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南下送剑 第三十二章 当年斩山君

“刘少侠,那剑很金贵吧?就放在门口,也不担心?”

去往义庄的路上,名为袁术呈的县令凑上去套近乎,也不知道问什么,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位县令总觉得这两个孩子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要是之前见过,只要没得罪,那不就攀上使君高枝儿了?

刘赤亭在想事情,真没听见袁术呈说话。

倒是景猱,看了一眼骑在刘赤亭脖子上的姑娘,抿了一口酒后,轻声开口:“当日你们离开黑梢山后,的确有人找来了,一共三人,不……四个人,但其中一人已经半死不活了。”

胡潇潇漫不经心道:“一个骑着白鹤的老头儿,还有个背刀的与名红衣女子对吧?还有一个人我猜不到了。”

啥玩意儿?骑着白鹤!

袁术呈咽下一口唾沫,照着身边捕头脑门就是一巴掌,两人与刘赤亭他们拉开了些距离。

捕头捂住脑袋,不敢怒,只敢嘟囔一句:“县尊打我干什么?骑着白鹤,不可笑?”

袁术呈这个气啊!

“你跟前听着去,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这是咱们能听见的事儿吗?你看那丫头骑在刘赤亭脖子上,走了几里地了,人家喘一口气没有?这种人我们惹得起?”

的确,不想掺和事儿,就得少知道事儿。他袁术呈算不上好官,但绝对是个人精。

此时景猱才说了句:“那个红衣仙子留了一张纸,写着告诉大小姐,红儿尽力了。”

胡潇潇漫不经心一句晓得了,两只手各扯住一只耳朵,问道:“想什么呢你?”

如今胡潇潇喜欢坐在刘赤亭脖子上,手臂环胸之后放在刘赤亭头顶,然后下巴抵着自己的胳膊。

刘赤亭瞬间回神,嘟囔一句:“高老的手,不像是六十几岁老人家的手。”

景猱笑了笑,打趣道:“你山匪寨子里长大的,哪里晓得读书人的手是什么感觉?高家在前唐就是世家,天宝之乱后就逃到了南方,即便没落了,在江州也是大户人家,一辈子不干活儿只提笔,自然不像我们这些粗人的手。”

刘赤亭只能点点头,或许就是这样。

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回头问了句:“袁县尊,你知道三十年前斩杀山君的事情吗?”

县令一脸谄媚,小跑上前,“少侠,那年我不过七八岁,只有耳闻,没见过。不过传说一直是有的,就是……就是少侠跟使君,怕是不爱听。”

事儿我知道,可你们拿高老太当回事儿,说出来可以,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就不好了。

景猱行伍出身,贼嫌弃这种说话拐弯抹角的,不自觉便眉头一蹙,“知道就说,不知道就闭嘴。”

袁术呈干笑一声,轻声道:“故事五花八门,怎么稀奇古怪的都有,不过我这故事,知道的可就不多了。”

胡潇潇撇嘴道:“这位胖县令,少卖关子,信不信我让我家憨货揍你?”

额……那一手怪力,我这离了床头奔炕头儿的身体可遭的住?闹呢!

赶忙说道:“传闻百年前,有人在匡庐卖墨,售价三千文,按当时算可就是二两银子了,当然卖不出去。但后来终究是有人买走了墨,转天儿墨条竟然变作紫金!那人因紫金陡然而富,却为富不仁,后来被一位卖墨之人以飞剑取走头颅,魂魄化作黑虎,在卖墨人身边赎罪。”

胡潇潇嘴角一抽,嘀咕一句还真卖过墨啊?

“你说啥?”刘赤亭问了一嘴。

胡潇潇呢喃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中土人吗?其中一个问剑铗山时留下过一句话,是什么‘世传吾卖墨,飞剑取人头。’后头还有两句,但我没听说过。”

眼瞅着俩孩子聊别的去了,景猱无奈一笑,心说孩子终究是孩子。

他转过头,问道:“按你的说法儿,黑虎其实当年买墨之人所化?”

