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小雪村一片忙碌景象,家家户户忙扫尘。
妇人们拿着长竹竿绑着稻草,屋里屋外细细打扫着,一些个顽皮的稚童也有样学样,拿着串小稻草跟着忙活。当然,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就另当别论了。
兴许是因为州里传来了慕容决退兵的消息,人们脸上都一扫这一年来的阴霾。
恰逢年关将近。
稍微富庶一些的人家,去镇上集市给家里置办了些许新物件,哪怕不那么富庶的人家也都给自家小娃添了新衣。
今年的小雪村年味要比往年浓的多。
小雪村,樰州最北,也是大梁最北。与北荒蛮族仅仅相隔一座回首山。
所以这里每年入秋不久就开始断断续续的下雪,到来年春分时,才会渐渐消融。
此时的小雪村早已白屋白田,茫茫如仙境……忙碌的身影和几缕炊烟,才算是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一户干净整洁栽有一棵桃树的院子里。年轻的女子刚刚打扫完内屋,走出门外看到破落木门上的旧符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过两天换新桃符时,将这破门一同换了才好。
随即又走到那棵此时早已成为枯枝的桃树前,伸手轻轻折断多余的枝节。
若是此时有人看到这一幕,保不准要惊叹出声。
雪地里女子抬首折着桃枝,肌肤如雪还胜雪,一双丹凤眸似一泓清水,其间还有一股书卷清气。
尽管此时怀有身孕一袭白衣也不是那华贵绸缎,却也难掩其出尘气质。
北方有佳人,雪地折桃枝。
“娘子,娘子,常大哥送了好大一只野兔,说让我回来炖了给你补补身子,哈哈哈哈……”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清脆的笑声,女子笑着转头看去。
只见门外青衣男子一路小跑着进来,快到她近前时,一个踉跄,差点将手中野兔都甩飞出去。
女子嘴上说着“你慢点,快当爹的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一双清澈眼眸却已笑成了月牙,同时伸手为他掸去发丝和衣袖上的残雪。
青衣男子只是嘿嘿笑着。
原本生得颇为清秀英气的年轻男子,脸颊却有着两道交叉的伤疤,不过倒是平添了几分江湖痞气。
女子白了他一眼,而后探头向院外望去,奇怪道:“常大哥没跟你一起来吗?”
“没有啊,他还在家扫尘呢,一个大老爷们毛手毛脚的,估计一时半会扫不好”
女子又白了他一眼道:“说得好像你不毛手毛脚一样”。
男子咧嘴一笑。
她仰头看了看日头,快午时了。
随即抬着头盯着他一字一字地缓缓开口道:“你怕不是拎着兔子就跑,忘记让常大哥来我们家吃饭了吧?”
年轻男子神色尴尬,顾左右而言他:“娘子你听我狡辩,那什么……我这不是想着先让你瞧瞧这大野兔嘛。”
女子继续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也不言语,他见形势不对,掉头就跑,似野马脱缰。
远远留下一句:“我这就去将常大哥绑来,顺便去洪叔家将兔子处理一下……”
这样一对看似不那么搭的夫妻,女子姓于名朝露,男子姓齐名仝。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小雪村时常有好事的人会扼腕叹息:
“于朝露这样非凡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了齐仝这样普通的憨儿,好生奇怪好生可惜,唉~~。”
每每听到这些个类似的话,于朝露都只是笑而不语,而齐仝总会仰头挑眉说上一句“老子命好啊,气不气”。
晚来天欲雪。
齐仝拎着一个颇为精致的葫芦走进一落院子。
院子里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虽长相普通,却生的虎背熊腰,气态豪迈,若仔细观察,豪迈中还隐隐透着一股杀伐气。
壮硕汉子姓常名心宽,在这小雪村乃至镇里那都是赫赫有名的猎户。
此时他却如妇人一般,拿着长帚小心打扫着屋檐角落,时不时用袖管擦着额头汗水。
刚走进院门的齐仝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滑稽,爽朗一笑开口道:
“哈哈。。常大哥生得这般威武,干起这些扫尘擦桌的活计,却也算是有模有样,不过这都一天了还没搞好,你看我能帮上什么忙,尽管吩咐……”。
“兄弟又拿老哥寻开心不是,以前没干过是不知道有多累,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他娘的这可比打猎累多了!倒也差不多完事了。”壮硕汉子丢下长帚,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瞄了一眼齐仝故意在身前晃来晃去的酒葫芦,笑道:“齐老弟这酒壶好生精致!”
就等着他这句话的齐仝嬉笑着连忙摆手:“还行还行,我家娘子做这个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弟妹当真是心灵手巧,葫芦里装的可是朝露酒?”
