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挺剑望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子,同时用眼角余光看着曾灿,他还在琢磨,能不能有机会将这个煽风点火的家伙捉住。
哪怕不能活捉,给他一下狠的要了他性命,也可以解赵和心中之怒。
只是曾灿非常谨慎,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赵和注意到他始终在缓慢移动自己的位置,不给赵和任何突击的机会。
“住手,住手,山长和正们来了!”眼见情形就要无法控制,突然间外边有人尖声大叫起来。
“山长、正!”
围上来的稷下子顿时一怔,他们看了看已经被彻底包围不得不背靠背做出防御姿态的赵和等人,又回头望了望声音发出来的地。
曾经向赵和请教过如何读书的舒含在外头疯狂地挥动衣袖,仿佛是怕众人看不清他似的。
赵和目光穿过众人,看到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原怒竖的眉微微一平。
这稷下终究还是有专心于业的人。
在稍远的地,一位老人领着六个中年人快步而来。
老人虽然身手还是很矫健,但终究是年纪大了,因此动作有些迟缓,身边有个中年人试图去扶他,却被他挥袖赶开。
当他看到这边情形时,白眉怒聚,猛然张口一喝:“咄!”
这一声喝出,哪怕是赵和,都觉得心神一震,而宫的那些子们,更是不由自主将原举起的手放下。
赵和心中一凛,这一喝之中,似乎带有某种莫名的力量,上一个发出的声音拥有这种奇特力量者,乃是鸠摩什。
而鸠摩什是个单掌就能拦住樊令冲锋的人。
赵和仔细打量着这位老人,而那老人同样在看他。
一见到他,老人的眉头皱得更紧,很显然,他根不喜欢赵和。
当老人靠近之后,生们纷纷让开,他径直走到了赵和面前,在距离赵和七步之处停下。
七步之内,乃是长剑瞬间攻击的范围,七步之外,便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
“赤县侯,你为何来宫之中?”老人问道。
赵和盯了他一眼,反问道:“我为稷下宫祭酒,为何来不得宫之中?”
“你所到之处,血流漂杵,入齐郡以来,宫为你而死者,数不胜数,此时你来宫,是为了挑衅,还是为了上任?”老人重重哼了一声:“既是宫祭酒,就要识得大体,我听闻你先前教训子们,还觉得你懂几分道理,现在看来,你根就是愚不可及!”
他连接着斥骂赵和,赵和初时有些怒,但渐渐的却心中生疑。
这位老人只是他此时不宜入宫,却没有提逼死黎应之事!
现在稷下子们最愤怒的,就是认为他让人逼死了黎应,而老人不提此事,子们的怒意就不会激发出来。
赵和心念一转,顿时明白这是为什么。
稷下宫名声再大,终究还是官府所办的官,终究是要受到朝廷的制约。子们可能头脑一热,什么都不顾,但山长、正们则不然,他们必须要顾大局。赵和堂堂赤县侯,又是朝廷任命的宫祭酒,如果真的在宫中被稷下子们打死了,只怕朝廷的大军随后便要开入宫,到那时别凶手要受到追究,宫能否存在都会成问题。
这个发现,让赵和心里有了底气。
“我愚不可及……不知阁下又是哪位智者啊?”他故意问道。
那白眉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极其厌恶:“你早知老夫是谁,何必惺惺作态,老夫确实念及宫安危,不欲子伤你,但这并不意味着老夫是任你拿捏之辈!”
赵和心中一凛,原想要借着白眉老人息事宁人的心态而立威的想法,立刻被打消了。
他环视四周,发现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子们,现在都彻底安静下来。
“稷下宫新任祭酒赵和,见过山长。”沉默了一会儿,赵和拱手弯腰,向老人行了一礼。
老人避而不受:“老夫不愿受你此礼,你的稷下宫祭酒之职能否得成,还得再看看,老夫已经连续四次上表朝廷,请罢去你祭酒一职,就在今日第五次上奏,老夫已经明,若你为祭酒,老夫就请辞宫山长!”
周围顿时大哗。
“孔山长,不可,不可,怎么能为这一幸进人而请辞!”
“正是,若是山长离开,这幸进人还有谁能制之?”
“宁可诛此人而获罪,亦不可令孔山长离开!”
