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好一会儿,莫二才又恢复如初。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会儿非常大方热情:“小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乔小北伸出手去,与他紧紧相握。莫二天生是个热情的人,想要冷淡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年那种情势之下,她都常常能被他逗笑。
黑白分明的眸子,慢慢移到那束偌大的百合。轻笑:“莫先生现在哪里高就?”
“云氏。”莫二痛快地回答,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我也有一天到敌对公司上班。要是东方集团还在,我估计不会去吧!当然,如果东方还在,就是倒了我也得在。”
笑容慢慢凝固,乔小北的目光凝在那束花上,送花的主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莫二摸着鼻子:“小北,这花……”
“我知道。你放着吧!”接过,随意放在茶几上。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颜如意出声:“小北,这……”
“是皓天的,明天周末,我找他。”乔小北淡淡的,没了任何心思。想这样静静地遗忘,看来不能。云皓天看来有他自己的打算啊!这个男孩已经长成男人,有了自己的主见。或许,也已经知道替自己争取权益。
深幽的目光,落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书的乔浪身上。
只有杜啸还在不服输地和电脑较劲:“妈咪,一个桌子四个角,减掉一个,当然是剩三个角嘛!”
“是五个。”莫二顺口说,转过头来,愣住了,“司徒谦?”实在太像了,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原来当年的霸王硬上级弓是真的。笑笑的目光移向了杜心心,她的面貌基本没变,浓眉大眼的女人看上去还是有份英姿,又有点迷糊。
还是那么爽快热情的模样。
他不提还好,一说杜心心脸儿微微变色——惭愧之色。
“五个?叔叔,为什么是五个?”杜啸想不明白呀。
莫二这才回过神来,笑得特别阳光,手掌朝茶几上一个角做切的动作:“瞧,这个角切了,还剩几个?”
“一、二……五。五个。”杜啸愣了。然后欣喜地跳跃着,跑进去了,远远传来他的欢呼声,“叔叔,对了耶!”然后人儿又跑了出来,搂着莫二的大腿直摇晃,“叔叔你太棒了,叔叔,你聪明得都可以做我的爸爸了。”
“啊?”大家一愣,全偷偷乐了。杜啸这孩子啊!
“杜啸——”这孩子怎么乱说呀,要爸爸可以这么要的吗?杜心心要晕倒了,“莫先生,孩子说话别当真。”真是,她脸都要被儿子丢尽了。居然小小的人儿自己挑起爸爸来。
莫二神情有些奇异,好一会儿才问:“司徒谦呢?”
“结婚好几个月了。”乔小北轻应。
“哦?”莫二点头,瞅着杜啸,再瞧瞧杜心心,依然有着阳光的笑容,“心心还没结婚?”
“妈咪连男朋友都没有。”杜啸摇头,真忧伤。妈妈没男朋友就表示他不会有爸爸,所以他积极呀,“叔叔,要不你当妈咪的男朋友好不好?”
“杜啸——”杜心心要晕倒了。儿子帮老娘拉皮条是不是?她怎么养了个这样的儿子呀。才六岁就这个样子,以后她可怎么管。
莫二惊奇地盯着杜啸,瞄瞄杜心心:“好啊!”
好吧,一屋子的女人眼珠子全掉地上了。
“莫二,你果然有点二……”杜心心捂头。真心头痛啊!孩子的话也能当真?他糊涂了。
莫二似乎没听到,只抱起了杜啸:“明天周末,叔叔明天放假,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当然,你妈咪也去。”
“好啊!”乔小北先替杜心心应了。莫二对杜心心,乐天派对乐天派,不错。只要莫二是真心,这门亲真心不错。瞧莫二真地很喜欢杜啸呢!乔小北甚至怀疑,莫二是抵挡不住杜啸的魅力才突然下这个决定。
但更重要的是杜啸服莫二的管,这孩子心眼大,管得辛苦。
“神经啊!”杜心心完全被雷到了,直翻白眼。也只会翻白眼,忘了要做什么。
莫二是上班时间,随后走了。第二天一早果然过来领这对母子,反而是杜心心磨蹭了半上午,最后还是架不住儿子的攻势,不好意思地跟在了两人后面。跟莫二,天,她一辈子就没想到会和莫二走到一起。
周六上午乔小北也被尹中航约出去了。这种相亲完全只为婚姻服务,只说合不合适,不说喜不喜欢,因而简单。乔小北天真地认为,也许这种简单的生活才更适合她。
出去前照镜子时发现,脸上果然红润许多了。浅浅笑了,酒奤都有了,幸亏有个继母啊!
