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上海。
云弈的行程很紧,才到了上海就直奔会场。乔小北不得不紧跟其后。好在人高马大的云弈还记得放慢步子,
十五平方的小小展位,摆满了建材用品。原来云弈此次参展的是卫浴设备。云翔集团四个金光大字贴在那儿,颇有气势。
乔小北看着有点发愣,原来她一直就不怎么关心他,就算曾去过他下面的龙潭服装公司,也才今天知道他的总公司名是云翔。好名字,好气派的名字。和东方集团一样……
想着想着心中一疼,那个人曾在东方集团指点江山的模样记忆犹新,气势张扬,和云弈的儒雅超群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个是冰,那么另一个就是三月春风。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一只有力的手在面前轻晃,云弈轻笑,乔小北有发呆的习惯。
“哦。”她赶紧回过神来,淡淡一笑,“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等着。”
他闻言笑了,会场人多,穿得白色的长衬衫他觉得有点热,便伸手卷起。乔小北看着他的姿势有点惊异,有点想笑,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心细,做什么事都感觉有点细腻。就卷个衣袖,他也能仔仔细细地卷个整齐。
但是,认真的男人最吸引人。这一瞬间她忍不住想,云翔集团有多少女孩私下里偷偷地爱恋着她们的老板。想到这儿,乔小北淡淡笑了。要是相信他八年来从来没动过心,那怎么可能嘛!
“走走吧!”云弈拉了她,穿过重重人群,游走于不同的展位之间。
“喂——”乔小北蹙眉,他不用管自己的云翔吗?
“自己的地盘大致看看就行。我亲自到场和几位知名人士打打招呼就可以,说明我比较重视,给媒体一个风向标就好。”云弈笑,“有人管,他们对于展会来说都是熟手了。要是什么都要我亲自来,估计我累死也赚不到几毛钱,云翔早该saygood—bye了。”
“那去哪里?”乔小北笑,他今天心情极好嘛。
“随便转转,看看今年的热销产品。”云弈说着,停在了面前的妇幼产品展销位面前。
“蔡氏”两个字映入眼帘,乔小北心里有些忐忑。她想起了蔡成风,貌似蔡成风的公司就是简单的“蔡氏”两个字。
不知为什么,她想起这个男人就有些心慌,连手足都会冰凉,很不好的预感。这男人时隔六年还忘不掉一个情妇,总觉得路瑶时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路瑶看似温柔,实则性子刚烈。主心骨极强,真不想做的那件事,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着想着,心里凉凉的,沉沉的。
“蔡成风经营的蔡氏还不错。”云弈点头。
乔小北面色微变,怕什么有什么,原来还真是蔡成风的。但愿他没有来上海。她浅笑:“蔡成风名气似乎有点大。”
“的确。”云弈同意,“他开的服装公司和妇幼产品公司非常赢利。在商而言,蔡成风是个人才。”
在商而言是个成功男人,现实生活中却不是个好男人。
淡淡的不屑,不知不觉地浮现脸上。云弈看到了,忍不住笑:“他得罪你了?”
“的确。”她鼓起腮帮点头。得罪路瑶当然等于得罪她乔小北。
“我帮你整整他如何?”云弈笑,伸手替她掖了掖粘到唇角的发丝。
“如果你把他整出北京,我给你做一个月饭。”乔小北可当真了。这个人实在让她心惊。如同苏庭一样……其实,她觉得蔡成风远远可怕过苏庭。
如果两人一起,那便相当可怕了。
“真的?”云弈挑眉,也当真了。
乔小北马上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成交。”云弈笑,眉眼弯弯的,好象中了大奖般,“等回北京时,我让你看效果。”
“好。”她慌忙点头,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生怕他反悔似的。
她幅度过大的动作让云弈一反儒雅,哈哈大笑。正笑得畅怀,突然停了,伸出手去:“蔡先生,好久不见!”
