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后望着谭阿牛,心中生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这个孩子,眉眼竟然更像她。
这个孩子竟然一点都没有保留他生父那些让人厌恶的特征,竟然干净澄澈得让人根本无法心生厌恶……
尤其是看到谭阿牛和燕离澜站在一块儿玩闹的画面,看到谭阿牛见弟弟被打后立刻心疼的轻轻去摸弟弟的脑门,自责的低声跟弟弟道歉,秦太后的心,忽然塌陷了一角。
这是她不曾设想过的画面。
她厌恶了那么多年的孽种,竟然跟她的宝贝阿澜处得这么好,竟然这样喜欢她的宝贝阿澜……
秦太后抿紧嘴唇,眼眶湿润。
她恍惚想到——
如果她可怜的大儿子不曾死在十四年前那场灭门的灾祸里,那么,她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如今也定会像谭阿牛这样疼爱弟弟阿澜吧?
一定……
一定会的。
谭阿牛跟阿澜只是同母异父就这样喜欢阿澜,她最疼爱的大儿子跟阿澜可是真正的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啊,她那温柔善良的大儿子又怎么会不疼爱阿澜这个亲弟弟呢?
想到她那年仅十岁就身首异处的大儿子,想到那双血泊里无法瞑目的眼睛,秦太后忽然心痛如绞。
她紧紧咬着舌尖,悲伤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太难过了。
痛失爱子的滋味,哪怕时隔十四年,她仍旧无法释然,仍旧让她一想起就有一种被人掏空了心的绝望。
她想抱一抱她的阿澜。
只有抱着失而复得的阿澜,她才能缓解永远失去了大儿子的疼痛。
秦太后强忍着眼泪,哑声道,“让他们进来。”
院子门口的皇家禁卫听到太后娘娘的吩咐,立刻收起了大刀,侧过身给三兄弟放行。
郑知恩见状,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他冲禁卫哼了一声,用他的小脚脚迈着大大的步子,张扬走进院子里。
来到台阶下,看到眼眶通红好像哭过的秦太后,郑知恩歪着头疑惑了一瞬。
咦,这个太后娘娘是咋了?
前段时间老皇帝死了她给老皇帝哭灵时好像都没有现在这样难过。
这种难过简直像……
死了十八个儿子一样。
郑知恩又盯着秦太后偷偷看了一眼,然后,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秦太后怎么一直盯着阿澜弟弟呢?
糟了!
不会是死了丈夫空虚寂寞想找个美男子进宫排解寂寞吧,他家阿澜弟弟那可是真的绝色,很有做男宠的资格啊,危险!
这时候,秦太后忽然走下了台阶。
郑知恩心中警铃大作!
他正要挡在阿澜弟弟面前挡住伸向阿澜的魔爪,这时他听到了景飞鸢的嗓音——
“阿澜,阿牛哥,这位太后娘娘是秦家二小姐,你们俩的母亲国师夫人是秦家大小姐,所以说,太后娘娘是你们的姨母。”
“……”
郑知恩即将迈出的脚步忽然停下。
他面露尴尬。
嗨呀,他可真该死啊,人家太后是姨母,人家根本不是找男宠,他脑子发昏搞错了。
咳,王妃不提,他都忘记秦太后跟国师夫人的关系了,怪只怪国师府当年得罪了皇帝被灭门,这些年下来至今无人敢提起与国师府相关的事,秦太后与国师府的关系也就没什么人提起了。
郑知恩站在那里低着头,兀自尴尬,脚趾挠地。
而站在他旁边的燕离澜和谭阿牛兄弟俩,则是震惊抬头。
他们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景飞鸢,又齐刷刷望向朝他们走来的秦太后。
看到秦太后眼中的泪水,兄弟俩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啊?
这位太后竟然是他们的姨母?
天哪,他们居然跟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亲戚!
这可是太后娘娘哎,是皇上的娘亲,他们这辈子居然能跟太后和皇上扯上关系,也太让人受宠若惊了吧?
眼看着秦太后一步步走到跟前,谭阿牛和燕离澜都紧张起来,眼睛不敢眨,大气不敢喘。
糟了糟了太后姨母过来了,他们该怎么做啊?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姨母,不知怎么跟这个姨母打招呼,是跪下来行大礼,还是像普通人家的外甥见了姨母那样拱手行个礼就行了?
要不然,转身跑吧?
谭阿牛是个怂的,他硬着头皮看了眼越来越近的秦太后,紧张之下,他转头飞快的一把拉住燕离澜的胳膊,冲燕离澜递眼色。
可惜燕离澜跟他并非心有灵犀。
燕离澜懵逼望着他,还没领会到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秦太后就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一尺之处。
“阿澜……”
秦太后含泪看着燕离澜,满心都是欢喜。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割舍不下的宝贝。
她终于又见到她的阿澜了。
当年在她怀里小小的一个娃娃,竟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了。
自己日思夜想的宝贝儿子近在咫尺,秦太后眼眶一烫,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紧紧抱住了燕离澜。
“阿澜,我的孩……”
她哽咽着脱口而出,又在即将说错话之前及时闭上了嘴,哭着改了口——
“我的外甥……我是你的姨母啊阿澜,你是我姐姐留给我的亲人,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在找你,你是我牵挂了十四年的孩子,阿澜……”
燕离澜猝不及防被高贵的太后抱了个满怀,整个人都是呆愣的。
他僵着身子,仰头无措地望着秦太后。
看着秦太后脸颊上滚落的泪水,看着秦太后眼中无法形容的悲伤,燕离澜背脊愈发僵硬。
怎么忽然就抱上了?
他连“姨母”这个生疏的称呼都还喊不出口,这个姨母就自来熟地抱住他了?
这种感觉有点……
有点奇怪。
真的。
被不认识的陌生人抱着哭,真的好怪好怪哦。
燕离澜想挣脱出这个满是脂粉香气的陌生怀抱,可是感受到抱他的人那双胳膊有多用力,听着耳边的悲伤啜泣,他实在是没办法狠心将人推开。
他总觉得,这个太后娘娘此时此刻好像一个很容易破碎的瓷器。
只要他用力将太后推开,太后就会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燕离澜硬着头皮忍受着来自陌生姨母的拥抱,小心翼翼转头,向谭阿牛求救。
谁料一扭头,就对上了哥哥羡慕的眼神。
谭阿牛此刻的确是羡慕的。
他从小没有被人疼爱过,他生下来就是个没人要的贱种,没人亲近他没人愿意跟他说话,更别提被人这样充满爱意地抱在怀里了。
他其实,也是渴望被人拥抱的啊……
他也想被人抱着,听人激动的跟他说一句,你是我牵挂了很多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