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当天空睁开双眼
“爸爸。我喜欢狮鹫,他们就像天使一样!”
“缇娜,乖,快睡觉吧……”
“您是国王,应该把狮鹫们找回来的。”
“不可能的,但我希望,你可以。”
暴风雪中,少女握紧了旗帜……
冰川,随着脚步的重蹋,发出阵阵轰隆的低吼,北方的天际线被黑沙一般的人海笼上了一层阴影。
“殿下,他们来了……”侦察兵的语气,颤抖成了碎片。
“多少人?”
“一百一十万……”
海德扫视着身旁,士兵们安静地列着三线阵型,排布在一百米的巨墙顶端,纷纷的雪花为他们盖上了银纱,将他们的鼻息冻僵,就像为逝者盖上白布一样,仿佛预示着他们的命运,也为他们的心脏裹上刺骨的寒霜,十三万边防军,如同陷入冰窟的无助者,等待着被冰冷的死亡吞噬。
三塔,陷入了沉默……
狂潮般的敌人,如同崩解的冰川,一泻而下,北境之壁这样小小的堤坝能支撑多久?
没人知道,在罗斯里克人的耳中,只听到弩弦的拉紧,链条的摩擦,手中长戟的颤抖,以及——巨石挤开空气的呼啸!
巨石咆哮着,掠过少女的面前。
崩解的巨响,回彻冰谷,巨石在巨塔的黑曜石护壁上,留下可怖的凹槽,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城墙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与人的惨叫混合着,碎石与血肉,将冰面溅射成一片狼藉,一千五百架重型投石机,数千弩砲,上万飞石,凝聚成乌塔尼亚的风暴,带着厮杀的渴望,扑向城墙……
少女望着脚下,乌塔尼亚人的军队铺满山谷,敌人的砲兵,遍布山腰,回望着渐渐崩解的北境之壁,“海德叔叔……”
她,举起了手中的指挥旗,暴风中的纤细身影,坚定宛如三塔。
“利安德大人!您看!是指挥旗!”罗斯里克德墨温工程兵团指挥官惊奇地望着神座山。
“有人在指引我们!火蜥弩砲准备!”
五百架罗斯里克弩砲,蓄势待发,由遥远沙漠的火焰巨蜥的油脂制作的火箭,将成为罗斯里克的怒火,工程兵团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三号方位物,西一百米,直线距离一千六百码,敌砲兵阵地!”根据来自雪山上的信息,侦查员挥动指挥旗帜。
“把那帮北方蛮子打进地狱!”
一声令下,苍蓝的天空划过流星火雨,飞矢化作巨龙的流火。
望着漫天火雨,利安德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望着雪山上挥动的旗帜,他的眼角转而流露出一股杀意,他趁着混乱,消失在了城墙后……
“该死的小家伙……我终于明白你问我要指挥旗的意思了……”
刹那间,苍蓝的冰面上燃烧起阵阵红莲,风雪与烈焰卷成风暴,将一架架投石机吞没,然而,数量上的差距并没能阻止乌塔尼亚的攻击,在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轰击下,巨墙轰然崩塌,敌人潮水般涌来,如同唤醒了一场雪崩,纷扬的雪花被手中的战斧割裂,就好似敌人的头颅般被轻而易举的切碎,他们,等不及了……
“陛下……是时候了……”佐格涅夫手中的长剑缓缓出鞘。
“没错,淹没他们吧!”黑尔海姆高举着布满刀痕的右手,“我,黑尔海姆,将成为改写历史之人!”他挥舞着战锤,迈向敌阵。
“准备接敌!”
海德亲王率领着帝国铁卫,高举着塔盾,在缺口前组成了一道钢铁的城墙。潮水般的冲锋的步伐,将大地彻底撼动,决口的钢铁洪流势不可挡,敌人已近在咫尺。
当最后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冰面立刻被刀剑泼洒的炽热鲜血染成一片绯红……
“缇娜在哪?我不是叫你们送她离开吗?!”海德一面质问着副官,一面将手中的长剑嵌入敌人的喉咙。
“抱歉殿下……”
“要是缇娜出了什么事,就算你不被乌塔尼亚人砍死,我也会把你大卸八块!”海德咆哮着将敌人的头颅从脖子上拽了下来,“给我滚去找!”
滚滚的钢铁洪流,瞬间淹没了罗斯里克的守卫们……
“缇娜公主,您累了吗?”
“利安德叔叔!太好了!您来了!”
