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Chapter.59

《垂杏春淌》全本免费阅读

姜黄的灯罩上,刻琢着凹凸纹理,烛火与灯芯几番交织,火光映红连理葡萄藤,一缕紫烟透过细钻圆孔飘上扉窗,朦胧四散。

光芒照耀在重叠轮廓,固然点亮了眉目,但笼罩在周身的昏暗驱之不尽,乌泱没过心头,将肺腑中最后一丝空气挤压殆尽。

面前目光灼灼,即便是问话,经她唇舌,也成了言之凿凿的陈述。

棠宋羽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辩解的必要,事实上从她坐到身上那一刻,他就再也没有能力思考,只会随跟着她的呼吸,用氤氲水雾的眼眸流转她的模样。

“我……都怕……”

他曾遇见过,男子随君出行,却因风掀起了帷帽,无意与旁的女君对视上,便被当街掌掴。

若在街上与人对视都能被斥责下贱浪荡,那他的未为而为,如是卑身贱体,行媚鲜耻。

过往的流言蜚语,皆闻而不问,他一向自持身清则影正,无需向他人解释自证以换耳边清净。即便缄口不言,在他人眼中,便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被搅浑的水若不去除其中泥沙,便是静置清澈,也会因下一次风起而旋浊。

可辩驳又有可用,只会连暂时的清澈都成奢望。

带有肉茧的指尖沿路向下轻滑,她不知为何总在脖颈一处摩挲。

“画师,可要藏好。”

玄凝望着那被吮咬出红痕的脖颈,心中自是满意,俊秀面容上倒也云淡风轻,无甚欢色。

“时至今日,你仍不信我。”

被包扎严实的右手深处又开始作痛,玄凝只能将注意力分散在他身上,纤长羽睫上下交接,每一次眨眼,那深色眸中的火光都更加盛隽。

“我该作何承诺,你才会不怕?”

她想到了什么,指间顺其自然地夹着他的无名指,勾到唇边轻吻道:“还是说,画师想要的,是良田宅契,金银束帛,珠宝翡玉,名墨珍赏;是红线焚香,共沐温汤,锦绣花车,万人空巷。”

她抬起眼,光芒含着淡淡笑意。

“是一张,写有你我之名的婚书。”

指尖脉搏由缓到急,他大抵是随她的话语去想象了一番画面,几声沉重的呼吸后,他抬起微微泛红的眼眶,无声摇头,又轻点。

“只有最后,便足够。”

玄凝不亦乐乎玩着他的手指,听到他连聘礼都不要,便携着玉指放下道:“画师这么容易娶进门,那我明天就请媒官到家里登记,红蛇玉印一盖,你就算后悔也没用。”

她又胡乱摸,还是用他的手。

棠宋羽身子一僵,反手捞起她的手指,五指浅浅穿过,勾到胸前握住。

“若我没记错,红蛇玉印只能盖聘书。”

不知怎的,她眼底笑意渐渐消失,平淡问道:“是,不过画师如何得知。”

杏花没了春色,便只剩宵风放凉。不等棠宋羽开口,她忽而斜眸笑道:“难不成画师作大年龄,是为了尽早与她人成聘。”

他瞬间怔在椅子上,连她的手指从掌心抽走,都没能察觉。

不得不说,他的表情与曾经被她道破住在城北黄府时一模一样。

玄凝嗤笑了一声,起身时,他还想伸手拉住她,却因她的干脆后退而无处可落,只好抓了团可怜空气在掌心紧攥。

“画师啊画师,你在怪本君欺瞒你时,良心不会痛吗?”

转身干脆利落,明明方才还吻得炽热,如今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

望着身影走出书房,又停在门前,似乎在等他辩解,棠宋羽起身缓慢挪动,每走一步,面色就苍白一瞬,不等走到身后,便停在了中间。

“殿下既然调查我,难道查不到有关我的案子吗?”

