苹果，宗门拿八成，陆烽拿两成，偶尔因意外提前从枝头掉落的果子，属于早熟的次品，由陆烽自己处理。
虽然做的是果农的活儿，但身份上多少是个“弟子”，只是前身和陆烽悟性都不算高，前身是练气一层，陆烽穿越过来十年了，现在是练气二层。
这个世界也有凡人，相比于毫无仙缘的他们，陆烽是入了仙门，学了几手法术的修士。
而相比于筑基起步的外门弟子，陆烽及其它许许多多为宗门种田的杂役弟子，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凡人老农是一样的。
初来乍到时，陆烽看着流转指尖的灵光，兴奋了好一阵，认清修行之路的坎坷后，也想过不如就回归尘世，做个逍遥浪客或者富家翁，斗鸡走狗过一生。
然而第一次去坊市采买，这一想法就熄灭了。
抛开真有仙门这点，他看到凡人的世界约等于古代封建社会，文明程度不会早于宋代，宋代已经有抽水马桶，而这个世界还只有蹲坑。
前世那些现代社会的享受，在封建的古代王朝全然不存在，皇帝也吃不上允指原味鸡，相比之下，成仙证道、万古长生才值得追求。
果农们所住的，是果林中央连成一片的数排木屋，此时冷雨潇潇，木屋与木屋之间隔出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大多数果农都在家中打坐入定，练气修行，以求修为更上一层楼。
每间木屋的门上都刻着编号，其中一半还贴着一张符箓，除了本身具有隔音和防护的法力外，还代表了屋内有人。
陆烽走到自己住的69号木屋，推开门，把灵果扔了进去，又把门关上，转身离开。
雨未停，他浑身上下早已被打湿，这就这么沿着街道一路走，再穿过一片树林，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坊市。
清平坊市，一个修士与凡人混杂的聚集地，也是果林修士们获取日常物资的地方。
坊市不大，若论房屋规模，还不如归元宗为果农们提供的联排木屋，只有稀稀朗朗的几座大屋，和依附在大屋旁的小屋以及棚户。
大屋是宗门所开设的店铺，如售卖符篆的描画斋，售卖法器的五金铺，售卖丹药的百草堂，而小屋和棚户，则多是凡俗人所开，日用杂物应有尽有，更有些花柳做些暗掩门的生意。
陆烽从未去过那些地方，他非是高风亮节的雅士，只是腰包的贫瘠远胜过他的灵魂。
他走进了百草堂，柜台后的少女见来了客，合上手里的《归元道尊说百草真经》，出言提醒道：
“你又这样，修士有灵护体，不易染上风寒，但浑身湿冷的难受可不一般。”
“多谢关心。”
陆烽走到柜台前，放下果鼬说道：
“我灵根属水，细雨使我耳聪目明，于修行有益。”
“幼年果鼬，肉可滋补养颜，骨可炼丹入药。”
少女提起果鼬打量一番，颇为满意的问：
“送我的？看不出你还有这份心意。”
陆烽伸出三根手指：“三枚灵石碎片。”
少女放下果鼬，对上陆烽视线朝他一笑：“两枚，果鼬血可做炼器淬火的一味药，这只血已流干。”
陆烽眉头一皱，据理力争：
“血不流干，市价四枚。”
少女点了点头，倒着提起果鼬，一滴滴混合着雨水的血水滴下。
“内脏泡水，散了营养，只值两枚。”
陆烽嘴角一抽：“外面下着雨，我一路走来，难免沾了雨水。”
少女放下果鼬，两手一摊：
“你不打伞，怪谁呢？”
……
摸着口袋里两枚灵石碎片，听着身后楼晓昀清脆俏皮的欢迎再来，陆烽暗下决心，此仇不报非君子。
百草堂在清平坊市属于垄断，柜台后的少女楼晓昀是归元宗的外门弟子，她两个哥哥都在内门，皆为炼丹师，据说祖上的关系甚至和一位长老搭上，属实是家大业大。
具体如何报复，他决定等自己突破练气五层，通过选拔升入外门，再做打算。
穿过坊市口，他远远瞧见了几名打着伞的杂役弟子，其中几人还与他相识，看到他们走的不是回果林的路，陆烽知道，他们是要回到俗世了。
当中有人而立之年，修行缓慢，入外门无望，不想在果林空耗一生，便选择回到俗世过活。
还有人两鬓斑白，将大半生投入修行，却无所获，老来醒悟，却为时已晚，逃离归元宗也只是寻个心理安慰。
他朝着几人唤了几声，每个都踏着不似平时的虚步子，一个也没有回头。
即使入了仙门，也非人人都能成仙证道，甚至仅仅一道外门弟子的坎，就能将许多人拦住一生。
一周前，陆烽觉得自己或许也有这么一天，打着伞离开归元山。
这样的想法在他窥见另一个世界后全然消散了。
回到家，陆烽扔出一张符箓，推门进屋，门合上时，符箓自动飘落到门上。
屋内，陆烽点燃炭火，褪去衣物放在火坑边烘烤，自己在草席上盘腿入定，眼睛一睁一闭，眼前便换了一番天地。
身下的草席变为了精巧木工锻打的大床，木屋也变成装修典雅的卧房。
一周前，陆烽一次打坐入定时发现，自己能去往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