“亲爱的,能把旗子给我吗?我替你指挥吧……”
利安德微笑着,无比的和蔼。
缇娜喘着粗气,递上指挥旗。
“利安德叔叔!你……你干什么?!”
在接过旗子的一刹那,利安德眼中的善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恶意,他一把将手中的旗子扔下了山崖。
缇娜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立在原地。
“亲爱的,你还不明白吗?罗斯里克输定了……我如果不这样做,那就得死……我不希望你这样的小姑娘沦为战争的牺牲品。”利安德一步上前,右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你背叛了罗斯里克!”缇娜挣扎着,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在利安德的手中,她毫无反抗的余力。
利安德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是狮鹫背叛了罗斯里克,它们在罗斯里克最需要守护的时候背弃了我们,我别无选择,毕竟,我不想像那些可怜的人一样,身首异处,看看吧,那就是你信任的罗斯里克。”
缇娜看到了,他身后的北境之壁,巨塔在烈火中熊熊的燃烧着,如同绝望的火炬,燃烧着罗斯里克最后的信念,曾经带来心安的巨墙,如今已在乌塔尼亚人的炮火下支离破碎,红色的身影渐渐被野蛮的战斧淹没,她仿佛能听到士兵们绝望的哭喊,乌塔尼亚人将他们团团包围,长枪一一刺进他们的身体,如同屠杀妇孺,但,他们都用身体捍卫着一件唯一的东西——罗斯里克的血玫瑰军旗!
缇娜没有流下泪水,她知道,再在这样的人面前留下泪水,那才是对罗斯里克的背弃!
钢铁激烈的碰撞,海德手中的剑跌落在雪地上,同样的,他也无力地摔倒在地,一只充满胜者的傲慢的脚死死的踩在他的胸口,如同巨石压顶,黑尔海姆挥舞着战锤,满脸欢愉。
“海德,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伸出手,片片雪花落在他沾满血水的掌心。“啊……看啊,多么像是狮鹫的白羽啊……可惜……它们在哪?嗯?哈哈,在哪?你的狮鹫呢?”
“杀了我吧……你赢了,你可以杀了我,但你永远杀不死罗斯里克!”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站起来,我要让你死在你的军旗下!
海德能感到黑尔海姆战锤的倒勾扎进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甩了出去,他颤抖着爬起,依旧将军旗护在身后。
“利安德,你知道吗?背叛罗斯里克的不是狮鹫,而是你……,看看吧,没有人选择屈服,除了你!你连一个十七岁的孩子都不如!你这条狗!”缇娜仰起脸,还以无所畏惧的嘲笑,她的气息,正一点点地被掐断……
利安德扼着她的脖子,将她一点点带向悬崖。
“再见了,小姑娘……哈哈哈,啊哈哈哈!”他缓缓松开了五指……
一阵失足的惊心,缇娜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重力的下坠,风声呼呼在耳边刮过,她地泪水夺眶而出,看来,那始终不过是个孩子的大话罢了:总有一天,我会把狮鹫带回来的!
呼啸的风,渐渐安静,渐渐温柔,如同化作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将她揽入怀抱。
她睁开眼,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搂着她,停滞在半空中,就如同被风托住……
“阿瓦兰迪?”缇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害怕,她只能把头埋在他怀里,孩子般地哭着……
“还记得我的话吗?”阿瓦兰迪的嗓音依旧温柔,将一片白羽塞进她手里“用你的力量呼唤狮鹫,或者,用你的爱……”
缇娜哽咽着,“我爱狮鹫。”
“可是,一旦许身狮鹫,你就只能永远留在烈风崖,你愿意吗?”
“我愿意!只要能救皇叔!只要能救大家!救罗斯里克!请你一定要帮我呼唤狮鹫!”缇娜的泪水如同飘零的雪花般,落满他的怀抱。
“那好……”阿瓦兰迪轻轻吻上她的双唇。
温柔的风转瞬便化作飓风,将缇娜送回悬崖边上,狂烈的风暴覆盖了山谷,如同她在山洞时遇到的那样,呼啸的飓风拧成龙卷,裹携着闪电,将天空扭曲成漩涡,不多时,一切便回归平静……
但,她能感觉到它,它的气息,它的心跳,从谷底传来。
伴随着上升的风流,巨大的身影展现在她面前,遮天的双翼激荡着飞雪,眼中的幽蓝渐渐化作天空般的湛蓝和电光之色,如同天空睁开了双眼,凝望着她。灰色的枯羽渐渐褪去,洁白的钢羽焕发着星辰般的光辉,翅膀上被贯穿的伤痕清晰可见……
“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阿瓦兰迪的声音传到缇娜耳边。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你……你就是格里芬!”