在公园里随意逛了一圈后,也就到了中午。十二点时乔小北和尹中航出现在酒楼里。应该说,他们每次的约会最后都在餐厅里服务,只是这次略有不同,上升为酒楼。
尹中航比较朴素的人,家有老父母要养,所以大多时候是节省的。这次上酒楼,是说庆祝两人认识一个月。可乔小北明白。尹中航这架势,可能是要谈到婚事。
两人不要什么包房,想来节俭的尹中航也不会去包房。两人只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安安静静地吃着,时不时说上两句。不亲不疏,不咸不淡。
乔小北想,如果结婚,以后应该也是这种日子。
“颜阿姨说你身体不好,小北,是哪儿不好了?”尹中航关心地问她。
“胃溃疡。”乔小北也不瞒他。以婚姻为前提的交往,坦白最好,省得等婚后算帐。
“啊?”尹中航微微诧异,但还是笑了,“没事,这是富贵病,只要小北不要太操心,饮食上注意调理,不会有什么大事。小北,上次颜阿姨问我婚姻的打算……”
“哦?”乔小北静静地瞅着他。
“我想两人也不小了,不如早点结婚……”尹中航似乎也有些紧张,像缺些缺底气。
“尹先生想什么时候结婚?”如果现在就讨论结婚,那就是真正的闪婚了,有些惆怅,可乔小北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从答应相亲的那天开始,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我想……”尹中航正要坦白,面前的女人忽然起身……
“小北,好久不见!”尹中航身后的男人温和极了。大大方方地朝她伸出手来。
“云弈,好久不见!”乔小北亦大方握过去。
瞅着乔小北素雅依旧的脸庞,瞅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云弈轻轻一合眼,掩饰了自己的痛楚,温和的笑着:“忙么?”
“还好。”她轻轻地,还是有些后遗症的。
“炫凤现在怎么样?”云弈似乎很关心。
“炫凤很好。”是很好,乔小北淡淡笑了,她现在因身体不舒适而大休,小公司倒是越来越小有名气。连路瑶都在感叹她的血本有归了。
“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云弈诚挚地请求着,“小北,我们是朋友。”语气诚挚,可说出来仍然艰涩。云弈极力镇定,让人听起来舒适些。可温和如玉的黑瞳,却紧紧锁住了乔小北淡雅的容颜。
“会的。”乔小北点头。他能放下,她当然也能坦诚以对。说来说去,对云弈,当然有心有情,如今有遗憾,却不会有无谓的纠缠。不得不说,云弈果然是个好人。只可惜……
“工作,生活,都可以找我帮忙。”云弈诚挚地。
“好。”她恭敬不如从命。
尹中航有些不明白面前的状况,但多少是个知识分子,还在旁边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听两人叙旧。
云弈陪有客户,离开时他瞄瞄尹中航欲言又止。以至于乔小北忍不住蹙眉:“云弈去吧!公事为重。”
“小北,虽然我不赞成你和皓天在一起,但是……”云弈仰首,停了一会,“但是如果跟这么普通的男人在一起,我云弈会愧疚一生。小北,别委屈自己。如果这样,我宁愿助皓天娶你。”
默然,好一会儿,乔小北才浅浅笑了:“云弈,男人真诚就好。嫁个安心的人就是女人的幸福。”
云弈这才不舍地瞅了她一眼,掉头,带着客户朝二楼包房走去。
愣愣地瞄着他的背影,乔小北轻轻地喝了杯白开水。心事浮沉,再怎么说,云弈是第一个和她正式走订婚仪式的男人。如果不是那么凑巧,这时候两人应该已经结婚了……
“小北认识云先生?”尹中航试探着,“小北似乎和云先生交情不错?”
乔小北听出来了,面前这个男人起了疑心。她不回避,轻笑:“是啊,差点就结婚了……”的确,只差一点儿。
尹中航的脸忽然沉了下去。乔小北发现了,也不问他。这个男人什么都好,但看来胸襟还不够宽。果然如东方澜如云弈如云皓天都是真正见过世面的男人,遇上这种事绝对不会这么快沉不住气,会懂得委婉摊牌……
想到这儿她讥讽地笑了,坎坷如她,平淡如她,想不到经历过的男人都是这么卓然风华,如今再来看这些小鱼小虾,果然只有结婚的想法,而没有了动心动情的念头。
忽然间很好奇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来与她相亲,并且开始谈及婚事?