袁术呈点头不止,“据说在那位剑仙老爷的管教之下,黑虎已经洗心革面,五十年前一直深受此地百姓爱戴。但……后来不知怎的,山君便要求百姓上贡童男童女,江州百姓苦不堪言。哦对,县衙有记录,乾符四年王仙芝攻占鄂州,高家也是那年迁到江州的。”

往前走了几步,袁术呈继续说道:“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二十年,那山君倒也说话算话,受了供奉就力保一方平安,匡庐周遭倒是没有过什么大天灾。只不过……年年都要百姓奉上一对童男童女到莲花峰上。”

童男童女,莲花峰上?

刘赤亭猛地转头,问道:“高家不远处那条小溪,就是自莲花峰而下的吧?”

袁术呈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从前祭拜山君都要走高家那边,那时尚无高府。记得三十几年前,高成亦,就是高老,还有个妹妹,正好生下来一双儿女,因为落户不久,那年……那年就被……被我们当地老百姓强行献给了山君。高老的妹妹一家也被惧怕山君的百姓们……活活打死了。二十几岁的高老,一度弃笔习武,结交了几位朋友,一起登山找过一次山君,他险些身死,一身武艺也废了。直到那位邓大侠到此,高老终于在大侠帮助之下,斩了山君。之后才起了一座大宅子在莲花峰下,老人们都说,这是为了压住山君残魂,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故事讲完了,景猱面色凝重,刘赤亭早就板起脸来。

胡潇潇冷冷一句:“愚昧!”

袁术呈长叹一声,呢喃道:“高老一生不娶,就收了个干儿子,没有与此地百姓寻仇已经很好了。未曾想事过三十年,山君消息再起,高家又成了众矢之的。说句不好听的,我治下这些……全他娘是白眼狼,几十年来高家散尽家财,浔阳一县谁家没有吃过高府的粮?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是青石板,那可都是高家出钱建的,石头可是自莲花峰挖取而来。人家以德报怨,瞧瞧大伙儿做了什么,丢脸啊!”

路上刘赤亭与胡潇潇已经听说了,腊月以来,附近百姓趁着夜色往高家围墙丢大粪什么的,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儿!

但刘赤亭有些不明白,发放粮食能理解,以青石修院子是为什么?

那之前瞧见的那些院子中的青石板,就全是高家做的喽?

说话间,义庄已经到了。

两个衙役打着灯笼率先上前,屋里停放一具尸身,好在是天气寒冷,尸身保存完好。

胡潇潇终于跳了下来,喊出赤翎与玄阳,轻声问了句:“有什么鬼物妖物迹象吗?”

两个小家伙各自摇头,胡潇潇便将玄阳放在了刘赤亭肩头。

小家伙在肩膀上打滚儿,时不时还要以犄角蹭一蹭刘赤亭。

袁术呈笑呵呵的,就是站在门口不进去,腿不禁的发颤。

“使君、二位少侠,仵作验过了,身上并无伤痕,最奇怪的是,这高公子脸上,是带着笑的。”

景猱回头看了一眼那怂包,懒得搭理他,只是轻轻掀开白布,一看之下,青年人果然是面带笑意。

刘赤亭与胡潇潇站在两侧,少年抓起尸体手掌瞧了瞧,虎口老茧清晰可见。少女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景大叔,横刀借我用一下。”

景猱拔出佩刀递去,胡潇潇竟是将刀刃轻轻划过青年手臂!皮肉被划出一道浅浅口子,但并无血水流出来。

刘赤亭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转头沉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少年人的认知当中,只有山匪才会干辱人尸体的事情。

结果少女转头瞪眼,少年一下子就蔫儿了。

将横刀递还景猱,胡潇潇又问一句:“袁县令,他身上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其余十人呢?有没有什么共通之处?”