群情汹汹之下,不知多少双愤怒的目光盯着赵和,跟在赵和身边的樊令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这一刻,也禁不住心惊胆战。
他侧头看了赵和一眼。
赵和却依然沉静,嘴角甚至还浮起了一丝嘲讽之笑。
“原来是孔山长当面,孔山长,可容我几句话?”赵和问道。
孔鲫,稷下宫时任山长,儒家四宗之一,甚至有人他是当世儒家四宗之首。
他背手看着赵和,不置可否,转身便要离开。
“我听闻稷下论辩之风盛行,无论意见是否相左,总给对话的机会……孔山长以为我不堪为此祭酒,我自己却觉得自己能够胜任,孔山长连让我话的机会都不欲给我么?”赵和在他身后追了一步,扬声问道。
此时周围一片嘈杂,都是稷下子对赵和的怒骂之声,他这扬声一呼,周围倒是先安静了一下,然后更为喧闹的叫骂之声响起了。
赵和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已经转过半边身的孔鲫。
孔鲫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赵和:“你有话?”
“我自然有话!”
孔鲫扬了扬手,那些叫骂的稷下子渐渐安静下来,孔鲫缓缓道:“你既然有话,我就给你话的机会,但这并不是因为你能言善辩所致,而是因为不教而诛非善也。”
“山长太过宽仕,这不无术的鼠辈,何必让他有话的机会,不过是些蛊惑人心的诳骗之语罢了!”
“正是,他在清泉寺中一番大言,看似有理,其实是强辞夺理!”
“赶他出去,赶他出去!”
周围子们却不想听赵和什么,纷纷又叫了起来。
孔鲫注视着赵和,想看看他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赵和仍然是面色平静,他看了看周围,突然伸手一纵,直接搭住了一间屋舍的屋檐,然后翻身如猿猱一般攀上屋顶。
“诸位,稷下宫向来以论辩自由而自傲,今日我来此,算是领教了稷下所谓的论辩自由,原来你们口中的论辩自由,就只是你们能话的自由,至于别人的反对意见,你们却不许!”
他站在高处,扬声而谈,此话一出,周围先是一滞,然后更大的声浪响起。
“住嘴,我们在讨论论辩自由!”
“休要在那里胡言乱语了,快滚下来吧!”
“滚回咸阳去舔天子的脚趾头去,莫要在这里遗毒了!”
这些稷下子胆量还真不,有些话语就那样了出来。但他们当中,在赵和那番话之后,也有人叫道:“让他,让他领教我们稷下的论辩自由!”
“正是,让他,让他!”
那个舒含大声叫了起来,在他身边,还有一群子也纷纷叫嚷,要让赵和有发言的机会。
这些人大多都是在清泉寺中听过赵和话的人。
渐渐让赵和话的声音占据了上风,周围声浪渐歇,赵和终于可以正常地开口了。
“诸位怒我之事,不过有二,一是我诛杀公孙凉等稷下之人,二是我不适合任稷下宫祭酒……”在屋顶之上,赵和伸出了两根手指,然后又问道:“是也不是?”
宫之人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点头,少数人道:“你年纪轻轻,如何能居高位?”
还有人道:“你所到之处,血雨腥风,如何能让你来祸害稷下?”
赵和听了微微一笑:“好吧,就算是四个理由,那么且让我逐一辩驳。”
“首先年纪轻轻便不用了,明日将来稷下宫论辩的浮图僧莲玉生,年纪与我一般大,而稷下宫中只以问论高下未曾有闻以年纪论短长的。否则的话,那岂不是谁年纪最长谁就可以任山长,年纪其次就可以任祭酒——孔山长年纪最长否?”
孔鲫冷然不知,但子之中,却有人不禁一笑。
孔鲫年纪虽大,但放在宫之中,却不是最年长者,甚至还有两位子,年纪比孔鲫都大。
“故此年纪轻轻这条,不必我再驳了,诸位以为呢?”赵和问道。
在他面前,稷下子原都是以年轻为主,此刻情不自禁点起头来。
赵和又伸出一根手指:“其次,我所到之处,血雨腥风者……这话得我确实无法反驳,我在咸阳而咸阳变乱,我在齐郡而齐郡义仓案发,如今我到了稷下宫,看吧,若不是孔山长即时赶到,只怕真要来一场血雨腥风了。”
他话得随意,底下的子们却觉得寒毛一竖,有心大的笑了两声,也有冷静下来的人猛然意识到,若才事态发展下去,只怕真要在宫中发生一场搏命厮杀。他们就算能将赵和与其随从都诛灭,可自己岂能没有伤亡,事后朝廷岂能不追究?
“只是诸君,我只带了这么区区数人来宫,看起来象是来此挑事的么,看起来象是来此掀起血雨腥风的么?”就在他们思忖之际,赵和声音又转高亢,扬声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