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情势紧急,总监部派出一辆商务车接他们前往地点。司机是一名颇为面生的辅助监督,中原弥生没见过他。
辅助监督看到了夏油杰,欲言又止地对冥冥说:“冥小姐,我记得这个任务是指派给五条和中原的……”
冥冥拉开副驾的车门,无所谓地回答:“多一个免费劳动力岂不是更好?”说完,她又朝中原弥生三人挥挥手,“上车吧。”
这辆车有前后两排,共计四个位置。中原弥生最先上车,他坐在第二排,旁边有一个空位。
五条悟踌躇片刻,没有选择中原弥生的邻座,反而猫着腰钻进相对狭窄的第三排,艰难地蜷起双腿,挤在座椅内。
这可真是一桩奇事,夏油杰几乎怀疑他们吵架了,疑惑地和中原弥生交换眼神。
中原弥生也发现了五条悟的异样,自从离开宿舍,五条悟甚至没有主动和他们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两声开锁的脆响吸引注意。
响声是从副驾驶传来的,冥冥忽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头,又将一枚U盘插入接口。
她点开一条视频文件,对夏油杰说:“夏油,你不是想知道田中老师的死因吗?高层向辅助监督公开了调查结果,可以给你看一看。”
他们正好无事可做,不仅夏油杰,中原弥生和五条悟也凑上前去,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加载的进度条。
在三人的视线中,视频加载完成了。
这是一段监控录像,录制于池袋一条幽暗狭窄的小道。视频开始时,正值凌晨一点。
画面上,一名穿休闲运动服的中年男子以手为刀,干脆利落地将咒灵劈成两半。
此人正是死者田中福一郎。
田中福一郎经历了一场不算轻松的恶战,在和咒灵的对抗中负伤了,手臂上挂着一条长约半尺的伤口,极长极深,正不断淌出鲜血。
田中福一郎并非独自一人。他身后,是两名喝醉的少年,年龄和夏油杰等人相仿,远不是能合法饮酒的年纪。
两名少年尚未被攻击,看不见咒灵的残骸。他们只看到田中福一郎朝空气挥舞拳头,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喂大叔,你是街头艺人吗?刚才那个,再表演一遍啊!”
“大叔,听得见我们说话吗?再来一次!”
田中福一郎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擦去手上的鲜血,耐心地说:“我不是街头艺人,没什么好表演的。”
“啊?我还你为你是卖艺的流浪汉呢,原来只是精神病啊。”他们上下打量着田中福一郎,讥讽道,“话说,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穿这种土气的运动服出门啊?你是上个世纪的人吗?”
这两名少年岁数不大,看到他们,田中福一郎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的学生。
他好言相劝:“池袋晚上很危险,你们也快点回家吧。”
两名少年朝
他翻白眼:“少多管闲事!你这家伙做什么工作的啊,那么啰嗦!”
“我是老师。”
“老师?那你身上应该有点小钱咯?”二人嬉皮笑脸,抽出一把不到十厘米的美工刀,醉醺醺地往前挪了几步,举着刀威胁他,“喂,给我们三千元吧,我们没钱买酒了。”
田中福一郎还要回学校接受治疗,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和两名少年纠缠,转身欲走。
这时,两名少年身旁的下水道井盖被掀开了,一只咒灵从里面爬出来。它已经观察多时,没有攻击田中福一郎,径直扑向两名少年。
田中福一郎大惊失色,朝他们大喊:“快躲开!”
两名少年终于看到了咒灵,醉意顿时无影无踪。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向田中福一郎身后的小巷,期间还不断互相推搡,认为对方挡了自己逃跑的路。
为了掩护他们逃亡,田中福一郎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拦在咒灵面前。
负伤的他不敌咒灵,两分钟就落了下风。咒灵一掌按住田中福一郎头部,强行将他的脑袋踩在地上,掌下传出骨头被碾碎的清脆响声。
视频到此为止,屏幕暗下去,弹出“重新播放”的字样。
冥冥关闭视频:“这就是全过程了。田中当场死亡,这两名非术师逃过一劫,只是重伤。”
“负伤后立即撤退求援”,这条建议甚至写进了咒术师的安全手册,田中福一郎不可能不知情。
他之所以负伤作战,只是为了掩护两名非术师逃跑,虽然就在半分钟前,他们还想从他身上抢走三千日元。
这种人渣,真的值得拯救吗?
