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家?”胡亥听了,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又是一阵摇头道,“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就算是阴阳家也不会全力支持我们了吧?”
他表情沮丧,赵高倒是一早就想好了对策,道,“既是如此,那不让他们知道不就是了。”
“不……不让他们知道?”胡亥意外。
赵高点头,补充道,
“不错,只要陛下一日不知道,不对外公布,咱们大可也这么一直装聋作哑下去。没了阿房女之子的这个身份依仗,夏玄在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好运得到了武安君认可的少年而已。后天武神躯确实很重要,但还没有重要到能彻底左右秦国太子之位的地步,不是么。”
“而且公子你本身修行的就是阴阳家的顶级功法《明神武典》。今次你主动去寻那阴阳家,以利诱之,他们必然会为之动心的。等到最后真发现,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们再想回头,也是为时已晚了,不是么。”
胡亥心动了,不过片刻后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要以何利诱之?阴阳家首领,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像对世俗金银并不感兴趣。”
赵高道,“对于金银不感兴趣,不表示对于别的也不感兴趣。教派传承最为重要的便是道统!公子若是登基之后,国教之位许之,阴阳家必然心动。”
“国教?”
“我大秦何曾有国教一说?”
胡亥大惊。
赵高急道,“事急从权,只能如此了。公子。”
‘也是,而且,这也只是暂时的,真等我登临大宝,实在不行,卸磨杀驴就是了,立教与否还不在我一念之间。’
胡亥听了,转念再想想。
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经过赵高这么一番嘴炮下来。
他终于重新振作,不再纠结。
重重点头后,扭头去简单给自己母亲胡姬请安后。
立马就出了府邸,朝着占星台方向匆匆而去,要求单独面见阴阳家首领,一对一,单独交流。
胡亥今次做了什么。
嬴政等人自然都是一无所知。
他们的注意力,此刻都在夏玄身上。
既然山河九鼎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他们所要保证的,就是最后一环不出任何的纰漏。
为了真正确保万无一失。
秦王等人对此同样也是做了大量的工作。
其中最为主要的就是保证夏玄的安全。
毕竟,这最后的洗筋伐髓的过程,是真的不能受到任何的打扰的。
所以在最后一场遴选结束之后。
秦王就第一时间屏退了众人。
此刻在宗庙之中。
除了嬴政真正的心腹顿弱,以及以章邯为首的黑冰台死士之外,再无别人。
而夏玄也是在这节骨眼上。
趁着韩非子去温养九鼎,构筑最后的伐髓阵法的当口。
噗通一下就跪在了秦王嬴政的面前。
看他跪下,嬴政就已经猜到了什么,追问道。
“夏都尉如此做派这是何意?你莫不是要为韩非子求情不成?”
夏玄点头,坦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圣明无过陛下。我听闻这灌体之后,人也并非会直接死亡,若是以灵药服用,慢慢调养,虽无修为,也可以普通人的身份存活于世的。”
“夏某知道自己今次夺魁实属侥幸,本不该再有什么奢求,不过自从灭韩战场开始,这一路走来,韩非子前辈都对我帮助极多。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微臣实在不愿意看韩前辈就这么撒手人寰。
所以斗胆请求陛下,保韩非一条性命。”
“微臣愿意以自己今次夺魁的奖励,作为交换!”
夏玄说完,跪地叩首。
这话完全发自肺腑,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虽然早在他开口之前,秦王就已经有了揣测。
不过真的听夏玄当面将这话说出口来。
嬴政眼底神色也不免多了几分变化。
不过今次却没有直接答应夏玄的请求,反倒是开口,朝着对面夏玄是又问起来。
“朕确实答应过说,只要谁能夺魁,就能对朕提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要求,朕都要竭尽全力去做。
但夏玄,你是不是忘了,这个要求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不损害秦国利益的情况下,才能成立。韩非可是赵人,你难道没有听过外界传言么。”
夏玄回道,“听过,外界都说,韩非子一生为韩!”
