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北峰顶, 寒冰洞府之外。
祁云墨将衣服送进去之后,便运起法术,整个人瞬间往后退了五里, 直接躲得远远的, 藏在一棵落满了雪的梅树后, 猫起来细听洞府中的动静。
他倒是想直接跑路, 可沈青衡看了那衣物肯定会问的,他算跑的了一时,也跑不了一世, 只能静观其变, 争取甩锅。
然, 青年未及听到,便只听见砰的一声,一只漆黑精致的箱子猛然从洞府中飞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哐啷一声,箱子骤然砸到了地上, 竟是单靠外力直接砸进了厚厚的雪层里,连箱子顶都快要看不见了……
“!!!”祁云墨双眼瞪圆,几乎瞬间被吓哭,忙朝系统哭诉道, “好刚刚听你的话过去等,要不然现在被活活埋进雪坑的是我了!这力道, 连人带箱子都能砸进地里去……”
系统也是被吓了一跳, 赶紧安慰道:“冷静冷静!你听一听沈青衡有有, 万一他问你事情!”
“好吧。”祁云墨抓起衣袖擦了擦汗,软着腿挪回去,却依旧距离洞有一丈远, 恭敬又小心地问,“师叔祖,这衣服可是有问题?要不要我……”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祁云墨惊恐地睁大眼,未及求饶,便整个人被吸进了洞府,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声音,砰的一声,摔在了沈青衡的面前。
庞大的威压瞬间席卷来,压得青年内息紊乱,气血逆行,当场便呕出了一血。
好在,沈青衡毕竟是祁云墨的师叔祖,不至这人杀了。
所以,在祁云墨立刻强撑着摆正姿势,跪得端端正正,甚至老老实实磕了一个头、行晚辈礼之后,那无处不在的磅礴剑意便收敛了些许,给了青年喘息的空间。
祁云墨瞬间心头一喜,只觉得自己真是急中生智,忙道:“师叔祖息怒……这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冰冷慑人的男声如同玉石落地,每一个字都自带浑厚元力,砸得人脑中嗡嗡作响,“你要如何同本座解释,这女子服饰的由来?”
祁云墨冷汗直冒,忙道:“这箱子确实是今日在山门收到的,那纸条,龙崽身体脆弱,若不注意御寒,恐怕会出意外……千真万确!”
着,青年又颤颤巍巍地将一张纸条呈了上去。
沈青衡抬手将纸条吸到掌中,垂眸扫了一眼,确实是从未见过的陌生字迹,上头除了祁云墨沾染的气息之外,有另外一道极为奇异的气息……倒不像是活物。
可若是死物,如何做的这衣裳?又如何写的纸条?即便是鬼物僵尸,只要生此界,不至完全有本界的气息。
“师叔祖,这纸条上面有那位不知名道友的气息,我也是有感应到的,想来,这位道友是忧心崽崽,又不愿意暴露了身份,才出此下策……”祁云墨提心吊胆地给自己排除嫌疑,定主意死也不能承认。
这事他早和系统商量过了,让系统模仿修真者的气息,来写纸条,这样一来,即便沈青衡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联想到系统这种现代高科技的存在,毕竟沈青衡是地地道道的修真者。
然,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谎言,却在沈青衡的下一句话里,轰然瓦解。
“陌生道友?放眼修真界,哪位道友死了能爬起来给本座写信?活物和死物,本座是分得清的。
是给了你这般胆量,试图用此等拙劣至极的谎言来蒙蔽本座?”
漫不经心的话语裹挟着森然的杀意,瞬间令祁云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刻,青年只有一个念头,那是他要凉了。
系统同样被吓得大惊失色,在祁云墨丹田中叫起来:“沈青衡怎可能知道?不可能啊!他不可能发现我是生命气息的!我专门留了新生物技术模拟的人类气息,专门从活人身上提取的!”
可惜,无论系统如何分辩,也已然来不及了。
祁云墨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能一句话,被沈青衡直接攥紧了头颅,单手提了起来。
下一刻,浑厚磅礴的神识灌进青年识海,势如破竹,竟是如入无人之境,极为缜密地搜寻着神魂记忆,连一丝丝反抗的余地都给祁云墨留下。
系统见状差点当场厥过去,一次毫无形象地吼道:
“他在搜魂!宿主你赶快醒醒!不能被发现原的存在!醒醒!”
