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放夕眯着眼睛。
细雨模糊了他的那双老眼。
他撩起衣袖来擦了擦,又看向了那顶在空中飘着的凤辇。
片刻,他面色一紧,对林子枫说了一句
“你且慢慢斩着。”
他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林子枫一愣,“你去哪里?”
“老夫出恭,急!”
林子枫“……”
他没有再去斩那些桃花。
他此刻也抬头望向了那片天空,满脸的惊诧。
忽的,他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意
“看来,这事有点意思了。”
……
……
夏花已至山腰。
她站在了一颗柏树的顶端,抬头又回看向了那方雨雾,她不知道这些从天上飞来的人究竟是李辰安的敌人还是友人。
不管是敌人还是友人,自己得赶紧上山去看看。
于是,夏花展开了身形,纵跃之间,如燕子一般穿雨而行。
没多久,她落在了西山之巅。
她的眼前忽的一亮。
她看见的是一大片在细雨中盛开的桃花。
她也看见了桃林间的许多护卫。
那些护卫并没有拔刀,仅仅是有一些人警惕的看着她,更多的都极为紧张的望着天。
她耸了耸肩,走入了桃林,踩着落在地上的残红,肩上也披着一肩的花瓣。
她走出了这片桃林,驻足,便看见了对面那座旧庙前面的李辰安。
她没有再走。
因为李辰安身边的那个萧姑娘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是警告。
夏花本不惧那警告。
但她看出了此间气氛的凝重——
天上飞来的那群人,对于李辰安而言,恐怕是敌非友!
不然,这些人不会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知道李辰安在西山之巅,知道这里是钟离府的地盘,还敢前来对李辰安不利……来者显然也不是易于之辈!
会是谁呢?
宁国谁会想要杀死李辰安?
夏花心里有些好奇。
既然如此,那自己且先看看。
于是,她又转身向雨雾中看了过去。
可惜,若是阳光明媚,天上的那一幕,当更好看!
梅放夕忘记了去换那一身漆黑的袍子。
他已知道花满庭的预料已成了真!
此刻的他,丝毫没有了老态龙钟的模样。
他也一展身形,向山顶急速的飞去。
但他的身手毕竟不是太高,内力不够浑厚,他飞的不是太快。
燕基道没用多少功夫便在半山腰追上了他。
“先生!”
“……你真来了?”
燕基道一声苦笑,“心里有过一番挣扎,但还是来了。”
梅放夕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燕基道,过了片刻,极为认真的问了一句“你来此,剑指何方?”
燕基道扭头又望了一眼。
天上那架凤辇距离西山之巅越来越近。
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梅放夕,“先生,学生武道并没有修剑,而是修的掌。”
梅放夕微微放下了心来。
当年在京都的时候,燕基道是他的学生。
燕基道极有天赋,在梅放夕看来,当年的燕基道若是要参加科考或者入朝为官,都会有一番景秀前程。
但令梅放夕遗憾的是,燕基道最终还是选择了武道。
这是梅放夕无法教他的。
但燕基道踏入大宗师这事他知道。
如果今日燕基道前来有对李辰安不利之心……钟离府的高手众多,单单面对一个大宗师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天上来的那些人!
更可怕的是凤辇里坐着的那个人!
她既然亲自来了,那便是如花满庭所言的这一局棋必然落下分出胜负的那一子!
她来了,向西山而来的更多尚不知道的江湖高手,或者正儿八经的兵卒,肯定就不远了。
如果再有这个大宗师助她一臂之力……
花满庭这棋,究竟下得是个什么玩意?!
樊桃花,你真的死了么?
花满庭说燕基道来这里是保护自己的……自己这样的一个小人物,一个黄土都埋在了脖子处的糟老头子,值得一个大宗师来保护么?云九小说
所以,花满庭让自己来此,他的意图……就是让自己以曾经的老师的这个身份来阻止他。
或者阻止天上的那个她?
幼稚!
其实,梅放夕想多了。
燕基道并不知道梅放夕就是奚帷让他来保护的另一个奚帷,因为梅放夕没有换上那身漆黑的长袍。
他仅仅以为是在这里偶遇了自己的老师罢了。
“为师真的不希望李辰安死!”
燕基道拱手一礼“学生亦如此!”
“可你却无法对她下手!”
燕基道沉吟片刻,“学生就是来看看。”
梅放夕一惊,就是看看?
花满庭之意……或许也是让自己来亲眼看看!
这就是见证!
以自己宁国大儒的身份,来见证她、见证这关乎于宁国未来的关键一刻!
“走,怕来不及了!”
积善庙前。
李辰安等人皆已站了起来,皆已望着那在细雨中飞来的凤辇。
钟离若水忽的说道“能飞,真好!”
李辰安低声笑道“往后我们也多请一些江湖高手……就要这种二十来岁的姑娘!”
“再打造一把舒服的轿子,出行的时候也让她们这样牵着飞,是不是挺好?”
钟离若水点了点头,却话音一转“来者不善,敢坐凤辇……宁国早已没有了皇后,何人如此大胆?”
那凤辇越来越近,虽有烟雨朦胧,却也看的越来越清楚。
牵着那凤辇而飞的,是二十余个女子!
她们皆穿着各色的长裙。
长裙衣带飘飘,在空中徐徐招展,仿若仙女下凡。
她们一只手握着剑,一只手牵着一条绸带。
绸带的另一端,便系在那顶七彩的凤辇之上。
凤辇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并不是凤冠霞帔的如皇后一般端庄的女人!
而是一个穿着一袭月白麻衣的,没有戴头冠的,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女人。
她盘坐在凤辇上。
她甚至没有抬头。
她左手握着酒樽,右手握着一本金色的小册子。
凤辇之上虽有宝盖,却并不能遮住迎面而来的细雨。
细雨落在了她的身上,那身月白麻衣微润。
细雨也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脸色平静淡然,眉间既无风亦无雨,反是一片晴朗。
凤辇的前面还有几个人。
其中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还有一个背负着一把剑的年约三十上下的飘逸男子。
男子的身边,是一个二十余岁,明艳照人的女子。
钟离若水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句“能看清那凤辇上坐的人么?”
李辰安点了点头,“现在能看清了。”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