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年月。
作家坐在桃源山山顶,望着再开的桃树,斜靠在椅子上,望着远山的斜阳,发出了一声悲凉的感慨。
他的身体已经被严重的腐蚀,他的心在碎裂的边缘。
舰队已经平稳地走上了道路,整个文明的扫尾工作也在进行着。
一切都像预设的那样,慢慢地走上了轨道。
但是他的心空荡荡的,就像是少了什么。
他靠在轮椅上,喃喃自语,“经克斯~秦明...”
他有些想念他的那些手下了。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吧。
桃花点点落在路前,与那些泥泞搅合在一起,变成了奇怪的混合...
作家的手已经转不动轮椅了,这已经改成了一个电子驱动的轮椅。
“呼呼~”那风吹得很紧。
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
作家走在死寂的墓园里,他不自觉地在流泪。
他想到了许多人,他的兄弟霍山。
为了权力,他将他放逐到,未知的太空里。
他想到了他的红颜韩灵儿。
为了所谓的胜利,他掠夺了她唯一的依靠,也不再见她。
她在哪里?作家不知道,至少她不想见他。
窸窸窣窣,身后传来了什么声音。
作家的中指轻轻的一勾,那轮椅华丽地转了一个身,然而身后什么也没有。
“哦~是了,我不让人跟随~”
作家的情绪地落到了一种没有办法附加的地步,他很孤独。
“呼呼!”
风在狠狠的吹。
那些残红,纷纷扬扬地落着。
墓园的小路,弯弯曲曲,这是一个非常符合华夏人审美的墓园。
它充分地利用了造景,整个小道一步一景。
这也让它变得非常的不安全,作家看着那些繁茂的树林,他几度觉得那树林后面,会冲出那么几个人来。
他带着蔑视,将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麻绳,套到他的头上,然后将自己吊上树梢。
接着他们围着这个领袖,唱歌。
那歌,会是什么样的曲调呢?
“好日子?”作家发出嘶哑的声音,就像一条阴暗的毒蛇,发出沉闷的诅咒。
“也许他们会可怜我罢,我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泪水从眼角滴落了下来。
作家从来不相信英雄主义,但是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些英雄的落日。
“我是项羽么?”作家摇了摇头。
“项羽残暴,刚愎自用说到底还是个失败者,我城府颇深,又手段毒辣,多不见得是英雄~”
作家的轮椅慢慢的转过一些弯,他来到了那个高大的纪念碑面前。
方尖碑,高大而锐利,在地上划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他在高高的丘陵上,就像那些人存在过的证明一样,功名赫赫。
“也许我是韩信,”作家的眼睛,被那黑色的阴影分割为两段。
“但是我怎么能受得了胯下之辱呢?”
轮椅的车辙在地上浅浅的,就像是那些人来过的历史一样,浅浅的。
“我资质愚钝,又没有韩信那般自信,想起来多半是周勃!”
“也不是~”作家摇了摇头。
“战必胜攻必克,一生颇为顺遂,比起来,我似乎还是过于他的。”
斜阳飘过,桃花坠落。
春水里,胡璇沉底,没有了在空的半分灵性。
这就是宿命,引力的带来的必然结果啊。
作家路过第二座石碑的时候,他缓缓地停了下来。
霍山!
“霍山~”作家的眼光落在了他的碑文上,他沉默了一会。
一只蚂蚁,轻轻的在朱红色的痕迹里略过。
这一笔很平顺,他很华丽。
“你是谁呢?”
蚂蚁缓慢的停了下来,他的沟槽里有两个岔路,一个是向右,一个是向下。
蚂蚁用他的触须小心的试探了一下,这两条路,他很不喜欢这个拐弯,但是平顺的一划已经要到底了。
“你是...”
呼呼呼~
风吹。
蚂蚁死死的粘着那沟槽,才没有被那大风刮去。
“你是曹操!”
作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一个名字来,但是其他人又真的配不上他。
这面碑面前,贡品最多,上面的鲜花也一直是时新的。
“若无尔一人,这天下,王多矣!”
“但比之阿瞒,你少了一分才气,未能横槊赋诗~”
“你多了一分暴戾,弑君篡位。”
“多了一分仁慈,匡扶这世间一分正义。”
“这是我比不了你的地方!”
作家念着他的独白,他就像悼亡词一样,不断的在这冷到冰点的空间里响着。
蚂蚁已经爬到底了,这又是一个t字形状的收束。
不过它已经熟悉了,他不大在意这个岔口。
“霍山兄,”作家捏着鼻子忽然哭了起来。
“我...”
