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报应不至

徐钰虽然冷笑,但心底却是惴惴不安。

他一个人被关在地牢之中,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得非常煎熬,当赵和再度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立刻叫了起来:“有什么本事,你就冲着我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些什么样的本领……”

“徐钰,齐郡历城人士,家中父母尚在,另有一兄长一姐姐。”赵和手里拿着一张纸,面无表情地说道。

徐钰的叫嚷顿时停住。

他盯着赵和,面容扭曲,眼里满是仇恨:“祸不及家人……”

“你们做的事情,连累多少无辜?与他们相比,你的家人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受益,他们不算无辜了。”赵和道。

“你……你在咸阳中,不是受那王道教诲么,王道难道没有教过你做人要有底线,要有标尺!”

“教过……”赵和回忆起王道曾经对自己做的开解,那时还不是很理解王道的话,但后来嬴吉的身份彻底显露后,赵和开始明白,王道所说的标尺指的是什么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如此回答徐钰。

“王夫子教过我做人要有底线,但我觉得他说的并不全对,对待有底线之人,自然也需要底线,对待无底线之人,再拿底线来约束自己,那纯粹是自虐。”赵和轻轻掸了一下手中的纸:“我不好自虐,所以对付你这种人,就也得将底线放低一些了。”

“我父母无罪……”

“大秦律中有株连之说,你父母是否有罪,当由大秦律来判,而不是你在这胡说八道。”

赵和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徐钰的面色,拿家人威胁他,自己这个反派的风格倒是极为鲜明,而徐钰则象是小说家的著作之中的那些主角,虽然痛苦犹豫,最终却是不为所动。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根本就是公报私仇……”

赵和微微点了一下头,与靡宝又出了这间牢室。

牢室的门在二人身后重重关住,靡宝眉头皱起:“这厮不肯说,那该怎么办?”

“将他家人带来,让他看上一眼。”赵和冷笑:“他现在心中还存着侥幸……管权及其同党,肯定要在很短时间内发动,若是他们成功,徐钰及家人自然就脱身了。我要将他这最后的侥幸也给灭掉,让他知道,他根本等不到管权发动的那一天!”

靡宝深深看了他一眼,依言离开。

没有多久,几个头上套碰上布套不停挣扎的人被推了进来。

牢室的门再度被打开,员在那里的徐钰一眼就看到这几个人影。靡宝手下的响马将他们的头罩摘下,他们也看到了徐钰。

“该死,你们竟然真做出这等事情!”徐钰惊恐地大叫起来。

他的父母兄姐也是吓得哭嚎不止。

赵和冷冷看着徐钰:“现在你肯说了么?”

“我……我……”徐钰发现自己面对赵和,可谓处处束手束脚,虽然心中藏有百计,可面对赵和这种野蛮手段,却是一计都施展不出来。

“行,你不说就算了,把眼睛都给他们蒙上,这四人也都吊起来。”赵和道。

徐钰的父母兄姐立刻也被吊起,和他一个模样。

“孩儿不孝……孩儿连累了家人!”徐钰忍不住痛哭:“阿爹阿娘,还有兄长姐姐,你们且忍一忍,这狗贼猖獗不了多久,就是这等狗贼在朝,所以朝廷才昏暗如此!”

虽然徐钰口风极严,但这一句话间,还是不经意泄露出了一些消息。赵和与靡宝换了一个眼神,赵和微微点头,靡宝便又出去。

紧接着,徐钰听到了金属敲击的声响。

他们眼睛都被蒙着,什么都看不到,徐钰心里惊恐,但还有自制力。可是他父母兄姐却不行,一个个哭着喊着,甚至开口求饶。

“你们见过杀猪么,乡间杀猪有一种杀法,是切开猪的足踝,开始放血,血放尽之后,猪也就死了。这样处置的猪,肉味道会更好一些。”赵和冷漠地道:“今日我看看,人的血放尽之前,是不是会死,先从谁开始呢……”

虽然无法看到赵和的神情,但是徐钰还是感觉到他那冰冷的目光在自己家人身上一一扫过。

徐钰浑身发颤,咬牙切齿:“你会遭报应的,赵和,你这狗贼,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那似乎是浮图教的说法,我不信浮图教,报应不到我身上来。”赵和冷漠地道。

徐钰破口大骂,但接下来,他没有听到赵和的回应。

“啊!”

他听到自己母亲一声惨叫,父亲叫骂,兄长姐姐或骂或哭。但片刻之后,就只听到赵和下令:“将嘴都堵上,免得让徐钰听了心慌意乱!”

