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玉龙在住户老大爷那里,还曾听说过有关杀人冲的这样一个鬼故事:
从前,有个道士不信鬼。他常和人说:“这人呐,死了就万事俱了,哪里还有什么鬼呀魂啰?”
有人听了他的话,很不以为然,与他打赌道:“你说你不信鬼。那,到了夜里,你敢一个人到杀人冲去吗?”
道士笑道:“你赌什么?”
那人道:“你若真敢去了,我请你喝酒!”
道士笑道:“这有何难?只不过,我怕你输不起,到时不肯认账呢!”
那人道:“不肯认账?笑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呀,别怕我说话不作数,我还怕你没那个胆量呢!也罢,你真愿意赌的话,我们两个,就请这镇上最公道的李先生做评判,好不好?”
道士笑道:“好啊!”
于是,他两人在李先生的鉴判下,白天共同在杀人冲留下一件信物——做了特殊记号的一双破草鞋。言定:如果道士当夜一人拿回了那双草鞋,就算他赢;如果他拿不回来,就算他输。
那天晚上,那道士果然一人到杀人冲去了。当他走到放信物破草鞋的地方时,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妇人,坐在那里哀哀地啼哭。
那道士喝问道:“太!你那妇人,半夜三更的,一人坐在这里哭什么?”
那妇人道:“你不晓得,我死得好苦。如今,我要讨替身。”
道士问她:“你要讨替身?那你告诉我,你要如何一个讨法?”
那妇人从身上拿出一条结了一个圆圈的绳子来,给道士说:“你把这绳子挂在那树上,然后再把绳子上的这个圈圈,挂住你的颈项就行了。”
道士伸手接过绳子来,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只觉有一股很重的土腥气味,心中立即明白了。于是,他依那妇人之言,把绳子挂在了树上;然后,便以自己的后脑壳往绳子圈圈上挂。可是,他挂了好几次,怎么也挂不住。
那妇人见了,赶忙道:“错了,你错了,不是这样一个挂法。”
道士生气地说:“不是这样一个挂法?那要怎样挂?要不,你挂给我看看?”
那妇人道:“你真蠢,连这个也不会,睁起眼睛看好了。”一面说,一面走上前去,把她自己的前颈项挂到了那绳子圈圈上。
道士见了,身疾手快,一步抢上去,在那妇人后颈部紧紧揪住了那绳子圈圈。然后,他从树上把她起下来,双手提起往背后一搭,将那妇人翻背着就往冲外跑。跑到燕儿窝街口时,他双手提着绳子,顺势将那妇人往前面地上狠狠地一搭。只听“嘭”的一声响,那妇人被他搭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众人闻信围上去,仔细看时,只见那白衣妇人不再是白衣妇人,而是一只被搭死的白鹤子。
这个故事是真还是假?笔者不知道。
故事就是故事,谁去分辨它的真与假?你喜欢听就当它是真,不喜欢听就当它是假好了。
不过,杀人冲这条山岭上,倒还真是有些寒惨人;不说晚上,就是大白天,一人通过时,也叫人有些毛根直竖的感觉。
但是,自古以来,这杀人冲就是燕儿窝人通往外面的一条咽喉要道,无论你怕鬼也好,不怕鬼也好,只要你出入燕儿窝,就非得从这里经过不可。
这夜,金玉龙必须要赶回仙源县城去,也同样别无他路可以选择。
当他开始进入杀人冲冲口时,天色也开始暗下来,心中不免有些那个。他走着走着,忽见前面路旁树下的阴影中,窜出一个人来。
那人左手拿一条棍子拄在地下,右手拿一条棍子扛在肩上,拦在路中央叫喊道:“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金玉龙是个不怕鬼的人,但对打家劫舍和拿棍动棒者,却也不敢粗心大意。因此,他心中想道:“如今治安秩序良好,可谓平安无事。这燕儿窝又从未听说过有断炊或打赤膊的人,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打劫的来了?看他拿着两条棍子,我却是赤手空拳,必须得要小心在意啊!”
在暮色下,他打量那拦路人时,只见他身材中等偏矮,腰身比一般人也要秀气些;再细辨他方才的声音,虽有些粗重,但似乎是女子声音装出来的。因此,他思量道:莫非这人是个女的?
于是,他喝问道:“你是谁,竟敢在此拦路打劫?”
那人反问道:“你是谁,竟敢只身一人夜闯杀人冲?”
金玉龙道:“我是县委农村工作队队员金玉龙,现奉紧急调令回县城。你是什么人,竟敢拦路抢劫我?”
那人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再说,我要拦抢的正是你金玉龙!你就赶快投降吧,也免得吃我一棍!”说着,提起拄在地上的棍子一抡,抡出一声风响。
金玉龙听他话说得多了,越发露出女子声音的破绽来,便断定她是个女的,因而说道:“哼哼,你也不必装了,我早已识破你是个女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在此拦截我?”
