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什么记忆错乱?”
厉北城坦然迎上厉云棠讳莫如深的眸光,紧张的表情略显僵硬,却并非谎言被人识破后的慌张,“我爸身体不好,要是我做了什么惹小叔叔不开心,还请你多多包涵。”
如此不卑不亢的态度,确实和大家熟知的那个厉北城判若两人。
厉云棠依旧没有相信他,一时间又拿不出他说谎的证据,视线如刀险些当场切碎了他。
“好了,北城你好好休息,我身体不舒服,要先回老宅一趟,明天再过来看你。”厉彦泽生怕自家儿子有个什么闪失,语气严厉地道:“云棠,麻烦你送我出去。”
厉云棠挑起唇角笑了笑,看在房间内还有外人在场的份上,破例给了厉彦泽一个面子,推着他的轮椅暂且离开了这里。
“夏夜小姐,您不要急。”
目送着厉云棠渐行渐远,燕九当即拿出医生应有的职业素质,低声安慰了言夏夜一句之后,走到病床前进行一番例行检查,顺便半开玩笑的问:“北城少爷,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我们见过?”厉北城很听话的任他摆弄,“你是这里的医生?”quwo.org 橙子小说网
“勉强算个医生,不过是跟在厉二爷身边的。”燕九唇畔含笑,是那种轻易能给人留下良好印象的笑法,声音也很温柔沉稳:“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比如头痛头晕,或者恶心想吐?”
厉北城垂下眼眸,好像很认真的体会了一下燕九所说的症状,末了给了个可有可无的答复:“身上很冷,头晕,但其他还好。”
“是吗,这就奇怪了。”燕九伸出食指扶了扶金边眼镜,镜片的双眼闪过一抹寒光,笑容则是越发亲近温和,“徐医生,咱们都是读过教科书的人,北城少爷的这种后遗症的确存在,可他口齿清晰对答流利,怎么看都不像是脑部神经受损的样子,还是我记错了么?”
徐医生没料到燕九竟然会这么难缠,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学术探讨的凝重架势:“教材上的确是那样写的,但根据我多年行医的临床经验,并不是每一位患者都会表现出一模一样的反应,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噢……”
燕九哼笑一声算是回答,进退两难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感慨自家二爷难得动心一回,想不到情路却这么不顺。
依照眼下的情形来看,现有的医疗手段还无法清楚检测出厉北城的情况到底是真是假,也许测谎仪反而会更有效一点,可厉北城怎么说都是厉家的少爷,他自己不肯接受测谎,谁又能强迫着他去?
早知道自己那时就该厚着脸皮留在这,正如二爷所怀疑的,他也总觉得厉北城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奈何没有证据,也只能将错就错的按照记忆混乱来治疗,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
医院附带的停车场中,厉云棠一路上但笑不语的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送进车里,又亲手替他收好了轮椅,吩咐司机注意安全。
高级轿车缓缓启动,厉彦泽透过车窗玻璃回头看了眼留在原地的厉云棠,拿出手机拨打了老宅的电话。
“管家,是我。”
“您有什么吩咐?”
“北城的事我想你们都听说了,为了他的病情着想,我需要你们做一些事。”
……
与此同时,言水柔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沈爱莉回到老宅,医生说厉北城起码要住院一周观察情况,她这个不是妻子胜似妻子的角色,当然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回来替他收拾衣物。
换做平时,她当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表现机会。
但一想到言夏夜还留在医院,厉北城对她又旧情难忘,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着随便找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尽快赶回医院才好。
然而还没等她收拾完需要的衣服,便有不识趣的女佣敲响了她的房门:“言小姐,请您出来一下,老夫人有话要对您说。”
言水柔忙的额头都带了薄汗,抓紧最后一分钟的时间打包好送去医院的行李,匆忙的答应下来。
在这幢老宅中,老夫人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别说她现在还不是厉北城的妻子,就算她有朝一日得偿所愿,也还是要处处看老夫人的脸色。
跟随着女佣踏上旋转楼梯,她无端有些心神不宁,试探着打听道:“你知不知道老夫人叫我去是什么事?”
