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王府,东堂。
李绚坐在左侧上首酒桌之后,向太平公主和薛绍敬酒。
一杯酒饮尽,李绚才开口道:“殿下想必听闻过,陛下说狄怀英是当朝魏征,也说过臣是当朝霍去病,但在臣心中,臣最希望做当朝卫青,霍去病看似功高,但对朝堂而言,卫青更为重要。”
看向薛绍,李绚道:“驸马才高人善,左春坊司直郎事务繁杂,人心算计,未必适合驸马,不知驸马有没有想法,做一做东宫右卫率司马?”
太平公主下意识的看向薛绍,薛绍沉吟着点点头,说道:“阿翁曾经做过卫尉卿,阿耶也曾经做过右卫中郎将、左奉宸卫将军,转任武职并非不可接受。”
太平公主顿时笑了,虽然成为人妇,已经丰腴成熟不少,但眼神之中的单纯还是不少。
转过头,太平公主看向李绚道:“如此,就麻烦王叔和皇兄说一说了。”
“无妨,这些都是小事。”李绚脸色沉肃下来,看向薛绍道:“如今太子右卫率是太子妃的族兄韦纪,韦纪为人严格,驸马还需做好吃苦的准备。”
薛绍认真点头:“王叔放下,三郎明白其中分寸。”
“如此便好。”李绚再度举起酒杯,薛绍相陪,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放在酒杯,李绚又看向太平公主,说道:“殿下,臣虽然愿做本朝长平侯,但这大司马大将军,臣却是不可能的,倒是驸马,还有希望。”
“很难。”太平公主轻叹一声,说道:“王叔又不是不知,本朝驸马,最高不过谯国公,拜左翊卫大将军,转右骁卫大将军,拜右卫大将军,迁左卫大将军,一生戎马,但也仅止于此。”
谯国公,柴绍,平阳公主驸马。
“但终究能画形凌烟阁。”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苦笑道:“臣这一生,唯一追求便是画形凌烟阁,若能如此,宰相又算什么。”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绚这一句诗,早已经在大唐上下流传,李绚的心思也是人人皆知。
薛绍赞同的点头,然后举起酒杯,看向李绚道:“以王叔之功,他日也必将画形凌烟阁,三郎这里先敬王叔一杯。”
“承驸马吉言了。”李绚笑笑,然后将一杯酒饮尽,这才看向薛绍说道:“驸马也当知道,东宫任职不过是中转罢了,他日想要征战沙场,不一定要有超绝的武力,有超绝的谋划之力,亦可坐稳大军主帅。”
薛绍微微颔首,李绚的话,的确有道理。
李绚继续说道:“驸马天纵英才,兵书战策还能研读详尽,只要不像赵括那样,一上阵,便指挥数十万大军,步步慢来,稳扎稳打,大将不难。”
“多谢王叔指点。”薛绍认真点头。
李绚笑笑,然后又看向太平公主,举杯说道:“公主之才智还在驸马之上,日后驸马读书之事,殿下不妨也从旁指点,也有夫妻之道。
古有汉平阳长公主,上有大唐平阳昭公主,今日我太平公主殿下,亦不逊色于人。”
太平公主的眼睛亮的惊人,她举着酒杯,道:“多谢王叔指点夸赞。”
……
站前府门前,看着太平公主和薛绍离开,李绚这才和刘瑾瑜转身,回到王府之内,随即中门关闭。
行走在庭院之中,刘瑾瑜好奇的看向李绚:“夫君让公主殿下介入东宫事务,最不满的,恐怕就是太子妃了吧?”
李绚笑笑,说道:“娘子可还记得孝武陈皇后?”
“陈皇后?”刘瑾瑜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是陈阿娇。”
“金屋藏娇。”李绚点点头,说道:“娘子还记得陈皇后的父亲是谁?”
“馆陶公主嫁与陈氏,对了,是陈婴。”刘瑾瑜想了起来,说道:“堂邑侯是陈婴之孙,陈午娶馆陶公主,生陈阿娇。”
“陈氏啊。”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陈氏小族,但最识时务,最后才能在汉文帝时期,尚馆陶公主,之后以馆陶公主之重,嫁女为武帝皇后。”
“陈氏出身不高,但卫氏更低。”刘瑾瑜停步,看向李绚道:“夫君是想让公主殿下效仿平阳公主,用人替代掉太子妃。”
“不必一定,只需要太子妃能够看到这个威胁便足够了。”李绚转身,看向院门方向,轻声说道:“如今有薛绍之事,公主殿下心中怕是已经有所动了,剩下的,就是时间累积之后的动作了。”
刘瑾瑜皱了皱眉头,说道:“太子妃和公主殿下相斗,对太子来说怕不是一件好事吧。”
“有的时候,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有的时候,是两者平衡共同应敌。”李绚看了东宫方向一眼,轻声说道:“两方都将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太子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李绚的目的,在于武后。
李显和太平公主联手,来抗衡武后。
如果在李治离世之后,太平公主跟着介入进来,或许能为李显争取一定的时间。
不大,但是却足够让人逃得一线生机的时间。
刘瑾瑜看着李绚,轻轻冷笑:“公主殿下或许最后不会逊色于平阳公主,但薛绍却未必是卫青啊!”
