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绚抬头,面前的长街上长灯明亮,无数的朝野官员步入端门,朝承天门而来。
承天门下,裴行俭,薛孤吴,薛仁贵,李绚,高侃,李谨行,孙仁师,七位大将军,全部一身红衣金甲,腰挎刀剑,面色冷峻的看向前方。
一瞬间,肃杀气氛开始向四面笼罩。
以刘仁轨为首的宰相,以韩王李元嘉为首的宗室,以吏部尚书窦玄德为首的尚书,以左卫将军王孝杰为首的武将,还有后面无数官员,外臣,今日全部齐聚。
只是众人看向李绚等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今日是永隆二年最后一个大朝。
皇帝,会出现吗?
这个问题,便是李绚也不清楚,他曾经问过李显,但李显只是轻轻摇头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宫门轰然打开,内侍少监范云仙快步从其中走出,对着众人高声道:“永隆二年,腊月十五,皇帝早朝。”
……
李绚行在大将军队列之中,神色肃然的向前。
四周群臣的气氛无形中有些压制。
腊月初三早朝的时候,皇帝说要出现,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出现。
之后甩出了一个礼部尚书让众人争,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全部看了过去。
再之后,便是东宫和相王府的争斗,到了今日,这事才算落下帷幕。
但是今日,早朝再度来临,群臣心中不免要问,皇帝的身体真的还好吗?
今日大朝,他是不是能够出现。
若是不能出现,那么日后的朝政,还有明年的封禅,还能继续吗?
忐忑之中,群臣进入乾阳殿,各在班列之后。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之际,内侍省典仪的声音终于高声响起:“圣人到。”
李绚目光不由得微抬。
圣人至,皇帝到了吗?
瞬间,稳重的脚步声从殿门口传来,随即,是一阵冕旒轻微碰撞的声音。
清脆的声响中,李绚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皇帝来了。
殿中群臣全部躬身垂首,躬身站立。
……
一身明黄色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的皇帝,头戴白玉十二旒,面色平静的从群臣的班列之中走过,然后走到了金阶之上。
皇帝一挥手,神色肃正的在御榻之上坐下。
一身黑底金丝凤袍的武后,贤淑的在皇帝旁边坐下。
明黄色九蟒九章弁服的李显,头戴黑色九梁冠,站在台阶第一阶梯之上。
再下是相王李旦。
皇帝已至,大朝开始。
一名神色郑重的内侍省典议拱手向前站出,随即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
李绚立刻向前半步,然后脸色肃然的单膝跪倒在地,高声呼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众卿平身。”皇帝的声音平稳沉重,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有力,但群臣可以肯定,皇帝的身体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差,那么这些时日皇帝躲在贞观殿,不见群臣,究竟在做什么?
李绚面色肃然的站了起来,然后低眉垂首。
“众位爱卿。”李治坐在御榻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的群臣,然后平静的开口道:“朕多日以来,居贞观殿,为天下祈福,以为明年初一至初三日封禅顺利,期间朝中诸事,有赖众卿辛劳,一会宫中有赏赐送下。”
“多谢陛下!”群臣再度俯首。
低头之间,众人有眼神沉吟,皇帝的身体或许的确不好,但却没那么差,这些时日躲在贞观殿,怕也是在观察众人。
一时间,群臣不由得思索,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李治笑笑,目光看向一侧,开口道:“宣旨吧。”
面色凝重的王福来,亲自端着一个银盘,来到了李显的身侧。
李显微微诧异,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微笑着点头。
李显这才松了口气,拿起圣旨,转身看向群臣,高声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文昌六官,宗伯掌礼。
选授之重,自昔攸难。
非夫台衮之臣,分全于终始,缙绅之义。
素洽于群伦,则无以允是优崇,膺兹名物。
户部侍郎,扶风县侯韦待价,奥学雄词,虚襟旷度,夙彰厥猷,历践清贯。
朕永惟理本,宵旰在怀,爰征佥论,俾列鼎司,是用委卿职,辍枢务之殷。
任事呈能,庶先会府,帅属而理,汝往钦哉!
可礼部尚书。
钦此。”
一身紫色圆领袍,黑色璞帽,神色肃然的韦待价,压制着心头的激动,快步从群臣之中走出。
站在殿中,韦待价沉沉附身在地,高声呼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皇帝平静的开口。
“谢陛下!”韦待价这才站了起来,神色之间依旧满是激动。
虽说在数年之前,韦待价便已经有机会做刑部尚书,但实际上,那时候他的资历很浅。
即便是最后勉强坐上去了,也不过是六部尚书最后一位。
如今从汾州刺史,到户部侍郎,再到礼部尚书,他能够稳稳的坐稳。
李治笑笑,开口道:“韦卿!”
