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信仰这东西,对于一般人可能没太大感觉,但对于秦流西这修行之人,尤其知道有个在憋着大招的老妖怪正需要这些好东西,一下子就把她的敏感度给撩起来了。
谢家的功勋多吗?那是毋庸置疑的。
谢家杀戮大,煞气盛,但他们的功德更大,因为他们守护了身后的大灃子民,使他们免于战火之难,使家国安稳,所以这功德极大。
而信仰,谁不信服谢家这些战神忠良?
功德和信仰,甚至锋锐能挡邪的煞气,谢家一样不缺,要是把谢家的气运夺来,做什么不好?
秦流西忍不住代入了对方的位置,这一代入,无量天尊啊,这是逼我飞升的节奏啊!
“道长!”顺芳叫了几声,秦流西都没个反应,忍不住大叫一声。
秦流西回过神,挖了挖耳朵,道:“在呢。”
“您这是想到什么了?”
秦流西说道:“这事不太简单,一时半会也不好说,要解决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做的。老太君的命数,我先做个傀儡瞒天过海,把您的倒楣和死气都转移过去。”
两人都有些呆,这也行?
“傀儡,就可以万无一失吗?”顺芳好奇地问。
秦流西摇摇头,道:“这只是道家的一种术数,瞒天过海,也是让傀儡帮忙承担,但不解决气运变差,这术数也终会失效,一旦失效,很快就会无力回天,所以治标一定要先治本。”
“为什么会这样,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有人对谢家人下手呀?”顺芳喃喃地道:“都说武将煞气重,杀的人多,所以担的杀孽也多,但我们不杀,就得被人杀,身后无辜的百姓也会死得更多,不得不为之。但都是武将出身,为什么谢家就特别惨,死的人特别多。”
“其实,那个西北权家也死得蛮多的!”秦流西安慰一句。
远在西北的权暻打了个喷嚏:“?”
顺芳哼了一声:“权家的老匹夫还在,要是个老当益壮的,纳几个小妾还能生。最重要的,他还有能打的孙子,这孙子要是个能耐的,还能多生几个带把的,不愁后继无人。可咱们谢家,只有一根孱弱的独苗了,这还是根幼苗。”
所以,这并没有被安慰到!
谢老太君有点无语:“顺芳……”
这比惨有什么好比的!
秦流西低头,嘴角微抽,虽然现在谈话的气氛不是很对,理应很严肃,但她就有点忍不住想笑。
她用手指压了压嘴角,轻咳一声,道:“现在好像不是比惨的时候,我有种猜测,但不确定,这需要查过才行,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样,那谢家,就跟你们所说的那样,死绝了才行。”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谢老太君道:“是和道长您说的运数有关。”
“是,我怀疑有人在掠夺谢家的气运。”
嗬嗬。
谢老太君一听,喉咙发出一阵老风箱的急喘,没有焦距的眼睛也徒然变得凌厉起来。
她便不是修道人,也知道气运的重要性,有气运,自然万事顺遂,没有,则诸事不顺,还处处倒霉。
而谢家……
谢家这些年死的人太多了,她有些心慌,会和气运有关吗?
谢老太君胸口有些沉闷,喉头有些腥甜,气息再次一乱。
秦流西握着她的手,道:“您这身体,不宜大喜大悲。”
谢老太君微微阖眼,眼角滑出眼泪来。
她今日前来本为祭祀女儿生忌,没想到会从秦流西嘴里听到女儿死后带怨气,更想不到她的死因存疑,这还没完,现在听到更可怕的猜测,有人掠夺谢家的气运。
这叫她如何能平心静气?
嗡的一声铃响。
谢老太君微微出神,循着声音望过来,又是一声铃响,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忽然就觉得镇定下来。
没事的,自己还在,定然能把一切牛鬼蛇神都给拉出来!
她不能倒下!
