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苗茵竖起了手指,立在嘴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眼睛里对她都是戒备。
这女人她从来没有见过,突然出现在苏林晚的房间,他不得不防。
听苏林晚的呼吸,她应该是睡了。
陈简听说她今日在外面中了毒,偏白日里事情多,傍晚时分她又未归,只好挑了这个时间过来。
不巧,她竟然睡了。
陈简越过苗茵来到床边,透过轻薄的帷幔,女人熟睡的脸隐隐约约的落在他眼里。
他轻笑,中了毒还睡的这么沉,毫无当年的警戒之心。
“她的脸怎么了?中毒?”
往后退了两步,陈简站到和苗茵平行的位置,小声而冷漠的问。
“郡主的毒已经解了,脸是为了治疤上的药。”
陈简听了眼神有些晦涩,她从来对自己的疤不上心,难道是因为要嫁给肃王,所以才忍了这么大的痛楚,只为了让肃王看到她完美的脸么。
苗茵站在原地不敢动,这位小将军身上气息变化的太明显,她完全相信,自己若是做出任何一丝不合他心意的动作,他都会杀了自己。
说不出的烦闷和怒气,陈简又回到了床边,猛的拉开了帷幔,想要把苏林晚看的更清楚。
他身上的气刺激了苏林晚手腕上的青蛇,感受到危险,小青蛇也没有威胁敌人,而是默默的祭出了自己的獠牙,狠狠的刺入苏林晚的手腕。
“嘶~”
陈简一惊,他没想到床上的人居然醒了过来。
“三更半夜站在我床边,还这么大的煞气,陈简,你耽误我睡觉了。”
闭着眼坐了起来,苏林晚懒洋洋,有气无力的说到。
“我听说你下午中了毒,心里头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陈简没有动,微微低头,看着还在迷糊的女人。
他想轻轻的抱抱她,然后让她继续睡,告诉她,自己会守在她身边,让她放心。
可现在不是时候。
终于回过神,苏林晚幽怨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现在好着呢,你怎么还这么大气。还有,你怎么翻墙进我的府邸,看不起我呢。”
伸出一只手,想让苗茵拉自己一把,结果陈简抢先一步,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一个用力,把她带了起来。
陈简的力气使的大,苏林晚没有防备,一个没站稳……和陈简站的近了些。
昏暗的烛光打在两张脸上,映的陈简的目光越发柔和,照的苏林晚的头越发的大。二人四目相对,苏林晚觉得空气的味道,有些暧昧。
向左一步,拉开了和陈简的距离:
“以前在营里的时候也没觉得你这么好看,蒋文心还挺有福气的,呵呵。”
陈简的眼里都是苏林晚,明明她身边的苗茵更好看,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我一直都是这样,阿晚,我从未变过。”
他话里的意思太明白,苗茵听了都觉得深情款款。如果她不是王府的护卫,苏林晚嫁给陈简其实也挺好的。
陈简怎么回事,上次不是把话都说开了么,又来。
苏林晚尴尬的脚指头使劲的抠地,打架斗殴她行,这样的事她有点不擅长,总不能指着陈简的鼻子骂他,粪坑里凫水,真不怕死吧。
“那个,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我这脸痒得很,需要靠睡觉来缓解。”
陈简看着她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的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那样子憨的很。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陈简不是个糊涂人,他是真担心自己才来的,自己太敏感了。
“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事你招呼我。”
“那个……”
陈简回头,定定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吩咐。
“明日起朝廷里可能会有震动,你自己小心些,别把自己卷进去了。肃王会帮我,你别担心。”
陈简要是因为自己搭进去了,她会非常的惋惜。
没想到她说的是前朝的事,陈简怔了一下后,对她点点头。随后翻着墙头离开。
看着玄色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苏林晚感慨道:
“翻墙头,他是真不把我放眼里啊。”
苗茵在一边偷偷的看着她,脑子里都是陈简刚才一往情深的样子,她状若无意的说:
“郡主,我看陈将军似乎喜欢你,若是没有王爷,你俩其实还挺般配的。”
“唉,人生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他是个念书人,战场上那种儒将的风采,是我这粗人学不来的。你也看到了,他相貌又俊俏,真是合我心意!”
苗茵不怕死的又继续问:
“郡主喜欢陈将军?”
抱着大头,苏林晚慢慢挪到床上:
“长那么好看,谁不喜欢。说实话,我以前真的超喜欢他,曾经一度以为会嫁给他,可惜我这个身份,挡着他的道了。他和蒋文心已经赐婚,说什么都没用了。”
姻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她两世都没能和陈简在一起。看来他俩真是一点缘分都没有。
和苗茵说说自己以前的事,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有问题,可惜有人不这么想。
一个冷酷又暴怒的声音回荡在屋里:
“这么喜欢陈简,明日他死了,你可愿意去给他配阴婚?”
阴恻恻的,这声音听起来比苏林晚此刻的样子更像鬼。
冷汗的快被吓出来了。
顾言绝的声音像冬日的寒风一样刺骨,让苏林晚和苗茵都一哆嗦。
轮椅碾压地面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苗茵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被压在那轮椅下面,不得呼吸。
“你真是要吓死人,突然出现又突然出声,也不提前说一声。”
苏林晚心虚的抱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心虚。
墨风把顾言绝推到床边,给苏林晚一个“好自为之”的表情,默默的退了出去。
王爷在外面听墙角的时候就炸毛了,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到,他周围都是火苗。
留在屋里等着引火烧身吗?
他才不要,他要去找他的小玉竹。
苗茵见情势不好,也一步一步的试探性的走出房间。
迈出大门的一刹那,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
随后苗茵又叹了口气,屋里一对还在针锋相对,屋外的一对就已经卿卿我我上了。
墨风在玉竹的门口,拉着她的手搓着:
“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屋里的碳火不够,郡主府现在物资不多,要不要我明日给你偷偷送些过来?”
