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陈颍答应尤氏,并非口头敷衍,尤氏姐妹的事情,还要从贾敬的丧事说起。
贾敬出殡那日,薛蟠和柳湘莲都到宁国府祭奠,事毕后,陈颍便顺势将两人邀到茶楼,从中说和,让两人盏茶消宿怨,拱手泯恩仇。
此后三人把盏欢谈,陈颍顺势提起柳湘莲曾经客场串戏的潇洒,遗憾自己未能一睹个中风姿。
柳湘莲本就性情豪爽,又有陈颍帮他解决了薛蟠这一麻烦,投桃报李,当场便拍着胸脯,让陈颍挑个日子,他串上几台戏便是。
于是乎,在柳湘莲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尤三姐隔着屏风再次看了他的戏台风姿。
之所以瞒着柳湘莲,是因为陈颍担心此时的尤三姐并不会心属柳湘莲,若是事情不成,提前让柳湘莲知道反倒不好。
事实也证明,陈颍的考虑很有必要,还未被贾珍父子染指堕落的尤三姐,在看到柳湘莲时并无波澜,即使之后陈颍说起,她也只是“眼熟”、“曾见过”、“哦,原来是他”,丝毫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爱情。
其实一切早有表象,若尤三姐真是从“几年前”见到串戏的柳湘莲时便萌发了爱情,又岂会为了富贵日子与贾珍父子厮混,又岂是在决心离开宁国府时才忽然出现一个心爱多年的人。
或许柳湘莲对于尤三姐而言,只是迷途中想要回头时抓住的那根稻草,说的不好听就是玩够了、收心了,想要找一个“接盘侠”。
只可惜柳湘莲并非是贾琏那种不在乎出身过往的“老实人”,所以原著中的尤三姐“悲烈殉情”。
而如今的尤三姐,尚未陷入迷途,心中仍向往着荣华,又如何会对柳湘莲动心呢。
陈颍并不觉得渴望荣华富贵有什么不齿的,差别只在于方法罢了,而在这个对女子有着极大束缚的时代,她们通往好日子的方法真的太少太少。
所以陈颍如约将尤二姐和尤三姐送进了荆钗阁,给她们一个凭借自己双手过上富足生活的机会,至于是否能把握住,又是否会欲壑难填,全由她们自己。
有了工作的尤氏姐妹,很快便租了一处院子,带着老娘从宁国府中搬了出去。
快到嘴边的鸭子飞了,贾珍岂能不气愤,以他与戴权长久以来的交情,再佐以金银,便有了陈颍被顺治帝责问的一幕发生。
廊外,雨声不绝于耳;廊内,两人沉默无言。
直到廊道尽头,陈颍忽然止住脚步,身后一直低头彳亍的戴权一头撞在陈颍背上,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陈颍回转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戴权,淡淡问道:
“戴公公,戴总管,敢问我陈颍待你如何?待你那些干子干孙如何?”
戴权撑着地爬起来,冲陈颍尴尬一笑,心虚道:
“陈公子怎地突然问起这个,要说您待我们,那自然是没得说,遇到去您府上的差事,下面那些小的们都要抢破了头,都说陈公子不单大方,还最是温和,从不拿咱当异类看。”
陈颍呵呵一笑:“那我倒是想问问戴公公,既然我待你们又尊重、又大方,你为何还要在皇上面前诬陷我呢?”
戴权忙解释道:
“陈公子,是咱家一时糊涂了,可这都怪贾珍啊,是他拿着银子求咱家帮忙,咱家受皇上的吩咐去交好贾珍,也不好拒绝,再加上……”
他倒是不蠢,知道抵赖无用,便把过错都推到贾珍身上,又扯出顺治帝的大旗来压陈颍。
戴权抬眼瞟了下陈颍的脸色,接着道:“再加上,咱家知道这点儿小麻烦对陈公子来说,压根儿都算不上麻烦。”
陈颍猛然大笑,惊得戴权一怔,眼中满是疑惑,猜不透陈颍究竟是何意。
笑罢,陈颍眼如月牙儿,对戴权道:
“原来戴总管是因为皇上的差事,不得不为之,倒是我险些冤枉了戴总管,失礼失礼。”
就在戴权还在愣神时,陈颍又笑道:
“听闻戴总管本家还有位侄儿,在漕帮做事,我这些年做了些小生意,倒是何漕运一道上的人物有些交情,不如我出面帮贵侄儿打点一下,权当作给戴总管赔礼了。”
戴权那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更是煞白,急呼道:
“不用不用,陈公子不必麻烦,年轻人就该让他自己去闯一闯,若是他没那个能为,就是把他捧到高处,也得摔下来。”
陈颍笑道:“还是戴总管看的通透,既如此,我便不多此一举了,若是什么时候戴总管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目送陈颍离开后,戴权仍在原地站了许久,额头上细密的不知是飘溅的雨花,还是他的冷汗。
“真是被贾珍那个蠢货害死了,好悬惹上这尊煞星,下次这样的银子,咱可不敢再拿咯。”
出了皇宫后,陈颍悄悄前往怡郡王府,避开前面暗藏的那些眼线,在总管王平的接应下,从王府后院入内。
这便是陈颍一开始让竹砚备马车的用处,马车一路驶向王府,既能引开大半的眼线,方便陈颍隐秘入宫,又能通知王府总管王平,接应出宫的陈颍,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倒不是陈颍过度紧张,小题大做,而是顺治帝派来传令的人,绝对不可能避开所有的眼线,若是陈颍直接随他入宫,必然会被发现,引起对方警觉。
陈颍这一手,便将对方怀疑的方向引向了“二皇子和陈颍暗中勾结”,布下疑阵。
马车自怡郡王府驶出,披雨原路回返,在暗中那些眼线的目送下,重又回到陈府。
陈颍回来时,黛玉眼眶红红的望着门外,已等了许久,见到陈颍安全回来的那一刻,心中的担忧悉数化作委屈,随着泪珠儿连成了线。
“玉儿怎地哭了,是谁惹恼我家玉儿的?哥哥给你出气。”
紫鹃怕陈颍误会她们服侍不力,忙解释道:
“陈大爷,午间下了大雨,姑娘觉着气闷想来寻您说话,结果听说您冒着大雨出门了,姑娘担心您,就这般了。”
陈颍好笑地看了紫鹃一眼,无奈道:“解释这么多做什么,再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家姑娘了,还怕我误会了你们不成?”
说完陈颍眼神示意香菱去准备热水,然后走到黛玉一步之外,哄道:
“玉儿快别哭了,瞧瞧眼睛都肿了,再哭下去我可忍不住要抱你了,满身的雨水再把玉儿的衣裳弄湿了,可不许怪我。”
黛玉抬帕擦了擦泪水,埋怨道:“这般大的雨,你一声不响就出去,平日我同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怎么别人一叫你就去,比圣旨还快。”
陈颍心里清楚,自从西山那次之后,黛玉对这种事情就格外敏感,他也时常小心留意,却不想今日一时疏忽了,又惹得黛玉担心落泪。
其实不单是黛玉,屋里的几个女孩,眼眶都有些湿润泛红,让陈颍一时间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孽深重。
这就是幸福的烦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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