谢老太君深吸了两口气,道:“道长,此番多谢你了。”
秦流西收起三清铃,正好汤药熬煮出来了,仆妇取来,服侍着谢老太君喝下后,她才要了谢小姐的生辰八字掐算。
这一看,眉心就拢了起来。
谢老太君看不见,但顺芳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看她这表情,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阿弥陀佛,她光是看这女道长的表情,就能脑补无数不好的画面,这又是怎么了?
秦流西看向谢老太君,道:“您身子骨不爽利,仍来祭祀,仅仅是因为今日是谢小姐的生忌吗?”
谢老太君一愣,道:“是昨夜我梦见了婉儿,她就站在一团浓雾里看着我,嘴巴翕动,我却不知她听什么,我心里不太安稳,这才来了玉佛寺,因为地藏殿也供着她的长生牌和长明灯。”
“顺嬷嬷说谢小姐是难产而亡。”秦流西点着八字,道:“可我看她的八字,却是横死。”
“什么?”谢老太君惊得从床上坐起,微微有点歪斜的嘴角抖得不成样子,看着她这方向,道:“你说横死?”
“是的,横死。”
“不对啊,可我家小姐明明难产生下一子了啊。”顺芳惊道。
秦流西道:“大家贵女嫁人,都有陪房,就算不全是忠心的,总也有一两个是忠心吧,也没发现不对?”
她话音落下,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古怪。
谢老太君面露涩意,道:“婉儿不满我给她定这门亲,本是准备了四家陪房,都被她退回两房,只有两房跟了过去。而她出嫁十年,也从不回娘家省亲,我知道,她这是怨我。”
“既然她是您唯一的女儿,不满意这亲事,您又何必强逼着她嫁?”这是秦流西不懂的地方。
谢老太君道:“正因为是唯一的女儿,才不想她也嫁个武将,夫婿跟兄长一样命丧战场。范家乃是清贵的书香人家,也有心求娶,而我们谢家虽也能称一声簪缨世家,到底只是军户出身,和清贵的书香人家结亲,这亲事,算是我们高攀了。”
顺芳欲言又止,说高攀也不尽然,范家虽然清贵世代书香,但那都没落了。
秦流西摇头:“但您可想过,亲事讲究门当户对,朱门对朱门,这亲事,武将和文人结亲,假如小姐是喜好琴棋书画的闺阁小姐便罢了,若她自小就是喜爱舞刀弄枪的,却和一个惯会掉书袋的人成为夫妻,两人有什么话题?”
谢老太君辩道:“她琴棋书画也有涉猎,不存在两人什么都说不到一处去,只是学得不精罢了,而自小习武是武将人家必修的。”
“但她并没有相中这个夫婿,顺从嫁了,岂不成了怨偶?”
谢老太君一噎,喃喃地道:“我只是想她安稳度日,也错了?”
秦流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所谓为你好只会是一个枷锁。其实要安稳,也不一定非要嫁给书香人家,一些勋贵也是可以的,倒更容易相处一些。文人其实很多臭毛病,那范家我不知什么情况,但有些书香人家,却十分迂腐,且讲规矩,谢小姐一个武将出身的,能受得了那繁文缛节么?”
谢老太君她们齐齐变了脸,也想到确实如此,范家人哪怕没落了,姿态却是一直高高在上,只是他们犯了武将的通病,虽然文武不和谐,但对文人打从骨子里是佩服的,无形中,姿态便放低了。
她想到女儿以后是在婆家过日子的,更是对亲家和颜悦色,生怕那做婆婆的磋磨自家女儿。
可到头来,她换来的,是死都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
“既然来报丧,你们也没见到谢小姐的最后一面?”
