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水匪不死心追了上来,秦筝抱着竹篙吃力地拨水。
要靠竹篙拨水的力道来反推动船往前,委实不是个轻松的活。
眼看几名水匪就要追上来了,太子拭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接过她手中的竹篙道:“我来。”
竹篙自他手中往后方左右一扫,几名水匪顿时被那股力道拍得人仰马翻,他再往水下一撑篙,小船又划出去老远。
划出一段距离后水面上依然一派平静,看样子水匪们没再穷追不舍了。
秦筝知道他身上的伤不容乐观,撑船又耗力气,便抱着船桨在船尾帮忙划,减轻他的负担。
怎料黑乎乎的水面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披头散发,形似水鬼。
“鬼啊——”
秦筝吓得魂飞魄散,操起船桨对着那颗脑袋就是一顿狂拍,成功把那颗脑袋给拍水底去了。
片刻后,水面上横漂起一个人来。
“别怕,是水匪。”太子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出那是之前追杀他们的一个水匪,只不过在水里游太久,把头发弄散了了而已。
被秦筝一通狂拍后,现在不知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是……是水匪吗?”
月光下秦筝一张小脸煞白,两只手还心有余悸地抱着船桨,别提多可怜。
“嗯。”太子应了一声。
秦筝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以为是水鬼。”
太子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下意识看了一眼飘在远处水面不知是死是晕的水匪。
他方才听见身后破水声的时候,就转过身来了,只不过手上的竹篙还没来得及扫出去,秦筝就突然暴起,堪称凶残地把人给拍水底下去了。
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想起船舱里被她打晕的那两个水匪来。
嗯,手法愈渐娴熟。
第6章亡国第六天
太子伤势严重,没法长时间撑船。
暂时没发现水匪尾随后,秦筝便提出帮他上药,重新包扎伤口。
哪怕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看到他胸前缠绕的绷带已经被血染红,外袍上胸膛那一片也被血浸湿,秦筝心口还是揪了一下。
她一边给绷带打结一边道:“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你伤势好些了再做其他打算吧。”
太子整个嘴唇都泛着白,他掩唇低咳几声,不出意外地咳出了血丝来:“好。”
秦筝看到他咳血,顿时慌了:“怎么咳血了?”
太子怕吓到她,只道:“一点内伤,还死不了。”
他胸口的箭伤本是致命伤,这些天一路逃亡,添的新伤倒不算什么,箭伤靠近心脉,反复裂开才是最要命的,失血过多以至气血两亏,便是个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而且不知是不是被江风一吹,受了凉,现在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秦筝看他脸色就知道没有他的状况绝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松,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给他手臂上那道口子也洒上金创药包扎好后,便让他去船尾歇着,自己拿起竹篙撑船。
元江口这一带都是水匪的地盘,只有到了下游才安全。
“你伤势重,只用金创药止血不是个办法,等上岸后得找个大夫看看。”秦筝一边撑船一边道,身后的太子却迟迟没应声。
秦筝察觉到不对,转头一看,就见太子晕倒在船尾,双目紧闭,面白如纸。
秦筝忙丢下船桨,过去看他的情况。
“相公?”秦筝叫了好几声他都毫无反应。
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滚烫惊人。
“怎么这么烫!”秦筝更担心了。
这么一直烧下去怕不是得烧成个傻子,必须得把温度降下来才行。
秦筝想了想,拿起太子的剑把自己袍角割开一道口子,用力撕下袍子的下摆。
这身从医馆大夫那里弄来的袍子是棉质的,吸水性很强。
她把撕下来的袍角放进江水里浸湿,拿起来拧干后,叠成一个小方块,再用手掌快速摩擦布料。
高烧得用温水擦拭降温,直接用冷水会导致体内寒气更甚,眼下她没条件弄温水,只能把帕子搓得温热了再给太子敷额头。
等帕子被他脑门捂烫了,秦筝又放水里浸一遍,拧干搓热后继续搭在他脑门上。
只可惜效果甚微,太子还是没有半点退烧的迹象。
秦筝又用剑割下自己一截衣袍,给他敷额头的同时,也用同样的法子搓热帕子后给他擦拭颈下、掌心、手肘窝的位置。
远处暗沉沉的江面突然出现数艘小船。
秦筝瞧见时,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手脚也一阵阵发冷。
那八成是水匪!
寻常赶夜路的小船都是乌篷船,并且会在船头挂一盏灯笼方便照亮。
只有水匪为了劫掠方便,才用这类无篷的小舟,怕打草惊蛇也不会挂灯笼。
秦筝手心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只盼着对方看到她这边也是无篷小船又没点灯,误以为是他们自己人才好,可千万别过来。
但秦筝的期望终究是落空了,那几艘小船呈包围之势朝着她和太子所在的小船开了过来,秦筝便是想逃都无路可逃。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在这种时候反而坏事,连忙抓乱自己的头发挡住大半张脸。
对方将路堵死后,其中一艘船上燃起了火把,紧跟着响起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水匪窝里还有女人?”
