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 天下为棋

自从踏进大汉朝堂,近十年的时光过去,戎马倥偬,各项事务繁忙。元召从来没有再有过机会把所有的朋友都聚到一起,好好的畅谈一番。

而今,匈奴覆灭,边患平息,四方安定,天下俯首。在处理完长安的一系列麻烦之后,他终于决定,趁着大多数人都在长安的机会,相聚明月楼,把酒话风云。

事到如今,不管是长安的朝臣,还是天下的民众,都已经看的很清楚。不日之后,这位大汉王朝最著名的侯爷,必将踏上朝堂最中心的那个位置,身担重职,执掌朝纲。

许许多多的人,擦亮了眼睛,无比激动的期待着这个时刻的来临。大汉繁荣的局面飞速发展到今天,到底是谁在这里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民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而等到这个人真正的掌握了天下权柄,又会是一番怎样的盛况呢?只要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没有谁会不热切期盼。

不过,关于元召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正式的站到舞台中央,没有人知道确切消息。更不会有人敢于公开肯定。

这段时日,在几次小范围的聚会上,也曾经有人以试探性的语气问起,元召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并不是他故作神秘,也不是要卖什么关子。有些事,水到渠成,自然最好。他等待的,是皇帝做出的最终态度。

元召所要的可不是一个虚名。皇帝能不能够把好不容易集中到手中的权力再一次的放手呢?他相信,未央宫深处的人,也一定在全面的考虑着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皇权与相权的矛盾,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关系。就算是在几千年的政体演变中,这个问题也一直没有得到过很好的解决。到底保持一个怎样的平衡,才是最好的方式?许多次冥思苦想,让他感觉到最费脑筋的,恰恰正在于此。

所有的权力斗争,即便是烽火连城,浴血千劫,相比起这个最终目标,都是小事而已。只有制定出一个最符合大汉王朝发展的根本制度,才是关系到千秋稳定的大事。为此,他已经做好了为之奋斗十年、三十年甚至整个余生岁月的心理准备。

就算是他有着阅尽千年的目光,可在上下左右探索之后,也没有发现有可直接借鉴的例子。历史的轨迹已经被自己改的面目全非,广阔天地,唯吾鹰扬!也许,只有依靠永不屈服的力量,沿着自己开创的这个局面继续走下去了。

其实,在不动声色之间,关于整个国家层面的朝政、军事、文化、经济、外部交往……这些方方面面,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筹划。现在所欠缺的,除了制定详细的细则之外,至关重要的就是需要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把他们全面铺开。

元召就如同一个博弈的老手一般,所有的棋子都已经摆好,安静的等待开局。不管输赢,这一局天下大棋,他已经稳坐其中。

世间大事,没有确切的对手,才是最难和最可怕的。以天地为棋盘,以光阴为棋子,重新划定一个尽可能维持长久的合理秩序,这便是他的最终目标。

这样宏大壮阔的事,古往今来,恐怕就连那几个最伟大的帝王也难以做到吧!前途坎坷,何其艰难。不过,元召看着眼前的群贤毕至,一杯烈酒满满的入喉时,心志的坚定,从无如此刻强烈。

老当益壮的窦婴、李广、郑当时诸辈,已经拍着胸脯做下保证,家族的后辈子侄,任凭驱使,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追随其后,以成大势。

而在朝堂的重要盟友,卫青、司马相如、东方朔、终军、严安等人更不必说,他们早已与元召心志相通,对于他所描绘的未来,充满了无比的信心。

作为坚强后盾的董仲舒、主父偃、赵禹以及以淮南王刘安为首的几方诸侯坐在旁边,看着年轻一辈的高谈阔论,捻须微笑,神情间充满了宽慰。他们凭着自己的丰富阅历,比别人更加清楚的认识到,只要元召掌权,这个伟大王朝的未来,必然会更加辉煌。