“乔小姐……乔小姐……”尹中航在喊她。
“哦?”乔小北总算回过神来,轻应。尹中航脸色不豫呢,看样子有点不能接受她认识过云弈……
“乔小姐,实话吧,我只是个医生。和云先生在一起过的女人,我……养不起。”尹中航有些尴尬,但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哦!”乔小北轻轻笑了,称呼由小北改成乔小姐了呀——原来他怕她身价太高了,以为她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交际花。她不勉强这人,伸出手去,“我明白尹先生的意思了,祝尹先生找到更适合的爱人。”
“乔小姐,对不起。”尹中航起身,有礼地躬身道歉,“真对不起。”
“没事。”乔小北轻笑,收回手,抓着又倒满白开水的玻璃杯,透过玻璃杯看到离开的男人变成了巨人——虚有其表的巨人。
尹中航走到门口时,乔小北不轻不重地说了声:“尹先生,我从来没要男人养过。我上个月的收入是三万,存了两万八。”当然,这是她们三人均分的收入,她有生以来最赚钱的时候。
尹中航蓦然停住,脸立即变成了猪肝色。他似乎错过了一个有钱的女人……心里挣扎了好一会,竟有往回走的意向。
世俗的男人!乔小北淡淡笑了,晃动着酒杯,语气坚定:“尹先生,再见!”
一句话有效地阻止了尹中航返回的脚步,站立半晌,只得讪讪地:“乔小姐,再见!”
原来不要爱情只要婚姻更是难事。乔小北浅浅笑了,原来婚姻还是要比爱情俗气。本以为千帆过尽,她已无心无意,如今心里依然难受。看来她得赶紧回家吃点润胃的东西,爱惜好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
起身,拿起包。淡淡一笑,这个男人果然是极品,居然就这样离开,连结帐都要她来。合眼,也许,她不会再为乔浪找爸爸了,只能对不起儿子。
她不结婚了。永不。为了乔浪也不再结。幻想破灭,这条路,她不会再试。
一共188元,她拿出钱包,慢慢的数着。酒楼小姐看着她有点惊异,但还是有耐心地等着。只是还不等她数完,面前出现了一叠钱。刚好188元。酒楼小姐愣了,抬头看着旁边这人——一个俊美得近乎邪魅的男人!
“好了,你可以走了。”男人说。幽深地黑瞳却在瞧着离去的平庸男人,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不识宝的男人。真该死!
“嗯。”酒楼小姐恋恋不舍地离开,一步一回头。这男人太帅气了。不对,是太男人味了。越品越难舍。
乔小北也听到了声音,但还是坚持把自己的钱数完,放进他手里:“谢谢垫付。”走身往外走。一边默默想着,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一起走。”他的手非常自然地过来牵她的手。顺便把钱又塞进她掌心,“不错,最近长了点肉。血也补回来了。”
她悄悄地滑过他的掌握,浅浅一笑,心平气和:“东方先生,请去牵苗苗的手。苗苗才是东方先生该呵护着的人。”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他黑瞳微暗,终是捉住了她的手:“苗苗的事,我们好好谈谈。”
“不。”她停住了,泪光微微闪烁,“东方先生,你的世界里离不开苗苗。可我的世界里绝不能有苗苗。东方先生,我们不要再为这种永远谈不拢的事情纠结好不好?”
