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里,顾言绝和苏林晚正听顾礼醇在说朝堂上的荒唐事。顾礼醇做了前军的都督后,每日也要去上朝,听那些老臣说国家的大事。
通常他都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今日不同,一来这事和前军有关,确切的说和他有关,二来,朝堂上这么多人同时吵架,他也是第一次见,新鲜的很。
绘声绘色的说完,看苏林晚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晚姐姐,这么大快人心,你怎么看上去还不高兴呢。”
“水太浑了,都搅合起来,谢家军的事情一时半刻还查不完。若是等到顾礼廷回来,那就更乱。对我不利啊。”
她现在是急着把苏正阑的事情处理好,至于贪不贪污,贪多少钱,一点儿都不在乎。
顾言绝一直低着头在桌案上搬弄着什么,听苏林晚忧心忡忡的说话,头也不抬的道:“你先别急,水浑不见得就是坏事。等等皇兄,看他那里怎么说。”
“就是,父皇怎么能让这些人摆布了,他心里一定有数。说不定早就想好了。你没见他今日退朝退的那个利索。”
顾礼醇也安慰苏林晚。
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具体哪里也说不清楚,在朝堂上他是看清楚的,几个户部的人居然没为自己的人说话,夹带的在说自己户部有问题,还有礼部和吏部。
那个感觉就像是,他们都站错了位置一样的奇怪。
“十三叔,你在做什么呢,那么认真。”
顾礼醇发现自从自己来了,顾言绝就一直在捣鼓手里的东西,头也没抬。
“阿晚,”顾言绝看着手上的东西很满意,擦了下手,招呼她过来。
顾礼醇也好奇的凑到前面来,等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却十分不解。
一个“几”字口的金色臂钏,上面刻了纹样,稀奇古怪的。
说小巧吧,那臂钏有两三指头宽,不小,你说大,也不怎么大。
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用途。
“这是……”苏林晚看了顾言绝手上的东西,立马明白。
她开心的接了过来,在自己胳膊上比划。
“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她开心的说到。
自从天气变冷,她就不让清姬待在自己的手腕上了,把清姬撸到臂弯附近,这样更暖和些。
胳膊上多了个活物,做事就不那么方便,总怕磕了碰了。上一世自己吃了条蛇,这一世不管是不是手臂上的这一条,她都觉得有些亏欠。
是以小心又小心。
有了这个臂钏,她就可以把清姬护在里面,自己行动上也方便了许多。
“你怎么想到的?”
问完后,苏林晚觉得不对劲。清姬的事情自己只和冷慕寒说过,顾言绝怎么知道。
顾言绝难得有些害羞,只有一瞬,也被苏林晚察觉。
那一日他去找她,见她还在熟睡,便没让玉竹叫醒。鬼使神差的进了她的房间,房里暖和,苏林晚大喇喇的把胳膊露在被子外,有些阔的里衣袖子也全堆在肩膀,露出一条藕臂。
顾言绝赶紧离开,还是看到了他臂弯附近的清姬。
这样的事他是万万不能说的,于是只催促道:“你快去试试合不合身,正好今日无大事,我再给你改改。”
见他不肯说,想必是在背后做了偷鸡摸狗的事。
好在苏林晚也不太介意,开心的拿着金臂钏去旁边的月香院。
“十三叔,你是不是做了……”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等顾礼醇把话说完,一枚暗器朝他肩膀打去。顾礼醇反应不及,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
好在顾言绝用的是钝的那一头,顾礼醇只是挨了一下,并没有受伤。
头顶的簪缨不住的抖,和顾礼醇的心一样。
“下次换一头。”
顾言绝冷漠的声音响起。
算了,他长记性了。不谈论和晚姐姐有关的一切事,绝对就没有下一次。
“王爷,宫里来人了。”
“请。”
顾礼醇捂着肩膀,强坐在那里。
来传旨的不是常安,而是常安的徒弟。小太监给两个人行了礼:“肃王殿下,奴才来传皇上的口谕,请殿下进宫。”
“嗯,知道了。公公稍后。”
小太监左右看看:“敢问王爷,星河郡主可在府上?皇上让郡主和王爷同去。”
顾言绝点点头:“郡主去更衣了,稍后便到。不知皇上还请了哪几位大臣?”