那人笑道:“亏你还是县委农村工作队的队员呢,连这一点常识都不懂?强盗拦路打劫,除了劫财外,男的就是要抢女人做压寨夫人;女的呢,当然也就是要抢男的做、做压寨夫君了。你既然识破我是个女子,难道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此拦截你吗?”说着,又嘻嘻地笑起来。
这时,金玉龙早已听出,那女子的声音非常熟悉。再细看她的身影,他心中忽然一动,惊喜地问道:“啊!你是小桃?”说着,忙走了过去。
那女子更是笑道:“小龙哥,讲了半天,你终于认出我来了?”说着,她也向金玉龙这边奔了过来。
他两人走到一起时,一个把手中的提袋一放,一个把手中的双棍一丢,都扑向对方,互相拥抱在一起。
那女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杀人冲趁夜拦截金玉龙?他们又为何互相那么熟悉,且相见后又立即亲切地拥抱在一起?这得要从与金玉龙住户相关的一些事情说起。
原来,那女子名叫余桃枝,时年十八岁,家住余家塆,是金玉龙住户女主人余三姐的内侄女。
余家塆是个不错的屋场,屋后桐茶竹木齐全,郁郁葱葱,风景甚好。屋场成半月形,建有三只房子:中间一只最大,称做老屋,有五间两偏;中间一间是堂屋,东头两间半住着余桃枝的伯父余老大一家;西头两间半住着她的爷爷和奶奶。老屋二面,又各有一只屋,都是三间两偏的格局;东面一只,住着余桃枝和她的父母;西面一只,则住着她姑妈余三姐两口子。
余桃枝的爷爷名叫余承宗,是一位广见世面的老人,且能说会讲,也很乐观。他虽生有二子一女,可他的儿女们就远远不及他了。
他的长子余老大,时年四十五岁,只有一子,且生育很晚,如今还在县一中读高中。余老大曾当过兵,现任大队治保主任。
老人的次子余老二,也只生了一女余桃枝。余老二是个木匠,常年在外吃百家饭。
老人的女儿余三姐,年近四旬,更是一脉未生。目前,她担任余家塆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家景也不错,眼看更年期将近,因此盼子正是望眼欲穿。
余承宗两代八口人,到第三代却还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后人;且平日里,唯有余桃枝一人在他们膝下承欢;加上他们家景殷实,不为温饱发愁,自然将其宠若名符其实的掌上明珠。所以众口(包括一队的长上)皆叫她桃儿或桃姐。
这人世间,受宠者大多恃宠而娇,且娇、骄两全。可桃儿却与众大不相同,非常地受宠爱。平日里,她尊老敬长,有上有下;稍大一些,就帮助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长到十三、四岁时,更是帮助挑水担柴,兴园作菜。随后,她就开始到队里出集体工了。
还有一件奇事,这桃儿竟有一股天生的女儿神力——十五岁时就能肩挑一担毛谷,与同龄男儿掰起手腕来,她十有八九能占上风。队里的男儿们,就是大她一些的,也不敢在她面前以风作邪。有那不信邪的,就有两个曾经被她放倒在地上,羞惭地甘拜下风。
听我如此一说,你以为桃儿一定是个身材高大、壮实如莽汉的女儿吧?
告诉你,你错了!
桃儿是个身材略高、体形微丰、面目清秀、性情豪爽、人见人爱的好女儿!因此,不但家里人喜爱她,队里人也大多喜爱她。不但男儿家喜爱她,女儿家也喜爱她。所以,桃儿到哪里,哪里就会有笑声。
如今且说这年年初,金玉龙随他们那个工作组来到同心大队后,被分配到余家塆生产队坐队,安排在桃儿的姑妈余三姐家食宿。
刚到队的那一日,余三姐两口子和金玉龙围坐在小饭桌前,端起碗来,刚要动筷子吃晚饭时,就听得门外有爽朗的女儿声音道:“姑妈,我来了!听说来了客人,一定有好吃的吧!”话未落音,人已进了门。
金玉龙抬头望去,只见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儿,穿一身青,非常的合身合体;头上短发间,发夹上别一朵素静的红梅花。她手中端着饭碗,拿着筷子,一面吃着,一面走进门来。
余三姐见了笑道:“桃儿,又赶嘴来了?今朝有客人在呢,放斯文些吧。一个女儿家,也不晓得害羞!”
那女孩儿笑道:“这有什么值得害羞的?客人是人,我就不是人?俗话不是说,过门为客吗?我也是从东头到西头,过了几道门才到你屋里的;为什么,你就不把我当客待呢?”
余三姐笑道:“你呀,有事无事,一天到我屋里跑得百把路,也算得是客?”
那女孩儿道:“算不得客就算不得客,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就算是客,住上三天后,也就不再是客了,也就和我一样了!”她一面说,一面在金玉龙对面没人坐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余三姐笑她道:“你说话略略斯文点儿好不好?”又向金玉龙介绍道:“小金同志,这是我侄女儿,名叫桃枝,大家都喊她桃姐。”
桃姐听了,未等别人开口,就意外地冲着金玉龙道:“啊!原来,你还真就是工作队的金同志?看不出,实在看不出!”
要知余桃枝见了金玉龙,为何这样感到意外呢?请看下一回:饭桌前快人吐快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