另一个粗狂的声音道:“管他是公的还是母的!大哥,抓起来拷问一顿就是了,指不定能问出来大小姐的下落来!”
听到这二人的话,秦筝心底倒是升起几分希翼,这帮人跟先前那窝水匪并不是一伙的!似乎还有仇!
她忙道:“我们不是水匪,水匪劫了商船,我和相公是从商船上逃下来的!各位好汉好汉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她从袖袋里摸出剩下的一块碎银和那几百个铜板,全放到了船头:“我们身上只有这些了。”
对面船上的汉子们不知怎地全都大笑起来,仿佛是在笑她不知所谓。
秦筝咬着唇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们,先前在商船上秦筝听船客们讲了不少绿林的规矩,说是碰上劫匪后千万不能抬头,被抢了钱财好歹还能有条命,若是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保准得被杀人灭口。
那个痞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彪子,去看看船上那个男的。”
对方的船靠近,秦筝垂着头只能看到一只穿着草鞋的脚踏上了她这边的船,裤腿挽至小腿处,碗口粗的小腿上布满了卷黑的腿毛,手上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秦筝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眼角余光瞥见上船的人用刀尖抵在了太子颈下,忙扑过去护住了太子:“别动他!要杀就杀我!”
她微仰起头,让遮住脸的乱发散开,水色粼粼,月色澹澹,她是这水色与月色间的第三种绝色。
太子重伤又高烧不退,但对危险还是十分警觉,在那人拿刀靠近他时,他就恢复了几分意识,奈何身体里像是灌了铅,眼皮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醒不来。
意识再次陷入混沌前,他只隐约听见了秦筝这句话。
心底有个未知的角落像是被什么柔软的触角轻触了一下,她竟待他情深义重至此么?
拿刀的络腮胡大汉瞧见秦筝的容貌,明显倒吸一口凉气:“娘哎……老子这是看到仙女儿了?”
船上其他人显然也被秦筝的美貌所慑住,半晌无人说话。
秦筝这般豁出去,全然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
他们若杀了太子,以自己的容貌落到他们手中后,下场可想而知。
不如用美色做筹码,先保住太子的性命,再徐徐图之。
“呵,还挺护夫。”痞气的声音哂笑道。
这次秦筝看清了,说话的是个穿短褐的男人,肩背肌肉虬扎,在褐衣下也能隐隐瞧出轮廓,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小麦色的脸上有道一寸来长的刀疤,黑如嚁石的一双眼里透着野性,整个人像是一头豹子。
不知怎地,看到这男人,秦筝忽然就想起先前在水匪船上瞧见的那小姑娘来。
细辨之下,他们长得是有几分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方才那络腮胡汉子管他叫大哥,想来他就是这群人的领头人。
他们口中的大小姐,会不会就是她先前遇见的那个小姑娘?
男人见秦筝一直盯着自己看,突然痞笑一声:“小娘子,你男人还没断气呢,这就盯着我看晃了神?”
船上的汉子们都大笑起来。
秦筝在他们的笑声里,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道:“好汉误会了,我只是想起先前在水匪船上见过一个长相跟你有几分相似的姑娘。”
此话一出,水面上顿时一片死寂。
穿短褐的男人一改之前的散漫,瞬间正了脸色,“你说说对方的特征。”
秦筝心知自己这是猜对了,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道:“那姑娘瞧着约莫十四五岁,肤色偏黑,穿一身藏红色衣裙。”
络腮胡汉子喜道:“那就是大小姐!”
短褐男人面上也有几分喜色,但并不明显,他接着问:“她被关在船上何处?”
秦筝如实道:“就在甲板上的一个大铁笼里,她当时手脚都戴着铁镣,求我救她,可我和我相公都是自身难保,只把开锁的钥匙扔进了铁笼里,她说她拿到钥匙就能逃出去。”
听到此处,男人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变了变,道:“若这是你为了活命编的谎话,老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秦筝迎上他的目光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你们若不信,找到了那姑娘大可问她。”
男人见她确实不像是说谎,对那络腮胡汉子道:“彪子,划船,带她们一起走。”
船上的络腮胡大汉捡起竹篙,在水面抡了两个大圈,秦筝她们的小船就调了个头。
秦筝护着太子坐在船尾,方才她看着镇静,可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倒是粗略数了一下他们的人数,他们一共六只船,每只船上都挤了七八个汉子,保守估计也有三四十人,看样子是要去找先前那波水匪寻仇。
不管这波人跟水匪交锋是胜是败,她和太子跟着他们都很危险。
但眼下也别无他法。
秦筝抿唇探了探太子的额头,发现还是烫得厉害,拧了帕子继续给他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