风柔和,轻轻的抚摸着作家的脸庞。
他像个小孩,在那里不停的哭。
夕阳留不住,慢慢地沉了下去。
热在消散,退去。
灯火远远地,次第燃了起来。
天要黑了,一天就要结束了。
...
...
作家的轮椅最后还是停在了,第三座副碑上。
这是他的碑。
一个在生前,就立下的碑。
空白的。
一切都还没有成为定论,他的碑文。
“事定犹须待阖棺~”
作家的眼神凝固了。
这碑已经立起来了,只是还没有写好。
“他们会写什么呢?”作家看着远处退去的亮光,他的心彻底地平静了下来。
“暴君!”
“这就是暴君的下场!当年布鲁图斯对元老院众人如此说过,他们也许也会对着我的尸体这么说!”作家死死地咬着牙,恨恨地说!
“sicsempertyrannis.”
“我就是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我就是亚伯拉罕·林肯。”
作家的头发在风中张狂,他在凝视他的死亡,就像一个幽灵,在窥探他自己的内心。
“暴君!一个为了种族存亡而死的暴君!我也许是暴君历史上最大的耻辱~”
“不,也许那些暴君从来如此,没人理解!”
作家的思想开始走向了偏激,他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判断。
我是一个暴君,残暴的暴君。
他的眼轮里,一点金黄闪过。
在他的指尖,一个小小的气泡。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波~
...
...
那地方,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个人待了很久。
“领袖精神状态,非常不佳。”
“不要去打扰他,我们出现只会让他更加暴躁。”
“可是...”
“我听到了经克斯和秦明,我希望你们不要那么不识抬举!”
卫队和医护人员,在外面吵了起来。
要说作家的病是怎么来的,这个其实非常简单。
作家被冰冻了近百年,然后被唤醒,他的身体机能受到了一些创伤。
这并不是最主要的,毕竟冰冻技术,牧马人掌握得还是非常不错的。
作家在领袖的位置上,工作的时间里,最大的身体危害还是心理问题。
他长期超负荷工作,得不到很好的休息。
加上城邦内部连绵不绝的背叛,对他的情绪影响非常的严重。
这很大程度上恶化了他的身体。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几次看起来不是很成功的刺杀。
那些刺杀虽然不是很成功,但是也对作家造成了大量的创伤,包括一些淬毒。
在多重因素下,作家的身体早就透支了。
很遗憾的是,号称永恒的蓝血人,在领袖这个位置上,清一色的短命。
一个个都是飞鸿掠影,匆匆留名,便死了。
(霍山按照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死了,脑存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众叛亲离的作家,在撕心裂肺的权力漩涡里,他身体完全吃不消。
死亡,戴着的叮当声,不断靠近他的病房。
那声音不断回荡在空旷的回廊上,紧凑又惊悚。
“他不能死!”
“但是现在也不能够去打扰他!”
两队人马吵得不可开交。
“嘎吱”~门开了,一个肩抗着军衔的军官,沉着脸走了进来。
“尤金先生~”卫队士兵对着尤金敬了一个礼。
“领袖现在怎么样了?”尤金上来便直入主题。
“他很不好。”
尤金跟之前的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了,他老了许多,但也是很帅。
他金色的头发已经卷了了起来,他的额头上多了许多皱纹。
蓝色的眼睛,不再闪亮。
他一丝不苟的军装上,有了许多灰尘,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人。
那些迫害,让他已经不够单纯了。
“尤金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吗?”
“不,等他自己回来吧。”尤金摇了摇。
“大家注意,领袖停在了一个小墓前,”负责监视的人,提醒保护的人员。
“小墓?”
“他情绪好像崩溃了!”
“崩溃?”
尤金很奇怪,领袖的人际关系非常的简单,简单的到可以用一张简图完全的画下来。
与作家接触如此多时间,尤金对作家的评价就是,这个人从来不跟你说一件工作以外的事情,哪怕只是吃饭。
他没事的时候,只会静静地坐着,一直坐着,就像思考者一样,不言语也不动作。
人只是觉得他很冰冷,情绪也很稳定。
就像一个完美的领袖一样,生来如此,不需要多一分的富丽。
“好像,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墓碑...”
“女人?”
在这个园林里,埋葬的都是一些功勋卓着的人,却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个女人?
尤其是跟作家有关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