李绚转身,眼底深处满是惊讶。
他的布局能难追求在某个特殊时候的翻盘,但是却让人不得不分神。
皇帝去世,李显即位。
李显即位,李显被废。
李旦即位,随即软禁。
在那个特殊的时候,太平公主是少有的有胆子动兵的人。
“卫青也好,薛绍也罢,但这股力量,或许会成为家中最后保命的关键。”李绚最终还是直接点了开来。
刘瑾瑜这个时候,满脸惊讶的看向李绚。
……
正月初六,行拜师礼。
彭王府大堂之中,李志昭,李锦霞跪倒在正堂,对着坐在上面轻轻抿茶的李昭德沉沉三叩首。
陆元方站在一侧,高声喊道:“言告师氏,言告言归。礼成,起!”
李昭德赶紧放下茶杯,将李志昭和李锦霞扶了起来,两人同时拱手道:“师尊!”
“好了,日后好好读书明理。”李昭德有些苦笑的看向四周众人,拱手回礼。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两个小儿的拜师礼,李绚竟然弄的这么大。
雍州长史陆元方,户部郎中狄仁杰,中书舍人杨执柔,侍御史姚崇,兵部郎中来遂,都水使者何以求,崇文馆学士杨炯,宋之问,弘文馆学士杜审言,还有卢照邻,卢藏用,毕构等人,李绚全部都请了过来。
这些人全部都是李绚在朝中文官方面的人脉。
尤其是陆元方,狄仁杰,还有来遂,早些年李绚征战高原的时候,就是这三个人在帮李绚看着后面的粮道。
宴席之中,李绚坐在上方,举杯看向李昭德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从而师之,师道者也,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日后,绚不在长安,这一子一女的学问之事,就拜托长史了,请。”
“下官必定竭尽全力。”李昭德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和他相识一笑,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绚放下酒杯,身后侍女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绚侧身看向陆元方,说道:“说起来,世叔,还有怀英兄,杨兄,长史,之前都曾经任职侍御史,而且长史和元之身上侍御史的官职犹在。”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众人下意识的看向陆元方,狄仁杰和杨执柔,最后又落到李昭德和姚崇的身上。
不得不说,李绚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陆元方是上元年间的侍御史,比在场的众人都要早。
而且他以侍御史,检校洮州刺史多年,也就是那个时候,狄仁杰转任侍御史,而杨执柔和李昭德任职侍御史则是各有前后。
陆元方点点头,说道:“今年以来,陛下对御史台诸臣的任用越发的频繁,尤其是元之,日后怕是少不了要有地方刺史之任,还有诸位。”
陆元方举起酒杯,看向众人道:“诸位若欲多行一步,地方刺史便是下一步之眼望,当然,若是圣眷隆重,那自当另外一说。”
“呵呵!”众人不由得轻轻莞尔。
“越是往上,所能任者越少,若无特殊功劳,便只能苦熬十载,才能更进一步,地方刺史已经是极佳之选,无数人想要而不得。”杨执柔不由得轻叹一声,此番越王之事,杨家也牵连不少刺史被免职。
其中就包括杨执柔的父亲,潞州刺史杨思止,就被罢免了刺史官职。
整个杨氏一族,在刺史位置上的族人,一下子剩下寥寥不多。
这个时候,他们也终于感受到了刺史之重。
但他们已经十分侥幸了,杨氏虽然被免了许多,但被杀终究不多。
“若能有刺史之位,没人想过要放弃。”狄仁杰点头接话,但又看向何以求,说道:“倒是何兄,从大理寺正,跳到刑部郎中,然后又跳到都水监,下一步是不是要跳到工部侍郎了?”
何以求这一次任都水使者,几乎超出了所有有人的意料。
“何某也不自谦,若是致仕之前能有一任工部侍郎,便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何以求端起酒杯,向众人道:“诸位,请。”
“请!”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才有看向李绚。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何以求任都水使者,其实是李绚的主意。
李绚放下酒杯,看向众人道:“不瞒诸位,蕃州新辟,用人颇多,其中尤以工匠为重,而如今长安洛阳,诸位想必也意识到了,去年大雪不断。
若不出意外,今年长安洛阳,怕是要有水灾之象,再加上封禅调用,正是清理整修渭水洛河河道的最佳时机。”
众人同时缓缓的放在酒杯,看向李绚,看向何以求,终于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打算了,一件大功劳已经摆在眼前。
“此事,我雍州府少不了要多做些什么了。”陆元方抬头看向何以求,举起了酒杯,何以求赶紧点头举杯。
看着两人将杯中酒饮尽,李绚这才开口道:“此事不仅是雍州府,洛州府和工部,将作监都已经打过招呼,最后会由东宫全面处理水河之事,等到河水竣工,多余的人力,便该调往蕃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