“让苗苗离开,需要小北和我的合作。”东方澜黑瞳深幽,却手一用力,搂她入怀,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头顶,“小北,千错万错,是我容澜的错。苗苗的病是我引起的,我不能放任她不管。小北,我知道是她不对,该死地才知道久病之人心有叵测,苗苗也不例外。小北,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即使这个世界永远有她,但我只负责她的命,绝不欠她的情。小北……”
搬着她的小脑袋,强迫她对上他的眼,俊美的男人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小北,如果有一点爱我,只要有一点点爱我,站到我身边来,好好爱我,我会好好待你,我们让苗苗死心。我唯一能希望的是,她活着离开,你留下来,让我好好地爱……”
一颗巨石投入心湖,乔小北黑白分明的眸子停止了转动。
这是东方澜么?不是,一定不是。东方澜只会用强,只会巧取豪夺。从来不会谈他的心事,她就算憋死,他也不会说半句真心话的。
“东方先生,你吃错药了。”她轻轻笑了,含着泪。原本以为坚如磐石的心,原来仍然是柔软的。她似乎无可救药了,数年的坚持,竟如此轻易就在他唯一一次温柔里动摇。
“我没有吃错药。”搂住她,声音有些嘶哑。
他也会哭么?她想着,试图挣开来看看。可是被他搂得太紧:“别动。”
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曾经是有这么一次,他动了情,声音沙哑,可是抱得她紧紧的,坚决不让她看他的模样……
眼睛慢慢湿润了,不管世事如何,就算难得的温柔时刻,他也有着他的骄傲,这种绝对的骄傲她也没法动摇。
骄傲自负的男人!总是让一颗心变成铁的男人!纵使是男人,有这种硬性也是会吃亏的。他这种性子是怎么来的啊!说她倔,可在他面前,她那点儿倔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本来就是一路人。本质一样,所以才忍不住多给了他那么多心意和在意。
想起了杭州乡下,他缺腿毁容的母亲,是不是也是这么硬性,才会落得那么凄惨……想着,不知不觉脱口而出:“你母亲为什么会那样?”
他身子蓦地一僵,一双铁臂几乎箍碎了她的身子:“想知道,跟我来。”
咬牙,没跟着他走。轻轻地:“我累了,要回家。”
缓缓地放开了她,他没再说话,只是突然转身,不让她看见他的面容:“走吧,我送你。”他拉开了后座门,自己却坐进了前面的驾驶室。他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踌躇半天,默默坐了进去。他礼让,她也不必要时刻把他当成色狼。虽说,他在她面前大多时候就是只色狼。穷要恶要,好象生怕她明天就消失不见……
心中一动,她淡淡地:“你是不是经常害怕,抓不到人生的幸福?”
他沉默许久,才自我解嘲:“我没有害怕,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幸福。小北,你的心守得太紧太紧,那时候还有陆书鸿……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心甘情愿给我幸福……”
她哪里守得紧了?在东方家两年,哪一次她不是站在他同一立场。她不说爱,难道就是不爱了?她本来就是含蓄的女人,哪里会天天把爱字挂在嘴巴上。犹记当年,她有承认爱他……
是他不信而已。
而且陆书鸿,真的已经很不重要了。
下车时,她轻轻询问:“最后晴晴找我,是不是你安排的?”
“晴晴找你?”他神色已恢复如常,蹙眉瞄她,“她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心中一突,也许两人错过了许多事,以及那个孩子的事……
她又有了泪意,急急忙忙离开他:“可能我记错了。”
她走了,落荒而逃。被人拒婚心里没什么大波动,只是总结出不应该随便结婚的结论。可是他突然的示弱乱了她的心。这么多年,她放不下的,其实也只有他这骄傲的男人而已,这孤独如她的男人而已。可惜,他没有用心感受她的情意,她也不承认……
回到家,从窗外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子离开花园。小轿车开得很慢很慢,似乎司机心事重重。倏地收回目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红润了许多,可是寂寥的心情,几年未变。而她深深知道,就算爱,她也不再有勇气走到他身边。
走出房间,惊异地发现书房门关得紧紧的,里面有交谈的声音。犹豫着走进客厅,客厅桌面上又有一大束百合花,清新怡人,清丽芬芳。听到厨房里发出声音,一探头,颜如意正在里面忙着。
“妈,还没吃饭?”乔小北惊讶极了,今天家里有点不对劲哦。
“小北回来了。”颜如意给她个淡淡的笑容,挤出来的,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又怕她多心才会这个表情。卸下围裙,悄悄地走到书房门口看了看,好像里面还没什么动静。摇摇头,她走了回来,也坐到沙发上,不由自主也盯着大束百合。
“小浪呢?”孩子没在家。
“小浪在上面和杜啸玩。”颜如意温和地笑了,“那个莫二还真是块宝,很会哄人,心心回来时一脸通红。杜啸更是兴高采烈。我倒觉得这一对说不准就马上成了呢!”
是么,那也好。这莫二说来还真算得上个熟人,性格真心不错。一定不会欺负杜心心。
“爸呢?在和谁说话?这么晚都不出来吃饭,又有缉毒大案了吗?”越看越奇怪啊!但茶几上那束百合已经着着实实乱了她的心——里面是云皓天吗?
云皓天啊!她沉默了,他跟父亲说些什么呢?他想毁掉他的誓言吗?
纤纤手儿毫无意识地摸上花儿,无意识地把花儿撕成了碎片,掉落地上,如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