然,不过几息时间,沈青衡便骤然收回神识,松开了手。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男人眸色冷沉地垂眼,盯着软倒在地的青年。
半晌,沈青衡开了。
“预言之人……本座不知你从何处来,又缘何祁云墨共用一具身体,但既然祁云墨都有心护你,此事便到此为止。”
低沉的话音平静沉着,却恍若惊雷,将祁云墨立刻砸醒了。
青年恍恍惚惚地重新跪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师……师叔祖,您已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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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知你并非祁云墨本人,如今你二人同用一具身体,他又拼死护你。本座虽通过搜魂知你底细,然,若要将你秘密挖尽,势必要先杀了祁云墨,杀你。”
沈青衡眉目冷淡地同青年对上眼,平静道:“祁云墨幼年时父母双亡,不过十三岁便接替宗主之位,本座应他父母所求,坐镇寻仙宗,虽不会帮他任何事,但亦可击退有异心之人,外敌亦然。同样的,也不会杀了他。”
换言之,沈青衡因为老宗主的关系,不会杀原来的祁云墨,那,在原来的祁云墨如今魂魄活着的情况下,沈青衡便不会杀了这具身体。
当然,另一层重要的原因其实是,辛馍很喜欢祁云墨做的“皮卡丘”玩偶。
沈青衡阅人无数,又修了杀戮道,对面的人有有恶意,他一眼能看出来。
跪在地上的青年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终回过神来,毫无形象地开始抹眼泪,哭嚎道:“多谢师叔祖呜呜呜……是我错了不该撒谎蒙蔽你……”
其实,在被搜魂的时候,祁云墨便已经后悔了,他不应该自以为是,选择欺骗沈青衡的。
原剧情里,沈青衡厌恶的便是欺骗和不自量力,也从来不会和晚辈计较,但凡他老老实实交代自己只是怕龙崽着凉,不是自作聪明找借,搞得好像有人在暗地里觊觎龙族美人,直接踩了男人的逆鳞,也不至这样激怒沈青衡。
这会儿死里逃生,祁云墨可算想明白了,也收敛了之前的侥幸心理,边哭边交代:
“其实……这衣服是我做的,但我这做真的有异心!您也知道我来历特殊,知晓一些未来的事,所以我是真的担心崽崽着凉,才做的这衣服……”
沈青衡听完,淡淡道:“为何做女子服饰?黄金龙无雌性,这般常识你都不知?”
“哈???咋……咋回事!!!男……男美人!”祁云墨顿时吓得哭都忘记了,瞪圆了眼震惊地看着沈青衡,嘴都跟着张大了。
这一副不可置信的憨傻模样,心思昭然若揭,简直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何况向来擅洞察人心的沈青衡。
男人此时气压极低,径直收回目光,将一道真元入祁云墨体内。
随即,沈青衡广袖一挥,眨眼间便将人扔出洞府。
只听砰的一声,祁云墨晕头转向地摔进雪中,呈大字型躺着。
他尚且在震惊着,忙不迭地翻身爬起来,又听见洞府中传来几句话。
“守好你的本分,不该插手之事,不要动歪脑筋。真有觊觎之心,本座便亲手将这心剜出来。想来了心,这一宗之主也当得。”
轻描淡写的警告清晰地传入耳中,本来已经翻身爬起来的祁云墨次双腿一软,躺回了雪地,无力地拍着胸。
“……这世上怎真的有人这吓人啊呜呜……这不是我认识的男主。”
系统此时也很震惊,只好安慰道:“事事,你冷静点,沈青衡这不是手下留情了吗?你看你除了被恐吓一顿,掉了马甲,也损失啥啊,一你,二砍你一刀。换作别人早死八百遍了!”
“这……真的?”祁云墨瞬间愣住,想了想,迟疑地点点头,“好像也错,虽然摔了两次,但我是个修真者,不痛不痒的,搜魂也治好了……这看,师叔祖是个好人的……我不该作死呜呜,吓死我了!”