女佣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微笑着没有说话。
言水柔心中咯噔一下,第一次后悔平时表现的太过张扬,得罪了这些见利忘义的佣人。
到了这种时候,她倒是不介意给女佣一些好处,可眼下却是来不及。
几分钟后,老夫人书房前深棕色的房门出现在她面前,女佣替她敲了门后转身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未来。
“进来。”
言水柔推门而入,一颗心惊慌的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手忙脚乱的和老夫人问了好,局促不安地道:“老夫人,请问您叫我来是有什么急事吗?如果不着急的话,我想先去医院送衣服给北城,而且我很担心他的身体……”
“不用你担心,北城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喜悦的光芒,言水柔情不自禁的扬起唇角:“那正好,我送衣服的时候带着雅儿一起去,免得她总是嚷着要爹地。”
提起雅儿,老夫人沉稳的表情缓和几分,示意言水柔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别急,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北城恢复了清醒,这个消息她也是刚刚从管家那听说的。
不久前她匆匆离开了医院,因为当时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医院待下去,又得知了厉北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没办法只好提前回到老宅,让家庭医生小小的抢救一番,才能坐在这里和言水柔谈话。
同样身为女人,她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让言水柔难以接受,雅儿更是无辜可怜,但无论是言水柔还是雅儿,都比不上厉北城更加重要。
言水柔唇角雀跃的笑意僵住,一双杏眸不大确定的窥视着老人的神情,怯怯的问:“老夫人,您……”
“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北城虽然恢复了清醒,但由于昏迷的时间久了点,脑子里多了些不大好的后遗症,医生说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那又怎么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北城!”
“不行。”言简意赅的拒绝了言水柔,老夫人默默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尽量把话说的动听一些:“言小姐,你对北城的在乎,和我们这些长辈的心情都是类似的,我承认你是雅儿的母亲,所以之后每个月都会支付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和雅儿回去言家过好日子,但是在北城完全康复之前,你和你的女儿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明白了么?”
“我不明白!”言水柔再也忍不下去,面色煞白的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这是厉北城的意思?他觉得我和雅儿会打扰他的休息?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雅儿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先听我说,你误会了。”
老夫人抬手揉了揉眉心,再次觉得喜怒形于色的言水柔真是处处都比不上言夏夜,却又不得不替厉北城收拾这个烂摊子:“后遗症导致北城的记忆出现了一些混乱,他自认为现在的时间是七年前,那个时候他二十岁,正在大学和夏夜谈恋爱,马上就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这现实太过荒谬可笑,言水柔恍然睁大了眼眸,没法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怎么可能,北城他忘了我和雅儿?”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七年她和厉北城是怎样一种关系,言水柔慌得手足无措,嗓音带了些凄厉的意味:“医生是怎么说的?他要由着北城就这么失忆下去?”
“医生的意思是,北城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脑部神经受了刺激更加经不住打击,与其逼着他一下子接受现实,不如慢慢引导他接受,就算一定要和他实话实说,起码要等到他伤势痊愈,一个月之后。”
“然后呢,他以为他即将和言夏夜结婚,你们就真的打算让他和言夏夜结婚?”言水柔眼眶泛红,情绪激动的濒临疯狂,冲着老夫人大喊大叫:“我不接受,北城他爱的是我和雅儿,怎么能因为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要把我和雅儿赶走?”
“这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这是为了北城的身体着想。”眼见一个小辈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老夫人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火气,嗓音里多了些严苛:“你现在能为北城做的,只有带着雅儿回去言家,要是你担心一个人照顾不好雅儿,家里的女佣你也可以带几个过去,钱什么都好说。”
“我不要钱,我要厉北城,雅儿还那么小,她需要她的爸爸!”
言水柔脱力般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言夏夜是怎么说的,她同意这么荒唐的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