地牢之中顿时安静下来,徐钰是知道赵和如何对付管虎的,原本对绝对黑暗与绝对安静有所心理准备。他自觉自己的意志远胜过管虎,管虎都能支撑一日,自己没有理由不能支撑更长时间。但现在,他心有些动摇了,毕竟他的亲人就在一侧,关心则乱。

“从她开始,她生的徐钰,就要承此因果。”赵和的声音又响起。

“娘亲,娘亲!”徐钰大叫起来。

“呵呵。”回应他的只有赵和的冷笑。

“听着吧,刽子手会在你母亲脚踝处划一道伤口,血会滴下来,滴落在铜盆之中,你听听这声音吧。”片刻之后,赵和声音又响起。

紧接着,徐钰听到了闷哼声,似乎是他母亲发出来的,然后,便当的一声响,象是水滴滴在铜盆里发出的声音。

“啊,啊!”徐钰大叫,但又忍不住屏住呼吸,听着那液体滴哒滴哒滴落的声响。那声音不急不徐,每一下都与他的心跳声几乎重合,而地牢之中此时一片安静,徐钰就算是想不听也不可能。

徐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终于忍不住哭嚎起来:“娘,娘!”

看不见只能听见,让他更为恐惧,而随着他的叫喊,他觉得那血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快,他内心的煎熬让他终于承受不住了。

“我招,我招,快救我娘,快给我娘止血啊!”他嚎叫道。

“没事,才接到小半盆血,还有不少血,你招供了自然会救你娘,她毕竟是无辜嘛。你招得越快,你娘获救就越早。”赵和的声音很温和:“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急,也可以再等等,也许再等等,就有人来救你们呢。”

徐钰全身都被汗浸透了,他哪里还敢再等下去!

“朱郡守,是朱郡守与管权一直有密谋!”他喘着气叫道:“齐郡盗卖官仓和义仓粮最多者,就是朱融自己!”

此语一出,赵和与靡宝都是瞳孔一缩,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大感意外。

朱融包庇那些贪官污吏,赵和是知道的,甚至为此与朱融吵过,但是朱融自己亲自参与到盗卖义仓粮食之事上,却完全出乎赵和意料。

毕竟这义仓就是朱融一手倡导的,他怎么可能毁掉自己半生的心血?

而且朱融家中贫寒,并无余财,他若是贪污,那么多钱财又去了哪里?

“胡乱攀咬可不是个好习惯,这样并不能帮助你和你的母亲。”赵和道:“唔,这血滴得有些快啊,来人,准备给他父亲也开道血口了。”

“我有证据,我有证据!”徐钰大叫:“我在东市有所外宅,外宅之中床底夹缝中有证据,都是我所经手的朱郡守与管权的钱财往来……啊,对了,管权此时就在朱郡守府中暗道之内!”

赵和霍然站起,双眼中寒光闪动。

徐钰这么说,看来真不是胡乱诬陷!

刚才他觉得朱融不太可能贪污,但若朱融真的贪污,那么他入齐郡以来的许多疑团便有了解释!

朱融与管权联手,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在齐郡当真是呼风唤雨,没有什么是二人做不成的。他们二人长期勾结,将公私粮仓都盗卖大半,因为北地的战事,朝廷要调齐郡囤粮,他们害怕事情泄露,于是便投靠了定陶纵火案。但赵和被卷入此事,他们又制造第二次纵火案以杀人灭口!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朱融为何要弃一世清名,还要毁掉自己的一生功绩?”赵和又问道。

“浮图……浮图,朱郡守十年前开始笃信浮图,他是鸠摩什上师座下弟子,只不过为了遮掩,从来不曾在人前表露!”

赵和猛然想到朱融手上的那串念珠,又是吸了口寒气。

“就算是笃信浮图,我看浮图教中之言,也大多劝人向善,可没有让朱融去贪污……你说是信浮图让他贪污,我不信。”靡宝道。

“修庙,朱融自己倒不怎么花钱,但是收庙建塔,招揽信徒香客,诸多种种,都要消耗大量钱粮。郡守府西侧那新建的浮图塔,便要花掉一百二十万贯钱,只靠着信徒捐赠,哪有那么多!”徐钰既然开了口,便不再隐瞒,他飞快地吐露自己所知道的情形。

赵和猛然用手击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早就该想到的。

到了齐郡之后,所过之处,处处都有浮图教庙宇,而且大多都甚是精美。

历城外的清泉寺,历城内的这大浮图塔,这都不是几万贯钱能够造出来的,鸠摩什二十年前来到大秦,十五年前才被齐郡人接纳开始建寺,这区区十五年,只凭他化缘,哪里有这么多的财力建这么多的庙宇!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