系统叹了气,道:“宿主,我们忘记考虑沈青衡的性格问题了,你想想,你见过龙族美人,可小美人是沈青衡的心肝,换作别的男人,要是有野男人送个肚兜给自己媳妇儿,这都挑衅到脸上了,能不杀人吗?”
“有道理。原来问题是在这啊。”祁云墨闻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戮茫剑这时候才幽幽道:“你难道不是男人?为会以为沈青衡受得了?男人忌讳这事。”
“……我……对不起。”祁云墨也是绝望,万年宅男程序猿,连女孩子的小手都牵过,看的又全是杀杀升级流一统天下,让他来做恋爱助攻,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下次不这样好了。要感谢原主。”系统现在心脏狂跳,虽然它是智能ai,有心。
“知道了。我以后保证老老实实的,也不敢了。”
祁云墨诚恳地保证完,缓了缓,才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将那个箱子收回储物戒指里,开始往山下走。
“想到原主是这善良的人,关键时刻也记得救我。我是个外来者,他都跟我计较。”
“确实。不过我并不能搜索到他的存在,可能是藏起来了。等他自己愿意出来吧。”系统道。
祁云墨点了点头。
戮茫剑剑灵却在这时候开了,道:
“我记得,原剧情里面,在龙族美人夭折之后,谁敢提崽崽一句,都被沈青衡杀了的,可他这次给你机会解释了,挺奇怪的。”
“是不是因为,师叔祖有完全黑化的原因?”祁云墨猜测道,“虽然和师叔祖接触不多,但是每回有人来挑衅,我自己太废了不敢架,都是他出面摆平的。这明,他并不是对这个宗门一点感情也有,相反,寻仙宗能留存到现在,都是仰仗他的庇护。所以,他肯定是有感情有理智的。”
“确实。”戮茫剑剑灵又道,“有,这毕竟是真实的修真界,换作别人,在发现我们俩夺舍了之后,算杀了我们,也人会。可沈青衡动你也动我,从始至终默认了我们俩的存在。”
系统道:“这个阶段的男主本来黑到底啊。如果不是龙族美人夭折,他不至那样。”
“噢~~~我懂了,以后必须龙崽是师叔祖唯一的逆鳞,谁也碰不得,不得,这句话,在屏上!有了这个,我怕死?”
祁云墨当即握紧了拳头,重拾了勇气,兴冲冲地拖着腿下山去了。
系统和戮茫剑:“……”
罢了,这样也好。
本来人能活下来,也是因为那只“皮卡丘”。
对着一个不在意功德罪孽、杀戮成性的真魔头,不该做的,是觊觎那唯一能让他保持本心的宝贝。
生性豪爽的龙族尚且有逆鳞,何况是如今已然无人可之匹敌的沈青衡。
……
当穿者堪堪摸到任务密钥的时候,另一头,任务对象辛馍正抱着一个漆黑的小箱子,琢磨里头到底装了……
之前沈青衡将祁云墨抓进来审问的时候,因为是在洞府外层,那里云雾并不能到达,所以辛馍有跟着去。
他并不是很愿意见外人的,毕竟自己长得比较特别,这条龙尾巴一看不是人,又和传统龙族不同,指不定别人怎看他。
辛馍显然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
所以,沈青衡要去处理衣服的事情,辛馍便乖乖地留在洞府深处,自己努力“锻炼”。
他答应是答应得好好的,是会乖乖地自己游,然,沈青衡一走,辛馍便摇摇晃晃地转身,游回了血玉榻上。
瑰丽的龙尾随意搭着,辛馍靠坐在床头,将旁边那张小茶几拖了过来,低头看沈青衡留下来的果子。
他总是想喝血,觉得沈青衡的血甜,但男人的血液里饱含着精纯的元力,喝多了并非好事,反容易撑坏辛馍的经脉,所以,沈青衡只得弄了许多珍奇的灵果来哄人。
此刻小几上都是各式各样的修真界灵果,除了刚刚摘下来洗干净的,有腌制过的、晒干的、蒸煮过的……
见过世面的小龙崽不知道这世上的食物并不只有果子,所以,在看到这桌果子的时候,他便以为这是所有好吃的零食了,很是高兴。
辛馍伸手捏起腌制的酸甜巧果,一颗接一颗吃得欢快,俨然忘记了,他要去“锻体”的事情。
直到过了一刻钟,沈青衡收拾完祁云墨,返身回来,脚步声跟着响起……
辛馍听到动静,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卷起小尾巴,在床榻上跪坐起来,又将小茶几随手塞到身后,小尾巴卷巴卷巴盘起来,捏在手心里乱摸,当做无事发生。
沈青衡一走近,他便撑得了个小小的嗝,脸蛋上飞起一抹红晕,娇娇道:“人类,你忙完啦?”
