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米酒端上来,沈亮自斟一杯,然后举杯道:“今日是借姨哥的东道,认识二位哥哥,相逢即是有缘,仲安先干为敬。”
这米酒微微泛黄,喝起来还带着点甜味,度数不高,跟后世的啤酒差不多,喝起来也不难以下咽。
冯紫英和卫若兰等人喝的是飞天神酿,大呼过瘾。
酒过三巡,沈亮主动开口道:“我听薛蟠姨哥说,两位哥哥都是在军中任职,不知道现在军中是个什么情形?”
穿越来这么久,他对大周朝的军队一直很好奇,想看看是否如历史上的明朝一样糜烂。
许是看出了沈亮的好奇,冯紫英和卫若兰对视一眼,冯紫英笑道:“不瞒兄弟,我现任御前侍卫,整日里就是去御前点卯,三天值一个班,也没有什么特别情况,无趣的很,倒是卫兄所在的神机营有意思,我经常去他那儿,他们神机营拥有各种新式火器,有机会可以让卫兄带你耍耍。”
沈亮闻言疑惑道:“军营里也可以随意进出?”
卫若兰小麦色的面皮此刻是黑红一片,像涂了胭脂一样,他朗声道:“这有何难,除了红夷大炮,神机营里的火器任你挑选,不过这火器制作水准一般,咱们平时甚少操练,都担心这玩意儿炸膛。
仲安贤弟是读书人,应该不会喜欢这些丘八的玩意儿吧。”
沈亮笑了笑道:“卫兄切莫贬低自己,这大周朝终究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军人镇守,正所谓文白无能,武人以身殉国,那些异族可不会因为你写几篇文章,作几首诗词就不杀你。
关外的建奴、瓦剌就是野蛮未开化的猛兽,正所谓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猎枪。
只有火铳、大炮才能让这些游牧民族载歌载舞。”
卫若兰和冯紫英抚掌大笑道:“仲安贤弟说的好,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每日看到那些文官大臣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用鼻孔看人,恨不得把咱们踩在脚底下。
这些文官大臣整日在朝堂上鼓动唇舌,却提不出一点有用的建议,只会互相倾轧、结党营私,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置国家、黎民百姓的安危于不顾,唉,可悲,可叹,可恨!”
冯紫英虽然是神武将军之子,又靠着祖宗蒙阴做了御前侍卫,终究属于武官行列。
大周朝以文抑武,文官的地位超乎寻常的高,不但能上喷皇帝,下御百姓,就连一个七品的文官,面对一品的武官,都可以让对方下跪磕头,稍有不顺,非打即骂。
这是大周朝的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怕的就是出现隋唐五代武将权力太盛,导致军阀割据的局面。
好处是大周朝的武将的确轻易不敢犯上作乱,坏处就是,让一群一辈子没摸过枪、没见过血的外行来领导一群内行行军打仗,导致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屡战屡败。
当然了,文官里面也有能打仗的,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可惜这样的人才只有几个。
卢象升早在前年的时候在巨鹿贾庄被清军包围,终因炮尽矢绝,战死疆场,年仅三十九岁。
孙传庭此刻还在天牢里面关着。
不出意外的话,洪承畴将在明年被建奴俘虏,成为大周朝的第一大奸臣。
所以说大周朝不是没有好的军事天才,只不过这些天才全都被自己人坑了。
沈亮沉默少许,道:“冯兄慎言,以文御武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当今圣上也无力改变,但是不得不承认,当今圣上已经努力的平衡这种情况。”
卫若兰道:“愿闻其详。”
沈亮赢了一杯米酒,说道:“不瞒二位,兄弟我最近才开始研读本朝的历史,从史书上,我了解到本朝太祖皇帝开局一条船,祖父还是个赘婿,连姓都改了。
太祖起于微末,却不甘于平凡,于黄蓬起义,加入红巾军,初为簿书掾,后以功升元帅。
陈太祖先败张士诚、后败朱元璋,最后逐元漠北,将不可一世的黄金家族赶出中原,建立了大周。
想想蒙元时期,他们将全国人民划分为四个等级,即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咱们汉民是最低等,一条人命只值一头毛驴;连女子出嫁时候的第一次都得给蒙人。汉人到了六十岁,就会被送到野地里等死。
面对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咱们汉人只能默默地忍受,不敢反抗,因为反抗的命运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南宋时期汉人有一万万四千万人,可大周朝建立时,全国只有七千万汉人,死了一半还要多。”
卫若兰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这群该死的元朝人,吾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
就连一向混账的薛蟠也是一脸愤怒,伸向琪官衣服里的手都抽了出来。
他们平时也听家里人说起过元人如何可恶,如何的拿汉人不当人,但从未想到那时候的汉人竟然拿如此屈辱,简直不能称之为人,连猪狗都不如。
冯紫英赶紧起身,给沈亮倒了杯米酒。
沈亮喝了口米酒,润润嗓子,继续道:“
从大周朝建立的那一天起,我汉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土地,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复我汉人衣冠,恢复我中华之文明,而大周朝历经百多年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可跟元朝比起来,已经好的太多。”
冯紫英点点头,道:“多亏了陈太祖,驱逐蒙元,恢复我汉人的国土,否则老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狗窝里讨饭呢。”
卫若兰叹了口气道:“陈太祖乃至后来的几个圣上都堪称圣明,只可惜从英宗皇帝后,大周的皇帝是一个不如一个,到如今,当今圣上更是,唉,一言难尽……”
薛蟠笑道:“怎么就一言难尽?我看当今圣上就跟我常说的《西游记》里面的玉皇大帝一般,看着坐在金銮殿里挺威风,可只不过是个书生皇帝,遇到孙猴子大闹天宫,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用,还得派人去西天请如来佛祖呢。”
三个人都是粗人,嗓子本来就不小,再加上喝了飞天神酿,说起话来更是满嘴跑火车,居然连皇上的名字都不避讳,简直是无法无天。
与此同时,隔壁的天字一号房内,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人坐在窗边喝茶,此人年纪轻轻,却一脸的沧桑,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如果不说话,那就是最大的怒火。
年轻人的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体型较胖、一脸阴柔气息的男人,还有一个则是腰挎绣春刀的武官,这俩人听到隔壁的高谈阔论,全都跟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
“陛下,要不要派人把这起子无君无父的家伙都给抓起来?”
武官面露森寒,恨不得此刻就冲过去,把这几个人的嘴巴都给缝上。
年轻的皇帝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地字三号房内,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卫若兰解开衣襟,手里握着一壶酒,道:“朝廷上的大臣们,只知道争权夺利,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我们这些勋贵子弟,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别看朝堂上衮衮诸公满嘴仁义道德,其实背地里全是鸡鸣狗盗!
他们哪个手里没有几万两银子?哪个不是坐拥几千亩、上万亩的良田?皇上还整天哭穷,说什么国库空虚,民生凋敝,每年还要为辽饷愁的白了头发,要我看,把这些大臣隔一个杀一个,绝对没有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