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贯散漫的神情,微显诧异。
目光停在程立雪白袍服上,妗领是用青丝镌绣的腾云祥纹,弯弯曲曲环绕在珍珠白的颈脖,莹光照耀下,透露着柔雾般诗意。
“程立,你空口无凭,这些奴才们皆看见,是烨亲王妃自己从罗袖中,拿出九凤钗缳,何来陷害一说?”
和硕公主水灵灵的圆眼睛,随着柳眉颦蹙显现岔色。
“奴才只将所见之事,如实说出,至于空口无凭,奴才的眼睛就是凭证。”
楚兮被气得面红耳赤,提步上前,刚想伸出左脚踢程立,就被林清致拦截。
“他实话实话,怎么,陷害不成想拿他当出气筒啊?”没带客气,直接用银针刺进楚兮脉穴。
楚兮迅速抽回手,颇为愤怒指着林清致,向尊位东太后告状。
“母后,她用针刺儿臣!”
“谁看见本妃用针扎你了?公主莫要再栽赃了!”林清致不动声色将银针放进空间镯,顺带抖了抖翠袖。
没有银针落地,众人都有些心知肚明。
唯独东太后,狭长凤眸里极速滑过一丝冷厉。
楚兮气得肩膀颤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盱衡厉色道。
“母后,李嬷嬷所言非虚,至于程立,他是罪臣之子,难免不会助纣为虐,帮烨亲王妃说话!”
楚兮冷冷瞧了眼跪地不起的白面郎君,接着道,“听闻程立的二哥,也极爱做些偷鸡摸狗事情。
倘若沿着这条线索调查,没准还能查到他和当朝烨亲王妃,是否暗地来往呢。”
语气嘲弄,林清致听得眉心突突跳。
说自己巧言善辨,这公主更甚,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都被凑活到一起,忒能编。
就算东太后不信这等夸张说辞,估计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果然,东太后端庄威严的仪容,浮现质疑,她慢悠悠狎昵花茶,拉长语调缓道,“和硕言之有理。”
一句话,定下林清致偷盗罪责。
林清致看向跪地的白衣郎君,见他肩膀仍旧如青山般沉稳,心中也莫名平静下来。
只是眉眼间还染着股冷躁。
她不慌不忙朝尊位行礼,不带丝毫被污蔑的怒气。
“太后娘娘,妾身自有办法证明清白。”
此话一出,堂内所有人皆亮起好奇眸子,连带着跪地的程立,也偷偷用余光瞥她。
而和硕公主,则是满脸不可置否。
在接到东太后打量眼神,林清致扬起带痞气的眼尾,甚是散漫:“准备三盆掺和酒液的温水,便可证明,妾身是被刁奴栽赃。”
东太后扬手,身旁的嬷嬷随即端呈银盆而来。
林清致从没甚么形象,走向尊位拿起九凤钗缳,亮在众人面前。
“宫婢故意碰撞本妃,将钗缳塞进本妃袖中,当时,有一阵桂花精油味道袭来。”
话音未毕,便被一声讥讽打断。
“你不会想说,单凭桂花油便能证明,此钗非你偷盗吧!”
林清致面无表情看了眼楚兮,丢了个“白痴”眼神给她,便继续面朝尊位。
“公主所言极是,单凭桂花油,本妃的确能自证清白。”知晓和硕公主一定又会说话讥讽,林清致不给她留时间,快速道。
“你不知晓就别张嘴打断。”语气露着股冷戾。
楚兮从她说话语气,似乎瞧见兄长楚烨的身影,不禁神情一愣。
“桂花油呈碱性,而掺和酒的温水,其中有一种名为酚酞物质,若与桂花油相遇,会导致温水变红。
妾身未曾用桂花油,而陷害妾身的奴婢却使用了桂花油,且大家请看这枚钗缳。”林清致将九凤钗缳沾入温水,银盆中赫然出现一丝红。
表明,这枚钗缳上有桂花油!
渐而推知,谁清晨用桂花油涂抹发髫,谁便是凶手。
林清致不顾众人惊诧神色,直接将发髻散开,一股脑浸在温水里。
水没有变色!
一旁跪地的宫婢,早就吓得双腿发软,硬生生被两个嬷嬷拉着走。
“温水变红了!”两位嬷嬷异口同声回答。
宫婢噗通跪地,哭着将李嬷嬷吩咐她的事,全部招供。
“太后娘娘,老奴冤枉啊!这件事跟奴才没半点关系!”李嬷嬷哭天喊地,将全部罪责又推诿给宫婢。
见她们开始狗咬狗,林清致提步朝后侧走,将跪地不起的白面郎君扶起。
程立挪步退避,等到太后轻启金口,他才起身。
林清致怕他跪太久腿抽筋,便再次搀扶。
程立如触电般浑身紧缩,即刻与她拉开距离,慌忙展开双臂,放置于胸前行躬身礼。
垂手屏气,连声道歉:“奴才逾踞。”
林清致哑然,知趣地后退半步,深深看了眼持证不阿、博文约礼的程立,突感自己太没章法。
一股莫名尊敬之意,从心底缓缓升起,就像是见到清风亮洁、湛湛青天的礼士般。
欲说却无辞,使劲想许久才憋出句,“谢谢先生方才的维护。”
一道“先生”,程立微滞,带着些疏离语气道。
“王妃娘娘客气了,奴才是罪臣,没有连累娘娘便好。”
他颔首垂眸,躬身而立,字字谦礼却带着股文人独有的傲骨。
却始终没有抬头看林清致。
“不会不会。”林清致显然有些拘束,一双杏眼瞅着他洁白面额,明亮粲然。
想说些什么拉近距离,又感觉对方过于疏离冷漠,还害怕会给他招来无妄之灾,遂作罢。
“太后娘娘,儿臣看,不如将她们各打三十板子,真真吵闹得令人耳朵疼。”
东太后早已看穿所有,但她没任何表示,只冷冰冰瞧了眼楚兮。
“且慢。”林清致拦住正被侍卫拖走的宫婢和李嬷嬷,漫不经心扫了眼和硕公主。
嘴角噙着冷笑,看向李嬷嬷,“你把背后指使之人说出,本妃饶你。”
李嬷嬷咬牙,思虑再三一口咬定,这件事是她做的,与旁人无干系。
“奴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嫉妒王妃飞上枝头,享受尊华,这才做出腌臜事儿,公主已帮王妃出气,罚老奴板子,王妃何故还要置疑?”
林清致轻哼,把玩指尖,凉凉道:“刁奴污蔑烨亲王妃,杖责一百大板不过分吧。”
既然给了机会,但她不招供幕后之人,那就严惩。
一百大板刚出口,李嬷嬷便吓呆了眼,木讷地望向楚兮。
但楚兮给侍卫使眼色,他们立马拿布包塞住李嬷嬷嘴巴,现在就算李嬷嬷想说,也无从说起。
半晌后,突然传来出虚恭的声响。
有人放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