“嗯。”沈青衡应了一声,瞥了一眼后面的茶几,问,“吃了多少果子?”
辛馍闻言,想了想,:“也多少果子,我吃几个。”
“是吗?”沈青衡俯身同他对视,见他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头,才伸手将那张茶几拖出来,看了一下几乎空空如也的几个盘子和原封不动的茶壶,低声道:
“不是了,腌制的灵果太甜,吃了要喝茶吗?”
哪怕是强悍的龙族,也免不了蛀牙这种人生难题。
辛馍瞅了一眼茶壶,嫌弃道:“它太重了,我才不要自己倒。也不想自己端。”
这话得理直气壮,沈青衡一时无奈,捏了一下少年的下巴,道:“真懒成这样?小废物。”
辛馍被捏了一下下巴,也不管,哼了一声,扭过头。
沈青衡便将已经冷掉的那杯茶倒进旁边的茶盏,重新沏了一杯,喂到少年唇边,又道:“乖一些,这杯喝了。”
辛馍一看不用自己端着,便开心了,重新将小脑袋扭回来,配合地一一喝完茶。
沈青衡等他喝完,又逼着喂了半杯,这才作罢。
辛馍摸了摸有些鼓起来的小肚皮,忽然想起之前包裹的事情,忙伸出手。
“礼物。包裹。”
沈青衡走之前答应了要送他一个“包裹”,是那种他完全不知道里面装了的“包裹”,这样才能算惊喜,也算是弥补辛馍了荷叶衣服的遗憾。
所以,这会儿辛馍开始讨要了。
“你要送我。”他眼巴巴地将手塞到了男人怀里。
沈青衡见状,也不管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抵在腹部上,径直坐到床沿,将一只精致玲珑的小箱子取了出来,外加一钥匙。
他将那只箱子放到了血玉榻上,推到了辛馍面前,道:“礼物。”
“这是包裹吗?”辛馍抱起箱子摸了摸,欣喜地问,“装了呀?”
“钥匙在此。你且先跟着本座走一会儿。”沈青衡毫不留情地道。
辛馍便皱了皱小鼻子,:“我刚刚有自己游。”
“也游了一个来回。你忘记本座能看见你在做的事了?”沈青衡低声问。
辛馍一时也想起这事来,只好丢下箱子,直起身,道:“你抱我下去~”
明明只要将尾巴拖下地,便能开始游,却非要沈青衡抱抱。
“好。”沈青衡却也拒绝,知道少年这会儿是不太情愿,俯身将人托抱起来,放进满室云雾之中。
紧接着,又是如同先前那般,辛馍被沈青衡托着胳膊,慢悠悠在洞府里游了好几个来回。
“好累噢不走……”他一偷懒尾巴不动弹了,沈青衡便也跟着停下,捏着细细的小腰拖过去,俯身捞起龙尾巴开始抹药。
“今日未擦药,正好。”
“哎呀你又搓到我的肉了……”抹上一阵,少年才老实了,晃着尾巴要继续游,沈青衡便松了手,接着带人游动。
想要领一头不爱动弹的小龙锻体,那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变成少年的辛馍,又不能,骂也不能骂,沈青衡只能哄他。
磨磨蹭蹭了一个时辰,可算是将绵软无力的龙尾恢复了个七成,能正常游动了,沈青衡这才领着人回去。
辛馍早等着开箱子了,很快游到了榻上,抱住箱子,伸出手。
沈青衡将钥匙放到他手里,见他转了好几下,也开锁,便道:“要往上托一下。”
着,修长的大手握住了少年绵软的指尖,捏住钥匙,往上推了一下,锁开了。
辛馍迫不及待地开箱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黑黢黢的洞。
“这是?”辛馍探头看了看,都看到。
“你伸手摸一摸。”沈青衡提示道。
少年便好奇地伸手进去,摸了摸,只觉得里头似乎东都有,只好一个一个地抓出来,放到榻上
沈青衡看了一眼辛馍拿出来的东,道:“九洲百景图,九重塔,飞鸢……”
比起上次的拨浪鼓、跷跷板等儿童专用玩具,这次的玩具明显“成熟”许多,也更加珍稀,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当世奇珍,只是辛馍不认得。
一样一样往外掏,样式看着都非常奇特,辛馍看了一圈,是指了指他喜欢的一样,:“要先玩这个。”
他指的,正好是那幅九洲百景图。
男人瞥了一眼,将卷轴拿了起来,心念一动,其他“玩具”便悉数回到了箱子里。
沈青衡问:“为何要这个?”