“案子?”玄凝皱眉回过身,却见他垂眸握住了颤抖的手,躬身道:“卑职不愿在殿下面前失态,殿下请回。”

被人赶逐,她自然转身就走,只是刚到门口,他又叫住她:“殿下,你的画。”

他还站在原地,不曾挪动过,玄凝瞥见后,冷然笑道:“画师不是要画中人不要本君吗,那便留给画师,做个念想。”

开门声与身影消失在门外,一经松懈的身子瞬间无力倒下,望着昏黄烛火,棠宋羽喃喃落泪道:“你知道后,会如何看我……”

他不在乎旁人的碎语羞辱,但若是她,仅一个颦眉,他便再无颜面活在世上。

北院是辰宿庄中隐寸和护卫的居所,由于人多,向来热闹,今夜更甚。

因为小庄主的护卫不知从哪讨来了一壶桑酒,上树独闷,喝醉了倒挂在树上荡秋千,不管众人怎么劝都不肯下来。

天蜻没想到自己一回来就能遇上这种事,不等她开口劝解,云泥看见她,嚎啕道:“你可算回来了——殿下她见色忘义,居然为了个男子,为了个狐狸精她凶我,还要跟我翻脸哇啊——”

她哭得惊天动地,天蜻无奈回头望着身后的女君,“殿下,你又吓唬她。”

玄凝盯着树上晃来晃去的身影,耸肩淡淡开口:“她做错了事,若非看在过往情谊,这次绝非只是口头警告。”

“她做了什么,让殿下如此生气?”

她抬起手,对方瞬间睁大了眼,“这是云泥干的?”

“……”

玄凝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你不妨等她酒醒后,问她本人。”

“不是就好……”天蜻安心下来,也松了口气,“那殿下跟来,是有事吗?”

看着隐寸都在忙着接住那摇摇欲坠的醉猴,玄凝凑到她耳边掩口说了几句,对方听完眉心紧锁,小声问:“若是被察觉到了怎么办?”

醉猴掉了下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接住人,玄凝负手装作无事,边走边道:“那也要查。”

她走上前,看着那因倒挂而涨红的脸,转头问旁人:“醒酒药呢?”

一般隐寸都会随身携带醒酒药,以方便执行任务,闻声一片衣料窸窣,有人掰开了药丸,往云泥口中送去,哪料她非但不肯吃,还指着小庄主嚷嚷道:“见色忘义!亏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凶我——”

“……”

天蜻连忙解释道:“殿下,她是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就是女子之间的喜欢……”

人群中不知是谁没憋住笑声,交头接耳的声音便四面八方环绕而来。

“行了。”玄凝抿唇无语状,“越解释越说不清……”

她倏然愣了一下,连身旁天蜻说什么都没听清,只好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云泥与殿下年岁相仿,虽不曾一同长大,但相处时间一长,便将殿下当作最要好的朋友,自是受不了殿下半点训责。”

“……”

玄凝只恨自己无法拍脑门,把总是不合时宜出现的身影驱赶走。

“正因如此,我才生气。”她蹲下来,将醒酒药捏在指尖,云泥奇迹般安静了下来,看着她的手喃喃道:“他居然敢害殿下受这么严重的伤……我不会原谅他的……我要打断……”

不等她说完,玄凝将药放到舌尖,直到她咽下去,才缓缓道:“就像你之前无意害我从马背上摔下来,自责之下,用头撞树吗?”

“殿下怎么还记得……你快忘了……”

醒酒药的作用还没起效,云泥逐渐睁不开眼睛,声音也有气无力的拉长道:“我错了……我不该当众踹他……也不该教唆他扎自己手……”

“你还踹他了?”

“昂……我还踹了好几脚……他吭都不吭……”

天蜻眼看自家殿下脸色越来越差,连忙使眼色上前道:“殿下,她喝醉了,我先扶她回房间休息。”

“好啊。”玄凝站起身,望着争相抬人的隐寸,定定道:“你们谁来告诉我一下,云护卫是如何接人的?”

负责盯人的隐寸自觉站了出来,“小庄主,你先别气,我看画师的面色还行,那几脚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记得之前有人与云护卫切磋,被踹断了两根肋骨,想必那人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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