“还有陈简陈答二位大人,还有蔡永大人。”
顾言绝只点了头,没有说话。眼神没有刚才那么友好。
等苏林晚换过了衣服,二人来到上书房时,其他三人已经在屋内了。
顾言绍一见苏林晚,脑袋往后缩了下,仔细打量着:“星河,你这脸好像看着更严重了,怎么治的。”
苏林晚摸了下脸,叹了口气:“说的就是呢,可能肃王殿下命不好,我真是尽力了。”
嗯?
在场的人除了顾言绝和陈简,都是一脸不明白。她脸治不好,怎么倒说肃王的命不好。
不是该她自己在那里难过么。
“星河啊,”顾言绍也有些头疼,他现在在怀疑自己刚才在御花园做的决定,是否合适。
喊了苏林晚一声,想了想还是算了,索性换了个话题:“让你去查谢家军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他自己说完就后悔了,昨日才让她去查的,今日能怎么样,还不是一团糊涂酱。
“启禀皇上,臣女是去查了,不过这也不是谢家军一家的事。和陈将军,肃王殿下分别合计过,还需要去户部,兵部,还有前军查看一下和谢家军有关的账簿。”
这倒是让顾言绍有些惊喜,他原以为什么也查不到。
“你说说看,查了多少说多少。”
“是。”
苏林晚收起了刚才抱怨顾言绝的姿态,认真的回复顾言绍。把自己和陈简发现的,和顾言绝发现的问题都分别说了一遍。
顾言绍听的很用心,示意苏林晚一说完他便明白了这里面的问题:“你说将士们的抚恤金有差?”
苏林晚看了一眼陈简,这个事情他说的比自己明白。
陈简会意,上前一步:“启禀皇上,确实有问题。臣找到了一户将士,实际收到的和登记的确实有二十两的差。不过这样的情况不是全部,只出现在隆平之战。”
隆平之战,谢铮身死那一战。
谢铮一死,苏林晚一伤,谢家军便群龙无首,乱了起来。
“隆平之战打的惨烈,朕听蔡永说多拨了一笔银子,这笔银子被贪污了。”
顾言绍的声音冷的不像话,坐在那里盯着虚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日在场的大多都是兵部的人,没有人出来搅浑水。大家都静悄悄的,等他接下来的训斥。
“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如此蚕食国库。陈答,这事情交给你们大理寺来办。”
“臣遵旨。”
本来只有胡政这一个大案子,现在连谢家军的事也推给了他。不过陈答和陈简是两兄弟,配合起来应该更流畅。
苏林晚和顾言绝互相偷瞄,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俩可以继续闲散了。
陈简上前一步:“皇上,五军的事不宜再拖,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整顿。”
五军?苏林晚本能的看了陈简一眼,她从没听他提起过此事。之前皇上让她去前军照看,自己没答应,这回希望也没有自己什么事。
谢家军的事情交到陈答手上,这人可是个死心眼,想个什么法子让他弹劾父亲呢?
苏林晚站在那里低着头,自顾自的想着苏正阑的事,那边几个人说的她一个字也没有听。
直到顾言绍喊了她两声,这才回过神。
“你觉得怎么样?”
突然就问她怎么样,她狠狠的皱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事情都交出去了,怎么还有自己的事。真奇怪。
“臣女觉得不怎么样。”
反正他们几个肯定没商量什么好事,先拒绝了再说。大不了过会儿就说自己一时糊涂,没有明白皇上的用心良苦。
官场的客套话她还是学了几句的
顾言绝不顾在场那么多人,拉过苏林晚的手,紧紧的握着:“皇兄,臣弟也不同意。用不上半月就是臣弟的好日子,难道日后还要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吗?五军那么大,那么多人,还是交给别人吧。”
说完坦荡荡的看了陈简一眼。
苏林晚这才明白,之前顾礼醇说皇帝打算把前军裁撤不是闹着玩,现在是想把五军都并在一处,让她来管。
她把谢家军都交出去了,还会看得上五军?