“嗯,先前的那只狮鹫,阿瓦兰迪,一切都和你想的一样。”它伸出巨翼,如同一座天桥般,架在在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隐瞒!”
“对不起,因为,我无法忘记圣王的死,但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影子,你爱着狮鹫,无所畏惧,你也有他的力量,坚毅,永不放弃,守护的信念,是你,融化了狮鹫内心的冰霜,融化了我的冰霜,请吧,我的公主,我的爱人。”
“我……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缇娜擦干眼角的泪水,缓步向前。她舔舐着嘴角涩涩的泪水,碧色的双眸凝望着闪烁着雷光的鹰眼,那一位精灵般的青年又浮现在她眼前,他微笑着,伸出手,默默的,默默的,伸出手……
蓝色的鹰眼凝望着充满坚毅的女孩双眸,在她娇小的身后,是一位高大的光影,拄剑而立,他微笑着,挥手致意,就如同他一百五十年前做的一样,他挥着手,默默的,默默的,挥着手……
缇娜踏上羽翼的一刻,风在低语,在向她低语,寄予天空的认可。
“我们发誓,会守卫罗斯里克,直到湮灭,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离开罗斯里克。”
“暴风部族,集结——!”
飓风伴随着长啸,迸发出骇浪惊涛的呼啸,如同天空的嘶吼,云端之上,传来怒号……
Part10暴风的裁决
巨兽决起而飞。
缇娜紧紧地抱着格里芬的羽毛,狮鹫尽力保持着平衡,生怕着背上的女孩遭遇不测。巨大的羽翼刮破云层,狂烈的雪风如同列队一般,在一人一兽前让出一条风道,远远的,在天际之间,俯瞰这血雨腥风的战场,随后,巨兽便带着女孩,隐没进云层中。
“格里芬!我们没有时间了!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也请你救救罗斯里克!”
三塔即将被敌人淹没。城墙一点点崩解,烈火一点点侵蚀,血液一点点流尽,乌塔尼亚没打算给罗斯里克任何机会,只要再一刻钟,北境之壁将化作乌塔尼亚人的屠宰场。
在羽翼撕开空气的呼啸中,格里芬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缇娜,如果我们是孤军奋战,如果我们会死,你后悔吗?后悔你做的决定吗?”他可以随时转向,将她带离这里。
她没有回答,系在她腰间的短剑轻轻出鞘,直指乌塔尼亚大军。
“呵呵,我喜欢。”格里芬不羁的一笑。
冲破云层的那一刻,无数扇动的白翼列队左右,它们如同突然出现的天使,数个狮鹫组成的空中编队,整齐地护卫在缇娜和格里芬的身后,怒号接连不断地响起,汇聚成天空的呐喊。
缇娜望着它们,似乎,有人在向自己招手!
在每一位狮鹫的背上,都是一位身披金甲的罗斯里克骑士,是狮鹫骑士!他们在向她致意,是信任,对她胜利的信任……
“别怕,牵起缰绳,尽力让你的心跳和它的一致。”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缇娜脑后响起,一位化作光影的人正坐在她身后,他头上的王冠清晰可见,而不知何时,他已携着她的手,握住了缰绳,一股似乎很熟悉的感觉随之而来。
而当她回过神来时,骑士和那个光影,都消失了。
“陛下!那是什么?!”佐格涅夫惊恐地望着天空,远方的云层中涌出一道残云的长河,覆盖了乌塔尼亚军队的上空。
“不知道,但我敢肯定,那绝不是什么好事。”黑尔海姆暂时放弃了进攻,乌塔尼亚军队渐渐后撤,转变为防守阵型,弩砲纷纷对准穹庐。
借着这个机会,罗斯里克士兵带着受伤的海德亲王逃回了塔内。
“亲王殿下,他们怎么撤退了?”
“不知道,肯定是他们遇到了什么令他们害怕的东西,但是即便是这样……除非有奇迹,否则,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望着躲在塔内的残兵败将,这些平均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要么失去了肢体,要么就是只剩下一具尸体被同伴拉了回来,绝望充斥着这北境最坚固的防御设施——用不了多久,巨塔便会在猛攻下轰然倒塌,所有人都没有退路了……
“缇娜……你在哪里?”