脑中浮现这个念头时,中原弥生先是一惊,接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陷入了游戏的世界里。
他摇了摇头,试图甩开纷乱的思绪。
和中原弥生一样,夏油杰也眉头紧锁,情绪很低沉。然而,冥冥没给他多愁善感的时机,又点开另一份文件夹。
她说道:“对了,这是‘窗’上交的现场报告,你们看一下吧。”
这次任务的目的地是一辆行进中的火车,“四季号”列车。按照高层的计划,他们会在东京站登上“四季号”,待火车远离市区后,隐蔽地祓除咒灵。
中原弥生看完资料,心想,这个任务似乎挺麻烦的。
既要不着痕迹地保护非术师、又要在行进的火车上祓除咒灵,必须把握好时机,难度不小。
冥冥又将文件翻到第二页,给他们看补充报告。
中原弥生仔细查看,在表单上看到了一行不起眼的字迹。
[死亡人数:2人(非术师)]
非术师只能在特殊情况下看见咒灵,而所谓的“特殊情况”,就是咒灵攻击人群的时刻。
很奇怪。
咒灵已杀死两名乘客,换言之,车厢内的非术师都能看见它了。既然如此,高层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特意指名他和五条悟?明明一个人就足够了。
原弥生觉得总监部的决策有点莫名其妙,似乎在故意引导他和五条悟来到这里。
中原弥生有些不安,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他今天走得匆忙,忘了把八寒矢放进空间,戒指内仅存有菩提目和无影鉾。
既然没带趁手的武器,就只能用这两个咒具凑数了。
中原弥生回想着菩提目的模样,戒指闪过一道浅金色的电光,那枚坠着绿宝石的项链出现在他掌心。
不过,这条项链该如何佩戴呢?
为了不让咒具在无意间丢失,项链的搭扣非常牢固,很难独自戴上。中原弥生尝试了足足三分钟,都没能戴上这条项链。
夏油杰见状,朝中原弥生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把菩提目交给自己。
“我帮你戴吧。”他说。
夏油杰接过那条细长的银项链,让中原弥生转身:“转过去,背对我。”
“嗯。”
中原弥生略微低下头,等夏油杰帮自己戴项链。
夏油杰手臂从中原弥生肩膀上方穿过,将项链搭在他脖子上,扣上那粒搭扣。项链是冰凉的,夏油杰的手指则非常温暖,手背轻微蹭过后颈的发丝,让中原弥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很痒吗?”夏油杰把他的碎发拨到一旁,“这样会好些吧?”
五条悟早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目光略微瞥向二人,却正好落在了中原弥生白皙的脖颈上。
中原弥生经常穿高领大衣,后颈几乎从未晒过太阳,异常苍白。失去碎发的遮掩,皮肉暴露在阳光下,令人联想到香草冰淇淋、白瓷花瓶,或一团新雪。
这时,夏油杰扣好搭扣,说:“结束了,你看看怎么样。”
他松开手,赤红的发丝落下来,挡住了中原弥生白皙的脖颈,也挡住了五条悟的视线。
五条悟这才回过神。
他忙不失迭地望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一刻钟后,他们按时抵达丸之内,停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前。
一直保持沉默的辅助监督忽然说话了,他也推门下车,对冥冥说:“由我带他们过去吧,冥小姐,我知道四季号会停在哪个站台。”
冥冥乐得清闲,应允了:“等你们的好消息。”
在辅助监督的带领下,一行人逆着人潮挤进火车站。
总监部已提前联络铁路局,清空了“四季号”上的乘客,让他们前往候车厅,换乘两小时后的另一辆火车。
辅助监督向警察和工作人员出示证件,他们畅通无阻地穿过检票口,进入站台。
“四季号”早已空无一人,站台上的乘客也都被劝返了,空荡荡的铁道旁,只能听见广播提示寂寥的声音。
“滴——各位旅客请注意,‘四季号’还有一分钟发车——”
五条悟将墨镜拉下来,粗略地扫了一眼列车,双眼在散发出明亮的微光。
“所有人都撤离了,”他说道,又抬起头,望向车头,“咒灵在第一节车厢吧?除了它以外,车厢内还有二十多个非术师。”
“是的,您看得真准确,根据‘窗’的估测,有二十三名乘客被困在了车厢内。”辅助监督合上报告书,催促道,“火车快启程了,事不宜迟,我们先上去吧。”
说罢,他率先走进车厢。
中原弥生不由得皱起眉。
这个人违规了。辅助监督是被禁止参加战斗的,他们只负责护送学生前往任务地点、帮忙布置结界,然后在安全的地方等候咒术师归来。
不对劲。
总监部的决定非常怪异,这名辅助监督也有所欺瞒。这次的任务疑点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