果然怕什么有什么,蔡成风居然刚好也来了博览会。
蔡成风比较沉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想不到云先生也大驾光临,幸会!”然后语气一顿,有些疑虑,“想不到云先生会和乔小姐走在一起。”
躲不掉了,乔小北有些懊恼,却淡定转身,淡淡地笑:“蔡先生好眼力,背着也能认出我这样的小人物来。”
算起来蔡成风已经四十几了,可是外形真的保养得很不错,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而且戴着幅黑边眼镜,平白增添了几分斯文,可不避免地同时显出几分阴沉。
“小人物?”蔡成风微微一笑,“自从认识乔小姐,在下就从来没认为乔小姐是个小人物。东方澜那样的人百里挑一挑中做妻子的女人,只要是聪明人都不敢小窥乔小姐。果然,如今乔小姐离了他,结果更飞上一层楼,成了真正的高干子弟。如今我们都不敢仰视了。”
听蔡成风说这些话,还真是该死地觉得会噎死。可是乔小北依然浅笑:“蔡先生的口才一直都是那么好。云弈,我们不担搁蔡先生的宝贵时间,好不好?”
云弈点头,却温和地说:“蔡先生,小北既然已经和我在一起,不愉快的事以后还是少提。省得大家不开心。”
讶然,蔡成风脸上明显掠过不豫之色,还是忍不住问出:“路瑶呢?”
“蔡先生还没找到路瑶吗?”乔小北飞快接话。云弈当然知道路瑶和她在一起,可云弈不知道路瑶和蔡成风的往事,万一不经意间说出,那麻烦事可就多了。
云弈当然觉得奇怪,可历经大场面的人哪里不知道乔小北这样的做法肯定是另有所虑,所以沉默地配合她。
“她能去哪里?”蔡成风喃喃着,微微失神。
“可能真在大西北。”乔小北淡淡地笑,“路瑶喜欢画画,喜欢看开阔的天空,喜欢一望无际的草原。”能怎么说就怎么说,把他思路移开就行。
云弈倒问:“蔡夫人逝世周年,蔡先生还没续弦么?”
蔡成风妻子死了?乔小北愕然,惊异的目光瞄着蔡成风,如果是这样,他还念着路瑶,其实也不能算完全无情无义了。
可是心里仍然不踏实,依然低了眸子,不让他瞧到,不让他有机会怀疑她说了假话。
“我们走吧!”云弈牵起她的手。
她巧妙的滑开了,却又看着他的手发愣。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知名人士对她做这亲密的动作,确实需要极其深厚的认同和强大的心理。
“慢走,不送。”蔡成风声音一扬,走调的普通话听起来就有些好笑。
转身,离开。才走不到两步,听到后面响起一个非常熟悉的女音,非常的软腻,让人想起汪晴晴那种专职情妇的亲密语气:“成风,我终于等到你了。”
“明霞,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形象。”蔡成风不悦的声音传来。
乔小北忍不住悄然回首,可不,正是东方明霞。她正极力挽着蔡成风的胳膊,可蔡成风显然认为这场面情妇上不了台面,胳膊不让东方明霞抱。可东方明霞显然没有作情妇的自觉,还是拼命搂着,差不多就半挂在蔡成风身上。涂得血红的嘴一张一合,脸上白粉扑了厚厚一层,眼影打得有点深,头发染得红过了头,乍一看上去有些恐怖。
眼睛一闭,乔小北觉得有窒息的感觉。这世界还真小,怎么也没想到东方明霞成了蔡成风的情妇,还为他怀孕。她不会不知道东方集团的毁灭,蔡成风在幕后做了好多贡献吧。
做仇人的情妇,这东方明霞真笨到家了。果然这女人的脑袋有先天猪脑的成分,当年她看到东方明霞做数学题时,就为她的单细胞感到头痛。没想到还真是的,一直这么白痴,居然做蔡成风的情妇。
这当儿东方明霞也看到她了,东方明霞的目光落在云弈身上,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盯着两人,最后只瞧着了乔小北一人。很复杂的眼神,羡慕妒嫉恨什么都有。有那么一瞬间,乔小北以为看到了汪苗苗。
不管怎样,乔小北还是以眼神相告,东方明霞该趁早离开。
可是不知道东方明霞是不懂,还是压根不认同她的观点,看着乔小北使眼色毫无感觉。
蔡成风沉沉的面孔似此刻有隐隐的得意,似在说:东方家的二小姐如今是我情妇,多好。
“小北,去那边!”云弈看中了旁边一家家用品展览。
乔小北收回了目光,既然东方明霞完全无视她的好意,她乔小北也就眼不见为净。不管东方明霞了。至于蔡成风,刚刚还因他妻子去世,追寻路瑶下落而感到有点希望,这会儿她决定真要让路瑶也住进父亲那儿,安全。
跟上云弈,穿过人群,走了好远了,还听到蔡成风沉闷而生气的声音:“东方明霞!”