而单独坐在一起的那些更年轻的晚辈们,气氛格外热闹。崔弘、陆浚、李陵、卓羽、季迦……酒到杯干,纷纷扰扰,争论不休。犹自包裹着几处伤口的白衣朴永烈虽然很少说话,但没有人不对他感到敬意。当日长街之战,一举扬名。其勇武忠烈,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唯一没有人敢过去随便打扰的,大概就是安静坐在元召身后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了。已经彻底改变装束的负剑女子,青丝红妆,英眉俊目,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但谁都不会再随意喊出那个名字。

“元侯昨日入宫,太子殿下的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苍髯白发的赵禹神色淡然,他经受过多年牢狱之灾,年纪虽然不是最大,但身体状况却是最差的。这些年如果不是元召帮着他细心调理,恐怕早就不在人世。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能饮酒,难免美中不足。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话语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元召微微一笑,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赵禹担心的到底是什么。在长安纷乱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赵禹和董仲舒就不顾羸弱之躯连夜入长安,来到他的身边,不过就是怕他有个万一闪失而已。这份拳拳之意,元召当然心中明白。

“太子仁孝,不顾自身安危,为君王挡剑,自然感动天地,人神共佑。只要安心静养,相信不久之后就会痊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元召自然不会多说其他。赵禹与董仲舒、主父偃互相对视一眼,他用手捻着须髯,又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有元侯的神医国手,再加上太医院的悉心照顾,自然令人放心。只不过,元侯可要格外注意,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宫中安宁须至关重要啊!”

赵禹的这句话看似寻常,背后却包含着很深的用意。这位曾经担任过大汉廷尉多年的老人,见识过的密谋和黑暗太多了。至高权力争夺的战场上,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你死我活。这无关人性善恶,也无关正义与否。他想提醒元召,要时刻保持警惕和清醒,绝对不能因为已经掌控了全局,就有所放松。

“是啊,元侯,现在朝中和陛下身边的一些野心家虽然已经被清除,但宫闱之内暗中对皇权觊觎的人也不在少数。太子受伤,虽然消除了与陛下之间的误会和矛盾,算的上是一件好事。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说不定会让一些处心积虑已久的家伙有别的想法啊!更何况……。”

贴近元召身边的董仲舒轻轻点头,表示赞同赵禹的意见。他说到这里,略微压低了声音。

“更何况经过这次事件之后,皇帝陛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再也不会轻易的表露……天意难测,你今后行事,须得一切更加小心才是!”

酒量甚豪的主父偃,听到他们的密语,也早已经停杯不饮。他轻轻地击了击掌,赞叹一声。

“董师与赵师所言,也正是我多日以来的顾虑啊!元侯在正式掌权之前,其实并不宜久在长安。远离这是非之地,冷眼旁观,随时保持主动,这才是上策。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机成熟以后,再重新回来执掌朝纲,如此重任,又舍汝其谁呢!”

他的这几话在当前的形势下,果然是高论。其余两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然而,主父偃看着元召脸上浮现的笑意。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可惜,元侯他却并不是这样认为的啊。明知此地艰险,却不避嫌疑。我等又如之奈何?”

他们几人说话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感受到许多目光的注视,元召索性站起身来,招呼大家共同满饮一杯,以助酒兴。然后不动声色的扫视一眼,见这明月楼内并没有外人在。他决定略微透露一下自己的一些想法。

“呵呵!其实刚才三位师者所提醒的,都非常有道理,也非常及时。长安城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背后都有不同势力在兴风做雨。这一点儿,即便我不明说,相信所有人也会明白的。一些有野心的人,早已经在暗中等了十分久!我有一种预感,大汉皇权的争夺,还远远没有结束……长安已经流了很多的血……我非常不希望看到不久之后那些民生大计全力铺开的时候,再发生动乱和流血,打乱我制定好的计划。所以,等待着某些潜藏势力的突然发难,我也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与其时刻预防,倒不如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主动跳出来。毕其功于一役,省得夜长梦多,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哦,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片吃惊和振奋中,许多年轻人眼中亮起光芒。这么说,岂不是马上就面临着刀剑扬威的机会了吗?这次可绝对不能错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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