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们为何要刺杀五辅,无论是赵和还是俞龙,对此都有些茫然。
萧由脸上却隐隐露出担忧之色。
他一向镇定自若不紧不慢,此刻露出担忧之色,让赵和心中一凛:“萧大夫可是有所得?”
“烈武帝驾崩之后,大秦中枢,便是五位辅政大臣联手,虽然五辅之间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和,但大体上是平衡的……若是五辅中任何一位出现意外,其余四位首先是人人自危,然后就必然会争夺这一位留下的位置、权势,朝廷中枢的平衡就会打破,而大秦中枢……”
萧由说到这,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果冷笑了一声:“他们五辅这些年,做得也不怎么样。”
萧由摇了摇头:“最差的秩序也要胜过最好的混乱,若平衡被打破,秩序就此崩溃,我恐咸阳城中的灾难,将远胜过十五年前的星变之乱,甚至整个大秦都将崩溃……新的乱世可能会到来!”
他没有细说乱世会是什么模样,只是眉头的忧虑更重了。
便是李果,此刻也没有再讥讽五辅。俞龙道:“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将此事禀报上去,一来防止还有刺客漏网,二来也要提醒上边,莫要中了计。”
“刺杀是阴谋,破坏平衡却是阳谋,哪怕禀报上面也没用,唯一就是希望,晁公伤势不重,尽快恢复,这样格局才能维持下去。”萧由起身,将那些碎纸收起:“不过尽快往上禀报是对的,我这边也得给上面一个交待。”
说完之后,他又扬声道:“李校尉,可有口供了?”
“有,有,果然是犬戎人和莽山贼勾结!”那虎贲军官兴冲冲地跑来表功。
萧由眉头上撩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这已经是他们猜得到的东西,完全没有什么价值。
“问他们是谁将莽山贼与犬戎人合在一起的,还有,是谁将这么多犬戎人带入咸阳,又是谁为他们做的掩护,唔……莽山贼背后一直是谁在支持。”萧由拍了拍那位李校尉的肩膀:“这些问题中只要有一个能有正确口供,李校尉,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称你李将军了。”
那李校尉精神一振,又跑了回去,片刻之后,便传来更为凄厉的惨叫。
“恐怕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赵和摇了摇头。
“不是恐怕,几乎是肯定。”萧由叹了口气:“只能慢慢磨,若能磨出任何一个口供,我们就有了新的线索。”
他看到俞龙与李果身上还有箭伤,便又道:“你们先回去包扎,这几天就别再到处跑了,等我的消息。”
三人知道接下来是刺奸司内部的事情,他们插手不了,在场甚至还会给萧由惹来麻烦,便行礼告退。
只不过在出门之时,迎面看到那个黄怒又怒气冲冲跑了回来。
他眼睛又红又肿,原本长得就怪异,如今就更显丑陋了。
“怎么,想要报仇?”俞龙挡着赵和问道。
那边李果已经握住剑,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了。
“我自然想要报仇,但今天输了就是输了,你们不就是要问《罗织经》么,给你们!”
黄怒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俞龙伸手就去拿,黄怒却把手一抽又收了回去:“又不是你胜了我,我为什么要给你?”
赵和带着几分戒备伸手过去,这一次黄怒没有再躲,那本小书册交到了赵和手中。
“这本《罗织经》怎么会到你手上,你有没有看过?”俞龙觉得不对劲,温舒没有将《罗织经》放在家中,也没有交给自己的侄女,怎么会交给一名结识不久的虎贲军士卒保存?
“我哪知晓,温司直只是说,若是有人问我要,我就交给他,你们是最先问我要的,我自然就交给你们。”黄怒茫然道。
这家伙性子有些莽,但却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撒如此拙劣的谎言,俞龙便没有再追问。
他看着赵和,赵和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将《罗织经》交给他。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俞大哥,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罗织经》一事,总有地方让我觉得不对劲……”赵和说道,然后诚恳地道:“你拿去不过是销毁罢了,但是我想看看,有没有十五年前星变之乱的记载。”
俞龙本来还要劝说他别看此书,可听到赵和提起十五年前的星变之乱,他沉默下来。
若大伙猜测为真,赵和真是十五年前星变之乱时幸存下来的逆太子遗孤,那么他确实是这世上最有权力看这本《罗织经》寻找当年真相的人。
收好《罗织经》之后,众人商议了两句,李果邀请赵和去他家。赵和觉得他家中人口众多,还是在陈殇那儿更为方便,便婉拒了他的邀请。
三人再次向陈殇家中行来。
他们才走到一半,就听到咸阳城各处望楼上响起了号角之声,各个坊市纷纷闭门,紧接着大批的军士从各处军坊之中冲出,在街上拦截盘查行人。
“想必是萧由将事情禀报上去了,所以全城大索,这几天是不能到处跑了。”俞龙见此情形道:“平日里做些事情都是拖拖拉拉,事关这些大人物们的性命,他们倒是积极起来了。”
“此人之常情。”李果带着讥意冷笑。
他们三人在街上行走,身上还受了伤,实在太过醒目,哪怕有萧由开始给他们开出的路引,此时也屡屡被拦下来盘查,这样一来,他们行动的速度就慢了许多。足足到了暮鼓声响,他们才算是回到了陈殇住处,而陈殇此时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看你们模样,好象也不太轻松啊。”见到李果与俞龙的样子,陈殇嘿嘿一笑:“是不是因为我不在,所以被人揍了?”