“它有人类的味道。像雪,我能闻到的。”辛馍骄傲地翘起小下巴。
沈青衡一时喉结微动,眸色沉沉道:“确实。这是本座亲手所制。先前你想去外面看看,本座便想,或许,将外面的世界带回洞府之中,给你看,也是一样的。”
辛馍闻言疑惑地歪了歪头,问:“外面的世界,带来这里?真的能这样?”
“嗯。你且看看如何。”沈青衡着,解开了卷轴上系着的绸带……
九洲百景图,顾名思义,是一副地图,它绘制的是云渺大陆上、任何一处地的市井百象。
寻常的地图,往往只印制某一个特定区域的地形图,然,九洲百景图不同。
它可以随时定位到任何一个地,初始地图是云渺大陆上的八大洲和三大无人岛。
点开大洲,能看到洲下的各个国家,点开一个国家,便可看到国土范围内的各个城邦,城邦以下又有城镇、乡村。
小到一个普通的村落,大到整个九洲,只要想看,随时都能看到任何一处地。
辛馍等着沈青衡将这副差不多两寸宽、四寸长的百景图铺开之后,慢腾腾地蹬着龙尾游了过去,想了想,伸出手,随便在南海那个地点了好几下,眼前的画面便放大了。
几息后,变幻不定的百景图停了下来,出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此地为南陵城,地处南海。”沈青衡道。
辛馍点点头。
随着地图完全铺开,南陵城的景色也尽收眼底。
辛馍本来以为这个图只是一幅画,不会动的,哪知出现的是一副立体地图,一时愣住了。
他惊讶地看着上面的农田村落、商铺皇宫……竟然都和真实的一模一样,是能摸到的,只不过是等比缩小了已。
少年好奇地低头凑近,细看的时候,能看到市井之中,车马来来往往,人流络绎不绝,一条护城河穿过了整座南陵城,河岸边是正在弯腰插秧的老农,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子扯着风筝,正在城外空地上疯跑。
“人类!”辛馍伸手点了点上面随风飞扬的某处酒馆旗帜,惊喜道,“这个小旗子会飞。”
“嗯。”沈青衡低笑了一声,哄道,“你看看风筝?”
“风筝?”辛馍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他次低下头,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半空中找到一只小燕子图案的纸鸢。
少年先是盯着那个摇曳不定的风筝看个不停,片刻后,他好奇地伸出两根细软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只风筝……
随着这个动作,本来舞动的风筝瞬间停了下来,正扯着线轴疯跑的那个小孩,也被拽得停住了脚步……
辛馍不由双眸微微一亮,捏着风筝往后扯了扯,那个小孩便也被拖着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瞬,本来愣住的小孩终反应过来,吓得大叫了一声“有鬼!救命!”,便直接丢开线轴,飞也似的跑了,连头都不带回的。
“……干嘛跑路?我都开始玩……”辛馍一时郁闷地鼓了鼓脸颊,将风筝丢回原处,扭头去看旁边插秧的老人。
那老人看着非常精瘦,干活也很利索,插秧插得飞快,一会儿便完成了大半。
辛馍观察了一会儿他的动作,见他忙着忙着一半的田都种了,整个人也走到了另一头去,却有将装秧苗的竹筐也带走,便干脆自己伸手,将那只竹筐捏住,揪了起来,直接越过大半个田地,放到老人身边。
正准备去搬竹筐的老人,一回头见竹筐自己飞过来了,一时愣了一下,抓抓头,道:“怪事,莫不是土地神显灵?”