袁术呈想了想,还真有。

“要说都有的,就是他们身上,都有一块儿刺青,在小腹。”

胡潇潇撇了撇嘴,转过头拍着刘赤亭,“画下来。”

掀开白布,小腹处还真有一块儿刺青,像是什么晦涩符文。

找出草纸与笔将其画了下来递给胡潇潇,后者只是看了一眼,眉头便缓缓皱起。

“十一人身上都有刺青?问过来由吗?十一人都是男子?”

袁术呈赶忙答道:“问过,高老说这是高家的族印,那十一人与高老身上都有。高老说他一生未娶,高家人丁凋零,不得不赐他们姓高,留此印记,也算是没让高家绝后。”

刘赤亭疑惑道:“怎么啦?”

景猱也说道:“世家有族印的很多,这个并不奇怪,胡姑娘是有什么疑惑吗?”

胡潇潇摇了摇头,轻声道:“走吧,没发现什么怪异,睡一觉再说。”

说着,她就跳到了刘赤亭背上,能不走路绝不走。

出门时,刘赤亭笑了笑,轻声一句:“潇潇真聪明。”

少女一脸疑惑,疑惑之后使劲儿锤了少年后背一拳头。

“哪里学的油嘴滑舌?”

高家离得实在是太远了,刘赤亭主动提出今夜在刺史府凑合一晚上,明日一大早再去往高家。

饭后与景猱聊了聊,亥时前后,刘赤亭便回屋打坐了。玄阳就在他怀里,睡得可香了,小家伙好像格外喜欢在刘赤亭运转那股子剑气之时贴在他身上。

有件事情,刘赤亭暂时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告诉胡潇潇。

可是没人注意到,夜里有一道身影出了刺史府,重回义庄。

胡潇潇推门进去,环视一周之后,掏出来了一张符箓。

一小缕精纯元炁溢出,符箓泛起微弱光华,在此光华映照之下,青年尸身竟是肉眼可见的变得苍老且干瘪!

将白布往下扯了些,小腹那道印记模样未变,但颜色却是黑里透红!

已经很明显了,这具肉身,是被人吸干精血的。

姑娘呢喃一句:“在哪里见过呢?我肯定见过的!可是怎么……透着一股子邪气啊?”

站在青年尸身一侧许久,那道印记到底是什么,胡潇潇终究还是没能想起来。

撤回符箓之后,尸体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很快就没了方才那种邪气。

想不通的事儿有点多,虽然实在是想不起来那图案在哪里见过,但那股子邪气,魔道无疑了。十一人身上都有印记,那位高老身上也有,怎么可能是族印?

十一人,加上高老正好十二,十二……想起来是什么了!不好!

少女猛地冲出义庄,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刺史府衙。

“刘赤亭,出来。”

正在打坐的刘赤亭闻言立刻起身,几步冲出屋子便听见胡潇潇说道:“去高家,快!”

动静有些大,景猱也已经推门而出。

瞧见刘赤亭背起胡潇潇作势要走,景猱不禁一皱眉,询问道:“有事儿?”

胡潇潇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高老说谎了,那印记不对劲,是用来吸食人生机的魔道符印。之前袁术呈说了,高老身上也有着印记的!他也说过,这十一人的生辰按月份算,只差个建寅之月了!”

刘赤亭疑惑道:“建寅之月是什么意思?”

景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就是一年的正月,而且高老生辰就在今日,他有危险!”

一声轰隆巨响,景猱只觉得周遭一阵晃动,再一抬眼,刘赤亭已经背着胡潇潇,如一根箭矢一般往东南方向去,速度奇快!

景猱深吸一口气,高声道:“点兵一千,随我走!”

风雪之中,一道影子疾驰而过,带起的风竟是将风雪吹散开来,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极浅,都未曾踩到底。

“潇潇,到底怎么回事?”

少女思量了片刻,沉声道:“我们在义庄看到的是假象,那具尸体早就被吸干了精血,变得枯木一般,而吸食途径便是那道符印了。既然死了的十一人与高老身上都有这印记,高老又瞒着我们,那他定然知道什么内情,抢夺剑鞘,恐怕就是高老给我们的一个幌子。”

少年人深吸一口气,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他的确是说谎了,有件事……之前没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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