无论再怎么担心,他听到的只是无助的哭喊,参透着绝望气息的祷告。
“缇娜,准备好了吗?”
“为了罗斯里克!”
空中的猛兽化作击碎苍穹的流星,在天空的咆哮中,致以暴风的裁决。
“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快还击!”
数千支弩矢呼啸而出。
——风,即吾手中之刃。风,即吾身间之甲。风,即伴吾一世之荣,伴吾魂归天国。吾即风,长守帝国之疆,长卫帝国之空。风,已化吾誓。
少女高唱着狮鹫骑士的歌,精灵语谱写的歌。挥动的羽翼凝聚出的风暴,将箭矢撕碎。
数百颗白色羽兽化作的流星轰然砸入如蚁群般的乌塔尼亚军中,俯冲而下的羽翼卷起狂岚,铁甲,血肉,筋骨,在天空的愤怒之下,被撕碎,被摧毁,尖锐的利爪,锋利的钢羽,再一次为罗斯里克,为誓言,为守卫的意志,染上鲜血,天空与风之子们在乱军中倾泻着对乌塔尼亚背叛者的愤怒。
纯白的羽在雪境中燃烧起赤色的莲华。
“亲王殿下,您听……那是什么?”
是的,他们都听见了,所有的士兵都听见了,那曾经翱翔在天空中的旋律,一百五十年前传唱的旋律……
“是的……我听到了……是那首歌,是狮鹫们的歌……”
——风,即吾手中之刃……
少女的歌声虽然轻微,但风,早已将那歌声送到每一位战士耳畔。
“缇娜!”海德惊叫着,“是缇娜的声音!”
海德和士兵们蜂拥着来到瞭望口前……
如他们所见,在风雪与鲜血中飞扬的,是白羽,久违的白羽。
在那只最为雄壮的羽兽上,那只最为英勇的狮鹫上,他们看到了,那风姿绰约的身影,飘扬的金甲,高举着长剑,笼罩在一片光影之下,顶上之冠,清晰可见。
“圣……圣王……你们看到了吗?是圣王!”海德竭力地高呼着圣王的名字。
“是的……是狮鹫……是圣王!是格里芬!”士兵们在泪水中欢呼。
光辉渐渐褪去。
透过模糊的双眼,格里芬的背上,是高举战剑的少女,是的,是缇娜,此刻,她与圣王——塞巴斯蒂安,同在!
“格里芬,终结这一切吧……”
缇娜扬起沾满血污的脸,她的双眼紧闭着,对于一个少女而言,战争本该使她害怕,对于同龄的孩子来说,血是可怕的,更何况杀人,可她坚信,她的剑上,是叔叔,和大家的性命。她,从未感到害怕。
钢羽紧遮少女,风流化作护盾,庇护着缇娜,格里芬腾空而起,巨大的双翼遮天蔽日,伴随着冲盈的电光,厚重的云层在格里芬上空缓缓化作漩涡,向外扩散——风眼出现了。巨大的漩涡,那才是天空的眼!细碎的光,透过风眼,如同天界降下的审判。
当天空睁开双眼,一道足以覆盖战场的龙卷之岚从天而降,缇娜和格里芬在风暴的中心。格里芬的双翼挥动着,号令着这巨岚,龙卷,能让三塔都显得渺小的龙卷,轻而易举地将乌塔尼亚军队如同细沙般卷至千米高空,血肉在极速的气流间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片血雨……
“完了!陛下……全完了!我们快跑吧!我们打不过狮鹫的!”佐格涅夫哭喊着跑到早已撤离出战场的黑尔海姆脚边,望着身后的士兵,战争或许本不是他们所有人的意愿,而今,不仅是罗斯里克人,他们自己也早已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成为了黑尔海姆的牺牲品。
国王,无动于衷。
“求求您,撤退吧!不要再……”
黑尔海姆很自然地踹开了这个懦夫,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对胜利的渴望,扭曲的渴望。
“狮鹫!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呵呵……我不仅要杀光你们,还要杀光所有罗斯里克人!哈哈哈哈!”他癫狂地挥着手,数十名军士从他的身后缓缓抬出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巨大的金色号角。
乌塔尼亚的传国之宝,北境的人们称之为——唤龙笛!无需圣歌,无需祈求,号角吹响之日,巨龙现身之时!
黑尔海姆大喝一声,“唤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