东方明霞的人生啊!乔小北摇头,若非当年那件事,她此时多少顾及姑嫂情分,大大方方插手管管,可惜早已无退路。这女人的人生,已经决定了。
就是做情妇,也要有品的啊!这是无脑的东方明霞所不明白的。如果她看到当年蔡成风在路瑶旁边常常有着小心翼翼,就会知道自己这个情妇做得失败彻底,也许,蔡成风很快就会玩腻这丫头。
摇头,收回目光,却看到苏庭此时出现在蔡成风身边,很快被人流遮住了身形。明明地板平平,乔小北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
“小北,你好象心事重重的样子。”云弈扶稳她。似乎终于发现了身边的女人不对劲,温和地问。
“啊?”乔小北回神,思维还没转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闪啊闪的。
反而让云弈失了神,变得心事重重了。
抚她侧脸,他轻笑:“这里这么多人,再神游下去等会都走失了。要是这么大的人还要去广播里喊寻人启事,会一举成名。呵呵,小北,这名气可不好听。说不定明天全上海都知道我云弈的女友的智商有待提高。”
“去!”她冲口而出。她的IQ可不是一般的高,高得她怀疑如果当初待在父亲身边时,说不定还能去哈佛大学留个学。
还走失呢?乔小北给白眼给他看。如果他知道她当年怎么离开A市的,他一定说不出这些话来。
转上一圈下来,乔小北才恍然大悟。云弈哪里是为了自己的展位而来,根本就是为了来调查市场动态的。而这些确实亲身实地调查才会有亲身感受,这种事以前东方澜也做过……
甩头,甩掉那个影子。她赞美:“云弈你果然天生商才。”
这直接的赞美让云弈黑瞳发出璀璨的光芒,有如钻石,有如灿灿星辰。马上终止行程,带她回了自己的展区,交待下属几句话,然后拉着自己小小的行李箱,带她出了会场。
看看时间,十一点半。
“吃饭还是去酒楼?”云弈微微欠身,非常绅士地问。
他的模样让乔小北忍不住笑了:“不是去酒店用餐?”
“不如尝点上海的小风味?”云弈挑眉,含笑,“难得我身边第一次有个女人跟着,我云弈也不得不尽力让自己殷勤少许,小小的大男人一下。”
逗得她笑了,清清浅浅的,不失愉快也不失端庄:“成,那就尝点上海的小风味。”
听起来挺美,做起来有点难,两人穿过三条马路,横过两条街,也只看到满街的四大菜系。上海十大有名的小吃似乎快成了昔日的历史,找来找去居然找不到一样。
乔小北看着面前这个温润的男人为了小吃扛上劲的模样,跟在后面浅浅地笑,一直笑。
“早知道我就许小北满汉全席而非小风味。”云弈笑,笑得让人觉得云弈都快谦雅成教授风采了。
在乔小北快爬不动时,终于看到了有家小店卖排骨年糕。相视一笑,衣着鲜明气度非凡的云弈就带着乔小北进去了。
小店老板虽是上海老油条,可是看到这么衣冠楚楚的男人带着气质幽雅的女人进来他店里吃早餐,他都情不自禁看了眼自己的小店一眼。有点不明白自己小店好象突然间变得高档了些。
看着老板的神情乔小北噗哧笑了。小店的气氛整个都变得热烈几分。
也许是因为这来之不易,所以两人吃着吃着就抬起头来看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流淌在周围。
云弈吃得快,三两下搞定说饱了。乔小北吃得斯文,而且向来就有惜食的习惯,总是慢慢品尝。所以还剩一大半。
“小北,我们以后天天在一起吃饭可好?”云弈突然冒出文皱皱的一句。
乔小北立即卡住了,脸噎得通红,惊愕地瞄着他,这世上还有这种求婚的吗?不说嫁娶,说天天在一起吃饭。有些好笑,还真笑出来了。说:“云弈,我们才认识两个月。”一直就觉得太快了。
乔小北是直接说明事实,可是云弈听起来就是拒绝。看着乔小北那张清雅的脸儿,不好进逼,也不乐意就此不提,转而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天天在一起吃饭的好?”
放了筷子,偏了头,乔小北似乎认真地想了许久,才浅笑轻语:“这两天吧,我们天天一起吃饭。”
“小北……”云弈有些无可奈何,她明知他们会在上海呆两天,才特意这样说。这小女人要对付坏人时常常没了心思,可打游击的话说得相当高明,当真溜得像条泥鳅。
本来还以为小地方更有氛围,很好说话呢,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云弈淡淡笑了,摸摸她的头:“小北,你不会让我等到地老天荒吧?”