这想着,老人便转过身,双手合十,朝着竹筐飞过来的向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不知何神仙显灵,老头子感激不尽!若可指点一下来处,今日便备上些新摘回来的瓜果蔬菜,孝敬您一番……”
老农恭恭敬敬地拜了好几次,辛馍才回过神来,雀跃地看向沈青衡,道:“人类,他我是土地神!”
“你可不是土地神,你是龙神。凡间向来供奉龙族,称为龙神。”沈青衡道。
“真的吗?那他要是真的瓜弄来,我是不是能收到了?”辛馍眼巴巴地问。
沈青衡见他如此期待,斟酌片刻,道: “倘若他知道你的名讳,行祭拜,你自然能收到。”
“那我要现在告诉他。我看见他种了好多绿绿的瓜,我想吃!”
辛馍着,便又帮着老农“搬运”了好几次秧苗,接着俯身凑近,嘀嘀咕咕道:“我叫辛馍。我帮你多干几次活,你拿一只瓜来给我,好不好?”
少年清脆的嗓音听着悦耳又婉转,恍惚间又带着些许娇憨,满怀期待地看着地图中的老人。
然,这副撒娇的小模样,落入了旁边的沈青衡眼中,一时又有些不同了。
男人原本平静温和的眸色,不知不觉间竟逐渐转冷,淡淡地瞥了一眼地图,竟是昧着良心道:“有足够的香火传递,他们便暂时不能听到你的话。若你想吃这瓜,不如来问本座。”
辛馍闻声,狐疑地看了一眼老人,又坐起来,蹭到沈青衡身边,揪住男人的衣袖摇了摇,:“人类,你能让他们听到我话,对不对?要不然你才不会这。”
沈青衡沉默不语,然森冷的眸色随着少年的撒娇,又逐渐转为沉静。
人是如此矛盾的种族。
明明动用望夜剑仙的本源力量,违背天道法则,将整片云渺大陆都投影成了这一副九洲百景图,仅仅为了让辛馍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哄辛馍开心的人,是沈青衡本人。
可临到头了,辛馍真的被哄开心了,也想要和这个缩小的世界玩了,沈青衡却又不愿了。
仿佛在这一瞬间,这个男人全然忘却了自己这样做,可能承担的骂名,临时反悔,又是如何功亏一篑。
世间百态,哪怕是蝼蚁,都不肯为他人所摆布,何况是一向主宰一切的人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副地图中活生生的小人,能够被人远距离轻易操控,多可怕……
倘若被世人知晓,沈青衡将三界众生的缩影放到了一副地图中,成为了一头小龙的“玩具”……哪怕辛馍柔弱无力,根本不可能对这副地图中的人造成伤害,也依旧不可能有人愿意接受。
世人奉望夜剑仙为神,沈青衡做的却是亲手毁掉“神格”的事。
他到底不是一世的望夜剑仙了,如今的沈青衡,不修众生道。
他有立刻回答辛馍的问题,反抬起手。
冰凉的指尖轻轻握住了少年柔嫩的后颈,将辛馍揽到眼前,垂眸同少年对视,呼吸相闻。
片刻后,问:“若是本座教会了你如何同世间之人交流,你会只要我陪你?”
——《心魔娇养日记二十四》
【(陈旧的字迹)本座时常会想,他因众生道陨落,那,倘若有一日,本座彻底疯了,将这三界做成一副地图,赠予他,他拥有了苍生,可轻易举靠着自己的力量,庇护三界,是不是会乖巧一些,不修众生道?
(未干的新字迹,是较为少见的狂草体,字迹狂放连贯,一气呵成)
本座以为,如今正是时候。
异世来客乍现,不在预料之内,祸福尚且未知。
既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本座先将这地图做了。
他拥有了长乐大师求不得的盛世,想来,便不会想着报恩,修那劳子的众生道,此举甚合我意。
我要让仰仗过他庇护的苍生,知晓他名姓,视他为神明。无需对他唯命是从,无需报他恩情,可起码,要知道他,同他玩耍,哄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