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并不大。
这坟就朝着云集别野,视野很好。
坟前是一片开阔地。
满地的秋菊也开得正好
坟前立了一面碑。
但碑上却一个字都还没有写。
小武不知道该如何去写。
他跪在地上茫然的摸着这块碑,才忽然发现对这个将自己养育成人的爷爷根本就不了解!
知道他的名字叫孙铁线。
知道他今年六十三,一生未娶。
也知道他的医术超群,还有他的功夫并不好。
然后呢?
他祖籍何在?
他生平有哪些事迹?
他一生救过多少人?也或者杀了多少人?
他的喜好除了酒和猪尾巴还有什么?
在小武的记忆中,孙铁线除了带着他漫山遍野的去寻找草药,教他辨识草药,教他们如何应用这些草药之外,似乎孙铁线已没有了其他。
不对!
他还有自己!
他将自己当亲孙子一般的看待、照顾、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曾经就是自己的一片天。
往后……自己就是老孙家的一颗种子。
于是,小武手握短刀,在石碑上刻下了两行字
“你抱我一生,
我跪你一世。”
“昭化二十三年八月十八,孙孙小武叩立!”
从此,小武有了姓。
他姓孙,名小武!
坟前燃起了香蜡。
孙小武、李辰安,还有钟离若水跪在了这座新坟前。
恭恭敬敬叩首,然后给孙铁线烧去了一大堆的纸钱。
在这处山腰不远的地方,有一颗斜斜生长在悬崖上的松树。
那颗松树的枝干上这时候站着一个人。
山谷中有罡风烈烈。
他的白发和黑衣都随风而舞。
他背负着双手,正注视着那处新坟。
也不知道他看的是小武三人还是看的那座坟。
他看了许久。
直到小武三人依依不舍的离去,他才纵身飞到了那座坟前。
他摸了摸那石碑,又摸了摸那坟头。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壶酒,轻轻的浇在了坟头上。
“二十年前,你因饮酒误了大事。”
“从那之后,你滴酒不沾。”
“你这辈子虽然救了许多人,甚至是战场上的那些残肢断体的士兵……可我知道你的胆子其实很小。”
“所以那晚你一定是喝了酒才去的。”
“你真的很傻啊……樊桃花之所以没有去强闯珍宝阁,就是因为她已知道里面有个大宗师!”
“不过,也幸亏你取回了药,不然三小姐……也再无法跪在你的坟前!”
“一路走好!”
“孙小武你没有白养,他就是你的亲孙子。”
“但这姓还是写错了,这得怪你!”
“不过,这样也好,小武的未来,谁又能知道?”
一壶酒流尽。
这老人转身。
面朝云集别野的放向望了一眼,忽的又喃喃说了一句“这地儿风水不错,若是我也死了,若是能葬在这里……咱们兄弟在九泉之下,许能和睦安好!”
他踏空而去。
坟前清净。
只有怒放的野菊花在风中摇曳。
只有淡淡的酒香伴随着燃烬的纸屑飘荡。
……
……
皇宫东宫。
太子书房。
此刻的宁楚楚正瞪大了眼睛无比震惊的看着她的亲哥哥宁知易,过了许久才艰难的问了一句
“他、他怎么可能就成了我们的大皇兄了呢?!”
她忽的站了起来
“三月三,我至广陵城。”
“就在画屏东的那处烟雨亭中第一次偶遇见了他……而后因为他的诗词,我、我让开阳她们仔细的查过他的一切!”
“他就是广陵城百姓口中的一傻子呀!”
“他被他的父亲给赶出了李府,就在二井沟的那巷子里面!他后面开的那铺子就是卖酒的,那铺子叫榕树下小酒馆呀!”
“他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大皇兄?”
“你、你定是搞错了!”
“若你不信,可派人去广陵城一查便知!”
宁楚楚的神色有些激动,以至于她的那张俏丽的脸蛋儿此刻变得通红。
她难以置信。
也无法接受!
她压根就没想过李辰安摇身一变变成了他们的大皇兄,她更没有去想她的亲哥哥宁知易这太子之位恐怕更难保住。
这是出至于她的本心。
她喜欢上了李辰安!
而钟离若水也希望她能喜欢上李辰安!
可现在……有情人终成了兄妹。
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甚至这一生恐怕都难以接受。
她的脑子里此刻还浮现出了在玉佛寺求的那张签!
那张签上写的是
欲求好事喜非常,争奈姻亲只暂忙。
毕竟到头成好事,贵人接引贵人乡。
那老和尚说此乃上签,可现在……莫非其中的一句写错了?
毕竟到头成好事,它怎的就变成了毕竟到头好事空了呢?
这两日得李辰安中秋文会诗词,少女的心愈发的欢喜,少女的那缕情绪正在疯狂的滋长。
可今儿个哥哥请她前来东宫,听见的却是哥哥说的这句话——
“你、这件事终究得让你知道……李辰安,他极有可能是卢皇后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的大皇兄!”
这很是荒唐!
她希望哥哥告诉他这不过是在骗她。
可宁知易却没有说话。
那么这就是真的!
宁楚楚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抽尽,她踉跄着坐在了椅子上。
她双眼失神,过了许久才闭上了眼。
眼角两行清泪流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中秋文会的那个晚上。”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时候仅仅是怀疑,今天才确定。”
“如何确定?”
“父皇明日召开大朝会,下旨让李辰安参加……前去传旨的是御前公公常左青。”
顿了顿,宁知易又道“为兄也希望这是假的,倒不是为了为兄这太子之位,而是为兄希望你能幸福。”
“只是现在……现在你必须去面对这个事实。”
宁知易走到了宁楚楚的身边,拍了拍宁楚楚的肩头。
“这些年,我们兄妹都过得不太容易。其实说句心里话,哥对这东宫……”
他左右看了看这空旷的书房,微微一叹,又道
“哥对这东宫并不喜欢!”
“只是为了我们能够在宫里好生的活下去,哥只能住在这里,这里毕竟能挡下不少风雨。”
“如果父皇真认下了李辰安,哥很喜欢这个大皇兄,如果他住在了这里……你我兄妹,或能平安。”
“将他放下吧。”
“天下好男儿无数,你再另寻一个,哥为你做主!”
宁楚楚黯然垂头,任由泪水滴落于地。
过了片刻她才取出手绢擦了擦眼泪,却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这才忽然觉得原来喜欢上了一个人,也有说不出的苦!
只是,这苦怎么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呢?
她觉得万念俱灰。
此时宁知易却又说了一句“你得振作起来,得帮他!”
“因为他要立于朝中……比我们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