嬴政反问,“是啊,一生为韩……如此人杰,朕何尝不想留,但他心中无秦国,这种人留在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
夏玄对嬴政的问题,自然也是早有预料。
听他反问,
“之前杀韩王之时,韩非子就曾救过微臣,当时韩王也有类似的质问,韩非的回答,微臣到现在都记得,他说,韩非子虽然是一生为韩不假,但为的是韩国百姓,而不是无道昏君!
再说了,韩国早就已经没有了,不只是韩国,未来赵、楚、齐其余六国也将相继灭亡才是。陛下怎么能用老眼光来继续看问题。”
不过今次这话,才刚说出口。
旁边原本沉默的章邯,就已经张口在那朝着夏玄呵斥起来。
“大胆,夏玄!你不过只是个都尉而已,你敢妄议国事?!”
今次一边说,一边朝夏玄使着眼色。
很明显是担心,夏玄的言论触怒了秦王。
他自然也想救韩非子。
但同样也不希望看到因为这个,夏玄就将自己给搭了进去,触怒秦王。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嬴政必然是勃然大怒。
不过今次看夏玄那类似于阿房女的眉眼。
嬴政是真的怎么都怒不起来。
当然,不生气归不生气。
今次表情倒是同样严肃,挥手制止章邯后,是朝着夏玄又问起来。
“无妨,你让他继续说。”
“你说朕是老眼光。那什么叫做新眼光?你莫非是想说朕没有容人之量么?”
夏玄回道,
“修筑郑国渠的郑国,原身是韩国人,李斯原先是楚人,昔年的宰相吕不韦更是卫国人,可以说咸阳多的就是来自于六国的人才。如此多人才,为秦国效力,若是说陛下没有容人之量,只怕这天下君王,没有一个人能算是有容人之量的了。”
“臣的一直是说,他们虽曾经是赵人,是韩人,是楚人,但未来终将成为秦人。日后这九州大地,终究只会有秦人这一种人存在。反复提起他们之前的身份,这何尝不是在刻舟求剑,用旧眼光看人?”
这番见地,还真的是大大出乎了秦王的意料之外。
所以听他说完。
秦王也是忍不住在那里赞许起来。
“好!好一个未来都是秦人!”
“你这说法倒是有点意思。”
只是话到最后,面上表情不免又多了几分感慨。
“可惜了,你能如此想,六国之人,却不会这么想。”
“很多时候,不是说你给他们改个名字,他们的想法就会跟着有所变化的。灭韩战役虽然已经结束,但你可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这韩国又生出了不少的反叛力量?
若不杀了这韩非子,如何杀鸡儆猴,震慑韩国余孽?”
夏玄看了,赶忙趁热打铁道。
“正因如此,微臣才建议,无论如何都要留下韩非子才对。因为在微臣看来,这并非是杀鸡儆猴,而是在反向加强了韩人对于他们自身的身份强化。”
嬴政意外了,“哦?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真的,”夏玄重重点头,又问道,“微臣斗胆反问陛下,在陛下看来,这反抗军的首领是实力越强,越是恐怖,还是熟读兵书的更加恐怖?”
嬴政想了想道,“除非是突破最后的天人大关,成为世上有数的顶尖武者。不然的话,实力对于整体战局的影响,其实微乎其微,还是熟读兵书,知人心,懂进退的将领,更加恐怖。”
夏玄继续道,“微臣也是这么觉得的。”
“历来造反的人里,最让人头疼的,永远不是无脑的莽夫,而是聪明人。
而杀掉韩非子的行为,虽然能震慑住一些无脑的莽夫。
但这在微臣看来,完全是治标不治本的行为。
反而会因此,给那些曾经韩国人里的聪明人,敲响警钟。告诉他们,秦国并不欢迎他们的加入,长此以往下去。
这反叛军才会真的如同野火一样,怎么都杀不干净了。”
“所以今次微臣请陛下饶过韩非子,并非只是出于私情,其实也在为长远做着考虑!只有善待韩非子,千金买马骨,才能让韩国乃至余下六国的聪明人,都对秦国生出向往。
而不是拼死抵抗才是!”