“她在热夏去的,那年大旱,丧报到家里的时候,早已经大殓封官了。”谢老太君满脸伤感道:“那年我也失去了小儿子,家中同样有丧,并不能前往,只派了忠心的老将和仆妇前去,只见到了那难产出生的孩子。”
秦流西摇摇头:“难怪她怨气大了。”
糊里糊涂的嫁人,糊里糊涂的死亡,而娘家,同样糊里糊涂,甚至都没能给她寻一个真相,换了她,也得怨。
“我们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就连婉儿贴身伺候的陪房丫鬟都说是难产,导致难产,也是因为婉儿平日和范家人相处很是淡漠,故而郁结于心。”谢老太君苦涩道:“那年我们谢家死的人太多了,看在那用婉儿的命换来的儿子份上,也没追究太多。”
秦流西看着这生辰八字的死亡时间,是在三年前,已经过了三年,仍有怨气,只能说她尚未投胎,而她却是横死,要是报复,范家不会一点事都没有。
“范家这三年来如何?”
顺芳冷哼:“小姐死后一年,他们就娶新妇入门了,听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秦流西蹙眉,道:“那谢小姐怕是遭了罪了。”
“怎么?”
“既是横死,必然有怨,死在范家,多少会对范家有些怨气,看范家却顺顺当当的,就代表她并未能作祟。”秦流西道:“只怕有人还对她的尸身灵魂作了处理,使她不能报复,不然范家不可能啥事儿都没有。”
谢老太君的手抖了起来,这意思是说女儿不但横死,死后连灵魂都被对付了吗?
虽然在寺庙里,但秦流西依旧试着招魂,只是和她想的一样,召不来。
顺芳颤声道:“会不会已经往生投胎了?”
秦流西摇摇头,道:“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有怨气了。”
谢老太君脸色越发的白,有些惶然无助,道:“我该怎么做?我梦见她了,她是在对我说她的冤屈吗,大师,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沉冤得雪?你说,哪怕豁出这条命去,我老婆子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她双手乱抓,紧紧地抓住了秦流西的手,几乎用尽了全力。
“真相,只能去范家查。”
“我们已经不跟范家来往了。”
秦流西道:“她不是还有个孩子么,你这当外祖母的,去看外孙,最是正常不过了。”
谢老太君心头一动。
“范家在顺阳,盛京这边前去,得五六日的路程,老夫人的身子骨,恐怕不能舟车劳顿。”顺芳担忧地道。
谢老太君沉声道:“无碍,就是这把老骨头散架了,我也得去,我倒要看看,范家到底瞒了什么?”
“有我在,总不至于让老太君在路上出事儿,对了,在这之前,先去你们家看看。”秦流西道:“您运数的变化,如果是家中有风水变了,倒好弄,如果是有人掠夺气运,那就得前去祖坟。”
“谢家祖坟可是在百越呢。”比顺阳更遥远。
秦流西道:“哪怕漂洋过海,我都能到,放心。”
越是瞎眼,心就越是敏锐,谢老太君感觉秦流西更倾信是谢家祖坟出了差池,而且,她对这事很上心,且有些迫切。
事不宜迟,一行人从玉佛寺离开。
谢家在东城勋贵扎堆的百里坊,因为功勋足够厚,所以府邸占地也极广,而且还是前朝某位公主的府邸,十分豪奢。
只是,在外人看来,谢家已经没落了,因为谢家撑门面的男人几乎死绝了,如今在这府邸里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守着一棵孱弱独苗过日子罢了。
谢老太君并不在意,她也不怕有谁欺她谢家无人,只要谁敢,她就敢捧着谢家人的牌位一路闹到宫门去,让大家都看看,她谢家牺牲这么多人,落的是什么下场。
所以就算只剩妇孺幼子,也无人敢轻视谢家,他们也怕谢老太君那龙头拐杖不长眼。
从外到内,秦流西就一直没错过谢家布局的风水,一切都还好,便是有些小瑕疵也是无大碍的,这也代表并没有人对这宅子做什么。
直到看到如今谢家的嫡系,也就谢老太君剩余的三个儿媳妇和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孩谢世安,全都带着阴晦之气,那小孩更是同样有死气缠身,只是还浅。
秦流西的心往下沉去,被夺气运没跑了!
谢老太君听到她那轻不可闻的叹息,心也像坠了一颗巨石一般,往深渊坠下,眼前发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