“你在的话,就依你那莽撞的性子,这些伤全部会在你身上。”
陈殇这里有伤药,俞龙与李果都脱了外衣相互上药,听到陈殇嘲笑他们,俞龙反唇相讥。
“唔,你能反说我了,看来事情很顺利?”陈殇趴在那道。
俞龙当下将经过细细说与他听,听完之后,陈殇摇了摇头:“算了,这等事情,不是我想得明白的,还是交给你们这些聪明人去想吧。”
当夜赵和安顿在陈殇家中,就着烛火,他拿出了那本《罗织经》。
这本书分为两卷,第一卷被命名为“罗”,说的是如何抽丝剥茧,从细微之处发现真相,第二卷则是“织”,说的是如何布置诱饵陷阱,将对手引入自己想要的境况之中。字数不多,但中间穿插了许多案例,倒是极具说服力。
赵和翻到半夜将书翻完,觉得这书完全没有俞龙说的那么恐怖,当下将书也交给俞龙。
俞龙简略翻了翻,面上露出异色:“此书并无太过怪异之处,为何会被认为是一部邪书?”
还没睡着的陈殇嘟囔道:“以讹传讹罢了,我也没有招惹过多少小媳妇儿良家闺秀,可不也成了整个咸阳城的公敌么?弄得现在,清河县主身边的侍剑,防我就象防贼一般。”
“你是自作自受!”俞龙与赵和异口同声。
他们在讥嘲陈殇之时,在刺奸司之中,一个人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与这脚步声相伴随的,是若有若无的哀嚎。
刺奸司虽然是临时设置的衙署,借用的也是一处冷僻的公廨,但这几天还是辟出了监囚。脚步声便是在监牢中响起,那些被关在监牢里还未睡着的人,纷纷瞪大眼睛,惊恐地随着那脚步声扭动脖子。
他们非常害怕脚步声停在自己所在的监牢前。
好在这脚步声是从里往外走的,匆匆经过所有的监牢之后,门吱吖一声响起,紧接着又重重合上。
火把的光照在这人的脸上,萧由平静地在监牢门口停了一下,若有所思。
“袁观使还在不在?”稍候片刻之后,他侧脸问道。
“袁观使还在。”
“行了。”萧由挥手示意那个差役离开,然后快步前行。
穿过长廊,进入一处相对清静小院,监牢里的哀嚎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院子里焚着香,也不知是什么料配的,不冲鼻子,幽幽淡淡,让人忍不住多吸了一下。
萧由在槛前脱了靴子,只着厚袜,踏上了木板地面。
因为衙署偏旧,所以木板地面已经失了光泽,走在上面觉得极糙。
“顺之,你来了。”
萧由听到袁逸的声音响起,他往屋里望去,看到屋子正北之处,一座矮几之后,手把玉如意的袁逸双眼微闭,盘膝坐在那。
矮几上点头一根蜡烛,跳跃的烛光,让袁逸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抑郁。
“观使。”萧由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行礼。
公孙凉、丁侃都离开刺奸司,温舒死了而新的司直并未上任,如今的刺奸司,实际上是这位袁观使一家独大。只不过袁逸生性冲淡,不喜多事,所以对下属几近放任,这才让被借调来的萧由拥有了接近司直的权势。
“这段时间来,与顺之打交道,我对顺之博闻强记极是佩服。”袁逸睁开眼,示意萧由免礼坐下:“自然,顺之的干才,我也是看到的……不知顺之所学何人,所传何家?”
萧由依言也盘脚坐下,听他之问,微欠身道:“我所学甚广,若要严格来讲,应当算是杂家一流。”
“杂家?难怪……近些年来,杂家颇为落寞,没有什么名臣大贤出现,顺之师承不知是哪位啊?”
“前中秘书向歆。”萧由一脸诚恳地道:“不知观使是否知道其人。”
“中秘书向歆,依稀听过……我这人爱听典故,不过对这位向歆……还是所知不多。杂家向来见闻广薄,顺之,你可曾听说过五贤之会?”袁逸说到这,眼睛终于睁开,目光炯炯,盯在萧由的脸上。
圣者晨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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