这一番言论,那真是针砭时弊,指点江山。
旁边章邯听完,人都傻了。
怎么也没想到夏玄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其实秦王也好不到哪儿去。
今次也像是第一次认识夏玄一般,再开口,是连声感慨道。
“好一个为了长远做着考虑。”
“朕还真没想到,夏玄,你不但身手不凡,武道天赋过人,嘴皮上功夫,竟然也这么厉害。”
夏玄咳嗽两声,尴尬道,“咳咳,陛下臣这一番话,是真的发自真心的。”
嬴政挥了挥手,也不在意,继续问道,“行,既然你有这番见地,那不妨就继续往下说说吧。那照你的说法,似韩国这种情况,日后该如何治理才好?难道要朕一而再再而三的朝着韩国旧人给反复示好么?
别怪朕没有提醒你,这韩国宗室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韩非子这样的。还有很多,可是坚定的反秦逆党。
反复示好,就等同是在资敌!”
一个韩非而已。
嬴政本就没有真的想要杀掉对方。
阿房女的孩子,眼下又反复为他求情。
嬴政自然也起了爱才之心。
今次之所以这么说么,纯粹就是起了考校夏玄的心思。
毕竟在知道了夏玄的真实身份之后。
嬴政对于夏玄的期待,就不只是单纯的武将那么简单了。
想要日后成为秦国,乃至天下的王。
只拥有武力可是不够的!
大秦确实希望出现第二个武安君。但嬴政却不希望夏玄仅仅只是止步于此,做个他口中,那种只知道杀戮的莽夫。
当然了。
他也知道,这问题确实很难。
毕竟,这日子以来,不只是他,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反复讨论,对此也都没有个准确的定论。
所以他也没对夏玄这边抱有什么太高的期望。
甚至都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准备一会儿,好好敲打敲打夏玄这小子,先给他好好端正一下态度之后。
再找个由头,说高抬贵手,放韩非子一马。
然而他这计划虽好。
千算万算,却是棋差一招,唯独算漏了一个点。
那就是夏玄,今次还真有应对之法!
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这话放在眼下夏玄的身上,也非常合适。
他在今日之前确实没有过任何治国理政的经验。
但作为一个穿越者。
他早在上一世,就系统性的接受过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政治思想的疏理。
算是站在了所有历代先贤的肩膀之上。
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小小的考校给难住。
听嬴政问话,想都没想,就回道,
“宗室被灭之后,流失所,彻底成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我们秦国造成的,眼下这生活越是痛苦,自然也就越是怀念当年的锦衣玉食,也就越是希望推翻我秦国的统治,恢复韩国。但陛下也别忘了,宗室长久以来和百姓,其实是两个群体。
宗室之中的人,我们能争取的,自然好,但若是不能争取,其实也无需在意,只要让百姓能安居乐业,生活过得甚至比之前在韩国之时还要好上数倍。
到时就算韩国宗室之中,依旧有人贼心不死,那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么。”
嬴政听了,神色微动。
还不等他问话,身旁顿弱就已经按耐不住了,先一步问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刚不是还说要争取聪明人么。”
夏玄解释道,“这不冲突,百姓之中也是有聪明人的。让他们认同我们即可。”
嬴政听了,也觉有理,但想了想后,却依旧是摇头道,“说得简单,不过要让百姓认可我们,何其难。”
顿弱附和,“不错,这番话听起来容易,真要去做,其实会发现根本就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夏玄听了,随口道,“谁说无法下手?车同轨,书同文,统一思想便可。”
他这话说的那是轻松。
但落在对面嬴政几人耳中,却不亚于一记惊雷。
尤其是嬴政,隐隐间,像是抓到了什么,立马开口是又问起来。
“统一什么,统一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