“自然。”
“中饭时弟妹如何都不让喝,正嘴馋的紧,齐老弟有心了。”常心宽大踏步向前,正想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齐仝一个侧身跳开,将酒壶在腰间挂好说道:“不瞒老哥,这壶不能给你,不过家里正有一坛刚刚温好的,还有我娘子刚炖好的一锅兔子肉。怎么样,随兄弟去喝个痛快。”
“唉咦~这如何使得。午时才在你们家用过中饭,如今哪有脸皮再去叨扰,要叫他人笑话了。”
“如何就使不得!老哥你这样的英雄人物,怎么也会在意这些粗枝末节。那兔子还是老哥你送的,况且兄弟我还有事相求。”
这位曾两拳捶死过野猪的壮硕汉子还是有些为难。
齐仝又拍了拍腰间酒壶,然后顺手拨开壶塞,霎那间,酒香四溢。
“像这样的朝露酒,我家娘子可是已经温好了一整坛,老哥如果当真不愿意陪兄弟一醉方休的话,我就只能去问问洪屠洪老叔了,想必他是不会拒绝一坛朝露酒的吧。”说完,齐仝作势要走。
常心宽忙开口道:“兄弟且慢,年关将近,洪老叔肯定忙得脱不开身啊,还是不要去为难他的好,就让我来陪兄弟豪饮一番!”
然后大踏步抢在齐仝前面走去,两人同时爽朗大笑……
最后一抹余晖隐去,大雪随即纷飞而至。温暖的小屋里烛光摇曳,已是酒过三巡。
只见齐仝双颊通红,豪迈说道:“痛快!常老哥你说这大雪夜你若是不来,独自呆在家里,也没个说话生饭的,那多冷清。”
话音刚落,齐仝就一阵龇牙咧嘴,求饶的看向一旁的于朝露,她瞪了他一眼后,缓缓收起踩在他脚背上的脚。
对脸颊只是微红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壮硕男子歉意道:“怕是喝多了,常大哥莫要怪罪。”
常心宽一口饮尽碗中酒,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早就习惯了,弟妹莫要见外才是。”
“不怪便好,小女子有孕在身就先失陪了,常大哥且喝尽兴。”
“常某谢过弟妹款待。”
“娘子且放心去休息。”
于朝露随后起身向内室走去,走到门前又停下,转身去给桌旁用来取暖的火炉添了些柴火,随即走入内室,关上了门。
常心宽又倒了一碗酒,随后看向齐仝问道:“兄弟说有事相求,不知所为何事?”
齐仝吃了一口菜,缓缓开口:“唉~~老哥你也知道我齐仝没啥本事,在这生活全仗着娘子酿的一手好酒,我就只能做些为娘子采晨露和卖酒的活计。”
“你老哥我是个粗人,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也没觉得每日采晨露和卖酒这两件事,是多么轻松的事。”常心宽笑着安慰。
“娘子她是个读书人,世所罕见的女学士。如今跟了我,每天热茶做饭不说,还要酿酒谋生计,如今又有孕在身,我心疼的紧。可是我做的饭菜又实在难以下咽,谋生计也本就该是家里男人的事情,我却也做不好。”
齐仝仰头将碗里的酒尽数倒入口中,眼眶已是微红,继续好似喃喃自语地说着:
“前些日子,董大娘说我是个废物,除了有一位好娘子外,一无是处。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上一句’气不气’,因为董大娘说的在理,没道理让一个女子肩挑重担啊。”
“所以我想做些更多可以做的事,我想挑起男人该挑的担子,想让娘子她可以不那么累……”
内室没有休息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于朝露,用手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出声,那双明眸中此刻已是噙着泪水,显得楚楚动人。
常心宽站起身,为齐仝满上酒,然后端起酒碗豪爽道:“就为这番话,老哥得敬你一碗,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齐仝也站起身郑重地喝完杯中酒,放下酒碗抱拳朗声道:
“我想跟常大哥你学习打猎,想恳请你明日带我入回首山。后天就该割年肉了,我要是能打回个野味什么的,也能省下一些买肉的银子。而且今天洪老叔说,像这样的野兔,有多少他收多少。”
常心宽先是一愣,随即爽朗大笑:“小事一桩,不用兄弟你亲自跟着,明日我多打些回来便是。”
“那不一样,老哥你送我们的,是情。”
常心宽点了点头后问道:“那为何以前从没提过想学打猎这事?”
齐仝伸手示意常心宽坐下后缓缓开口:“我跟娘子提过几次,可不管如何说她就是不准,所以这番还要请老哥你帮忙说道说道。小弟再敬你一碗。”
“包在我身上。”
突然,内室传来于朝露更咽的声音:“夫君你明日打猎回来路过镇上时,买些桃符回来,另外再买两块新的门板,堂门太破了,我想要换了它。”
齐仝愣了半晌,随后连忙揉揉通红的眼睛笑道:“好嘞!”
常心宽与他相视一笑说道:“得此妻……”
“夫复何求!”齐仝开心地接道。
他们却不知内室里的于朝露,擦去泪水,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笑着低语:
“得齐郎之痴爱,我亦复何求……”。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