玉竹见苗茵从屋里出来,赶紧抽出了手,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要”,扭头回屋,把门也关了上。
墨风抱怨的看了苗茵一眼:
“你怎么也出来了,屋里不需要人伺候?”
“就你怕死,我难道不是人生肉长的?你自己搞不定玉竹,怪我做什么。”
苗茵慢悠悠的走到墨风身边,略带嘲笑的说。没了顾言绝的强大气场,两个人都十分的自在。
墨风靠在墙上,左右看看她:
“我刚才就想问,你怎么把真容露出来了,不怕被人惦记么。”
“谁惦记。你最先看见我的脸,也没见你惦记。”
苗茵随口说道。她真的只是随口说,没有一点儿过脑子的意思。
墨风挑了挑眉,也不甚在意。
“你要走了?想好了?”
之前苗茵想不明白的时候,曾和墨风提过新瑶宗来接自己的事情。见她此刻已经没有之前的为难和纠结,想必已经做好了决断。
走到墨风身边,也和他一般靠在那里:
“想好了。我要回去好好研究宗里的秘术,学成后回来给王爷治病,给郡主撑腰。”
“切,郡主用的着你?她自己就拿着刀上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
苗茵看着屋子的方向,缓缓吐露:
“她一人之力总是有限,我要把新瑶宗也变成她的力量!”
屋里烛光昏暗,不曾有人添加新的蜡烛。
苏林晚借着烛光瞥了下顾言绝铁青的脸,舔了下嘴角,试探的问:
“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
“来的不久,刚好听完喜欢陈简的那一段。”
顾言绝面无表情,死死盯着苏林晚说到。
见对面的女人不说话,只在床上干眨眼,顾言绝伸出手,掐着她的胳膊,慢条斯理的说:
“你马上就是肃王妃了,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约定达成之前,你得留在肃王府,留在我身边。明白了么?嗯?”
顾言绝头一次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这让苏林晚心里突突的跳。直白点无所谓,说话直来直去没毛病,可是这话里浓浓的威胁口吻,是什么意思。
“我,我,我跟你说个事……”
顾言绝抢先截住她的话:
“苗茵要走,我不拦着,她只是借住在肃王府,没有卖身契。”
“哦。”
话都让你说了,那我还说啥。
苏林晚心里郁闷。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我还想和你说个事……”
“他娶了蒋文心,大家还是好同僚,他若是打别的主意,别怪我不给面子。”
“哦。”
这都能猜到,顾言绝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
见她垂头丧气的盯着腿上的被子,顾言绝往前凑了凑:
“说完了别人的事,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看着眼前慢慢放大的妖孽一样的脸,苏林晚脸色一红,迅速躺倒,闷声道:
“有,我脸疼,要睡觉。”
本以为顾言绝还要同自己纠缠一二,不想竟等来了轮椅渐渐远去的声音。
苏林晚心里一沉,失落感顺着后腰爬到她心里,连脸上的伤口都比刚才痒,甚至都有些疼了起来。
生哪门子的气啊,不是说以前的事么,他以前还和白琉珠定过亲,她不也没说什么么。
没有动,只是自己在那里白了一眼,唯一知道她心思的只有小青蛇。它抬起头,也白了苏林晚一眼。
那样子好像在说,活该,让你乱说话。
“你早点休息,明日我来接你一起进宫。”
顾言绝走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开了腔,说完后他捏了下自己的鼻梁,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被人拿捏的感觉真的很无奈。
苏林晚这才闭上眼睛,对着墙勾起了嘴角。
第二日一早,等苏林晚梳洗好,顾言绝早已经和墨风在院子里。
墨风手里还提着食盒,显然是二人的早饭。
什么都没说,却胜过千言。一顿早饭,昨晚的事情就算揭过去了。
苗茵的药很有效果,早上拆了棉布,原本发白的疤有了新鲜的肉色。只要今日再上一遍药,那些老皮便会尽数退去,在加上玉肌膏,恢复是没有问题。
问题是今日的痛痒会更甚。
为了美观,苗茵在苏林晚的脸上只贴了一层纱布,防止有灰尘落在新鲜的肉上。
因此苏林晚的脸上有一条又长又白的东西,不细看还以为是刷了一层白灰,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怪怪的。
太后见了先是唬了一跳,实在没有见过哪家的姑娘这副样子还到处乱跑。因为没有见过,越发的好奇,专程把人叫到自己跟前仔细研究了一番。
对于顾言绝和苏林晚的婚事,太后倒没什么意见。她一把年纪了,孩子们想要什么样的伴侣随他们去好了。
何况顾言绝是个男子,娶个王妃就算有天大的不合适,又能怎么样。家业这种事情,还能指望女人不成。
再说,顾言绝都是那样的情况了,家业再大,又能如何。
还不是三十就要见阎王。
这样想着,便和苏林晚、顾言绝二人和和气气的说了会儿家常,让二人离开了。
宫里的都是人精,他们两个哪里是来看太后,根本就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临到御花园,顾言绝停住了脚,松弛的盯着苏林晚道: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办完了事,我们一道出宫。”
“知道了,那我先去了。你若是有事差人来告诉我一声。”
看着苏林晚急匆匆的背影,顾言绝收起了笑。
苏林晚和白琉璃之间不像是刚认识那样简单,二人对于对方的关心远超过了她们之间的利益价值。
没有记错的话,白琉璃本该是白季安留给林静幽的棋子。棋子没有送给齐王,反倒入了宫,还反口咬了她一口。他当真是想不明白了。
就在顾言绝自己沉思的当口,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响起:
“殿下,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