“臣在!”韦待价沉沉拱手。
“明年封禅之事,前后往来,所用甚多,相王虽总管嵩山,亦有韩王和礼部侍郎辅助,但依旧有所缺失,朕今日封你为封禅大使,里外诸事,事关封禅者,以卿一言而决,不必请示于朕。”李治说完,轻轻一挥手。
群臣一瞬间全部抬头,但又瞬间都明白了过来。
是了,封禅之事,真正整体负责的,是封禅大使。
当年李治封禅泰山,封禅大使便是当年的礼部尚书刘祥道。
之前不过是因为礼部尚书空缺,所以让李旦任嵩山总管,负责嵩山封禅之事。
但封禅之事,却并不仅仅是嵩山一方面之事,朝野诸臣,内外诸夷,全都要参与其中。
之前以李旦亲王的身份勉强运转,但也不过是勉强而至。
如今礼部尚书归位,封禅诸事自然为礼部尚书管辖。
之前李旦在嵩山所做的一切,也全部落到了韦待价的手里。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韦待价拱手,然后转身回到了班列之中。
李治抬头看向韩王李元嘉,开口道:“韩王!”
“臣在!”李元嘉立刻站出,拱手领命。
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陆元方,开口道:“陆卿!”
“臣在!”陆元方拱手站出。
李治再度点头,然后开口道:“你二人为封禅副使,协助韦卿处理宗室和诸刺史之事。”
“臣等领旨。”李元嘉,陆元方全部拱手领命,然后站回队列。
……
李绚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
韩王是宗室之长,有他出面,便是李旦也不敢多说什么。
至于陆元方,雍州长史本就是天下刺史之首。
天下三百州,下州,中州,上州,都督府,都护府,四大都督府,洛州,雍州。
其中尤以雍州为重。
四大都督府,常以重臣或者亲王郡王领衔,但洛州牧,雍州牧,却是常以年轻皇子为任。
而雍州牧,却是多以有机会出任太子的皇子为任。
比如早年的雍州牧雍王李贤,雍州牧英王李显。
他们都是从雍州牧进封太子的。
故而雍州长史的位置极重,进一步,便是九寺寺卿六部尚书,甚至随时会同中书门下三品。
比如前雍州长史杨再思,如今是卫尉寺卿,而前卫尉寺卿欧阳通,更是已经是兵部尚书。
如今的雍州长史陆元方,更是曾经教导太子的半个太子师,不定什么时候就做了六部尚书。
如今在朝中,起码有近百位各地刺史准备参加封禅之事。
陆元方站出来,所有人都要俯首。
皇帝轻轻一个安排,便已经将宗室和各地刺史彻底的按住了。
所有人都要按规矩办事。
……
就在此时,王福来再度上前,手捧一只银盘,上面放一卷圣旨,站在李显身前。
李显神色诧异的看了皇帝一眼,微微躬身,然后再度拿起圣旨看向群臣高声宣读了起来:“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书》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秋官之任也。
贰卿良选,其在兹乎!
太子率更令,雍州司马,太中大夫苏良嗣,力行近乎仁,率性之谓道。
以博物,文能变风;出入中外,茂昭声实。
今丕蔽未明,简孚未允,命尔作小司寇,敬平邦宪在宽。
可行刑部侍郎。
钦此。”
苏良嗣立刻从队列之中走出,站在殿中,沉沉俯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微微低头,暗中却松了一口气。
韦待价为礼部尚书,这件事情,本身其实是皇帝的意思,如果没有李旦从中插一手,局面会轻易许多。
但苏良嗣任刑部侍郎,却是皇帝对这一次动荡中,苏良嗣所做诸事的赏赐。
东宫胜了这一局,皇帝自然要赏赐,但是,也通过对苏良嗣的提拔,向内外昭告太子地位的稳固。
有了苏良嗣作为抓手,东宫便可撬入六部之中。
李绚微微点头,他能感觉到,武后的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掠过。
以往的时候,东宫最多在六部郎中一级做做文章,但是皇帝一封圣旨,东宫便可以直接在六部侍郎身上做文章。
至于说六部尚书,那还不是东宫能够运转的对象。
不管是吏部尚书窦玄德,户部尚书崔知悌,刑部尚书段宝玄,兵部尚书欧阳通,工部尚书黄仁素,哪怕是新任礼部尚书韦待价,背后也有一堆自己的人。
东宫虽然助力韦待价升任礼部尚书,但真要蠢到自以为能够操控礼部,那么韦待价会教会他们好好做人的。
李绚轻轻低头,但一切已经足够了。
六部尚书是台面上的人物,一旦出现,武后都会拉拢示好,若是处置不等,武后会直接摧毁罢免。
那样就直接对上了武后,还不是他们现在能做的。
李治的目光扫向群臣,群臣俯首,他平静点点头,目光看向一旁,开口道:“段卿,王卿,袁卿。”
“臣在。”刑部尚书段宝玄,大理寺卿王及善,洛州长史袁嘉祚,全部都站了出来。
李治直接开口道:“如今洛阳内外,功勋贵戚颇为不少,多有犯事待赦之人为祸上下,从今日起,以段卿为首,诸司配合,彻底清肃洛阳地面,所有人等,有犯事者,重枷示众。”
“喏!”段宝玄,王及善,袁嘉祚,全部都站了出来,肃然听命。
找不到郑国霖这版戴冕旒的照片,只能将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