“我要有那么长的寿命那就好了,那么我要把全世界每一处都走遍。”她歪着头,很严肃地告诉他。
求婚再次失败。云弈笑笑地瞧她:“吃吧!吃了我带你去大剧院看电影。然后回酒店。”
这是新时代的拍拖模式么?乔小北眨眨眼,接着品尝她的美味。
等乔小北跟他回到酒楼时,才知道云弈已经等不及了。
因为当他们到达的时候,酒楼小姐娉娉婷婷地把两人带到十六楼,指着1608的门牌,躬身笑盈盈相告:“两位的房间就是这儿,祝两位相处愉快。”
乔小北盯着门牌号的眸子慢慢变得深幽——云弈只订了一间房。
仰站首,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瞅着云弈。这是个含蓄的男人,但此举有失风度。她衷心希望云弈不要太早地打碎她心目中美好的形象。他一直求快,但这事,她无法接受他的速度。
聪明如云弈,迎着她的眸子,当然看出她的心思。轻笑,转朝酒楼小姐轻轻颔首:“谢谢!”
“不客气。”漂亮美眉被眼前温润如玉的男人一称赞,立即笑成一朵花儿。巧笑俏兮着躬身开门,退到一边,离开,走进电梯时还在向云弈行注目礼,含情脉脉,意蕴深长。
乔小北瞄着漂亮美眉眨眨眼睛,轻轻叹息,几不可闻。
“怎么了?”云弈偏偏听到了,轻笑,“如果说这小姐的亲善举动让小北郁闷了,估计我云弈今晚美得睡不着了。”
“不。”乔小北摇头,非常真挚,“只是不喜欢男人太招惹女人。”说着眸子氤氲,曾经有多少女人肆无忌惮地找上她,理直气壮地问她她丈夫在哪,她们要见他。而她还得笑着告诉她们……想着想着,手不知不觉又捂上了心口。
闻言云弈微愕。瞄着她素雅的容颜,静静地模样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沉吟半晌,云弈才记得说话,调侃:“招惹女人确实要不得。看来我下次出去得化化妆,脸描黑点,背驼一点,走路最好还一跛一跛……这样可能老太太都不会瞄我了。”
云弈说一句,乔小北笑一句。这人,非得故意这样说话吗?
“云弈。”乔小北吼,低低地。她只是说出最直接的观感,他还故意这样打趣儿。男人果然都是一国的,不懂女人的心。恋爱中的女人老想着男朋友外表光彩夺目,引来人人以惊羡;可真正想走入婚姻的女人却只会要求男人五官端正。
家有丑妻是块宝,这年代是家有丑夫好安心。
“明白明白。小北不生气了。”云弈温和地笑着,哄她,示意跟他进房。
“一间房?”事实摆在面前,乔小北还是有点不相信云弈会这么赤果果地表明他的渴望。
“博览会这段期间酒店旅馆房间都很紧张。这间房是半个月前就订好的,那时小北没答应来,白小姐只订了一间。昨天再打电话时,说这边已经没有多余房间。”云弈细心地解释。
“哦?”那就不能换家酒店吗?这解释真有够勉强的。乔小北想翻白眼给他看,却还是犹犹豫豫地跟了进去。
云弈瞄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轻笑:“小北,你不信任我?”
“信……任。”乔小北郁闷着。
“那不就得了。还有什么问题?”云弈轻笑,凝着她,不是绝顶漂亮的脸儿总是那么隽永,让人移不开目光。此刻她收音似隐隐流露轻愁。当然是为了那个张扬跋扈爱走极端的男人,就算舍弃,东方澜会成功地在她心头驻上一生一世……而他无能为力改变往事,只能慢慢来。
还是痛恨东方澜就有这本事,让每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记上一辈子,更何况小北与之肌肤相亲两年……肌肤相亲?这四个字让云弈蹙紧眉头,成了鲜明的“川”字。
“有问题。”乔小北郁闷,“我不信任……男人”
言下之意还是不相信云弈,他仍然是个男人,冲动时依然会是个普通男人。
云弈咬牙,轻笑。
“这样好了,我们睡的时候床中间放杯水。”幽幽地建议,黑瞳灼灼,紧锁她细微的神情。越来越藏不住的笑意几乎从那双黑瞳间跳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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