“王爷说的对,成亲后臣女打算安心在家照顾王爷,并没有回到朝堂的打算。”
老皇帝,又试探自己呢吧。上次拿郡主的头衔换走了她谢家军的兵权,这次又想那什么来换自己去五军做苦力。
那五军乱成一团,当她不知道么。
香炉里的熏香袅袅而上,顾言绍脚下的炭盆噼里啪啦作响。
他没有立即说话劝说,而是看了蔡永一眼。
蔡永本是不想开口的,皇帝的一个眼神,被他一不小心接到了,视线相撞中,他得到了顾言绍的暗示,一咬牙:“郡主在谢家军时深受将士爱戴,你若就此退出朝堂,不说在战场的各位将士如何,就是兵部的这些同僚也都会遗憾。我身为兵部尚书,还是希望郡主能仔细考虑一下。”
“不错,我接手谢家军后,时常听大家回忆郡主在军中时的事。如今皇上有意将五军交给郡主,也是众位将士们的心愿。”
陈简接着蔡永的话,也劝起苏林晚。
听了陈简的话,苏林晚心里诧异,陈简明知道自己不想回营,还和蔡永一起在皇上面前劝说,有点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陈答道:“郡主,谢将军虽然是义父,但他没有后代,你如今有机会女承父业,也是件好事。况且大梁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郡主的本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还是回来吧。”
苏林晚垂了眼,难得的正经起来:“陈大人说的不对,我在军中,并非为了女承父业,义父让我去军中也不是这样的想法。我在谢家军,只是因为我想。难道父亲不是将士,我就不能当兵了么?”
陈答哑然,想回嘴又没有好的理由。
苏林晚继续道:“我的本事也不大,只不过打打闹闹的会点花拳绣腿,所以皇上才让我离开谢家军。五军的人数众多,各军有各军的规矩,我年轻,又没有经过大战,不能服众。所以这件事我担当不了。请皇上三思。”
松开顾言绝的手,苏林晚干脆跪下给皇帝行了大礼。拒绝皇帝的任命这是大罪,她还是识相点先跪下来吧。
“你先起来,朕又没有说一定要你来做,这不是和大家商量么。”
顾言绍对着几个人比划,陈简迅速的越过顾言绝,有力的双手捞起苏林晚。一出手,隔着厚厚的衣服就摸到了她胳膊上的臂钏。
“这事儿不急,让朕再想想。星河你也想想。你们也是,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说出来听听。”
“依臣弟看,陈简将军似乎更适合这个职位。”
顾言绝道。
这也是陈答和蔡永心里所想。苏林晚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子,还是个年轻女子。五军的担子很重,实在不是她能挑的起来的。
苏林晚也建议道:“臣女附议。陈简将军不过数日便能将谢家军整治的有规有矩,又能及时发现军营的漏洞,实在是难得的将才。他又是自幼跟着镇南王打仗的,文武全能,不如将谢家军也并入五军,交由陈将军一并管理。京畿重地,有这样的力量,百姓也更安稳。”
在场所有人都看想苏林晚,无人想到她竟然提出把谢家军并入五军。
那可是谢铮一手建立起来的部队啊,她当真舍得。
苏林晚想的也很简单,谢家军没有了父亲,没有了自己,那早已经不是谢家军了。保留那个名号也没有什么大用。从大局来看,谢家军如果不能用在瑶疆,在京城的作用有限,不如并入五军。
顾言绍仔细端详,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是否真心。
可怎么看,这丫头都是真的。
这一步棋把他将死,顾言绍更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