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玉龙苑。
李绚轻轻的睁开眼睛,目光看向上方的黑暗,轻声一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夫君。”裴诗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李绚伸手将裴诗彤搂进怀中,然后低声说道:“彤儿,你说世家反复,是不是本能?”
裴诗彤有些发困的看着李绚,好半天才听懂了李绚的话,困意顿时消散而去,低声担忧的问道:“夫君,怎么了?”
李绚笑笑,抬头看向上方的黑暗之中,轻声说道:“你说,若最后礼部尚书的人选是户部侍郎豆卢钦望,结果会怎样?”
裴诗彤一愣,脑中下意识的思索李绚说的话,随即她的神色一变:“夫君发生什么了?”
“不用管发生什么,你只需说,若是伱,你会觉得之后怎样?”李绚轻轻的摇摇头。
裴诗彤略微沉吟,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听三姐说,这一次的礼部尚书人选决定,是由吏部尚书提名,那么太子詹事姚公和相王长史豆卢公都会在提名之列,但是最终的决断应该是在政事堂。”
李绚轻轻点头,这一次的事情,皇帝和武后既然决定要让洛阳的局面热闹一些,那么自然就要将礼部尚书人选的决定权下放。
只有这样,朝野的目光才会暂时的从皇帝的身上移开。
“太子如今坐镇政事堂,那么不出意外,应该以太子的意志为主。”裴诗彤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太子亲自坐镇,若是都无法定下礼部尚书人选,甚至是相王长史,那么便说明朝野之间,其实并不接受太子坐东宫。”
李绚轻轻的点头,本来礼部尚书的人选便是户部侍郎韦待价,是太子妃的族人。
东宫甚将姚令璋放入其中,不过也是一个陪跑的人选。
甚至于皇帝和武后的意思,也是由韦待价任兵部尚书,但是最后,却翻车了。
说明太子对政事堂的掌控极低,说明朝中各位宰相对李显任太子不接受。
整个朝局立刻就会动荡起来。
相王的机会也就回来了。
“听夫君这番话,可是政事堂……不,是崔相,崔相反而去支持豆卢公?”裴诗彤想起之前李绚说的世家反复,立刻就明白了李绚说的是谁?
“如今的政事堂,除了太子,一共有六位宰相,中书令薛元超,侍中裴炎,中书侍郎李义琰,黄门侍郎王德真和黄门侍郎崔知温,再加上岳翁,一共六位。”
李绚平静的说道:“正常而言,政事堂选人,若是异议偏多,那么会以唱票而论。”
皇帝将选择礼部尚书的权力放到了政事堂,那么自然要遵从政事堂的意见。
至于说会不会今日任命,明日就被免,那也是任命之后的事情了。
“若是韦侍郎得票最多,那么自然毋庸置疑,但若是有人和韦侍郎得票相同,那么……”李绚的脸色凝重下来。
“太子不还是有一票吗?”裴诗彤诧异的抬头。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若是平票,只需有人说一句,请天后决断,太子的那一票便用不出来了。”
“那岂不是说,太子的那一票从来就没用。”裴诗彤顿时恍然了过来。
李显虽然坐镇政事堂,但若是与他有利之事,根本不用他自己那一票,局面便会定下。
遇到这种平票之事,便如同李绚所说那样,只需要有人说一句,请天后决断,那么李显这个太子的那一票就等于没有。
至于说遇到于李显不利之事,他那一票基本也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天后才会同意太子坐镇政事堂。”李绚的目光沉沉,他也没有想到局面竟然会变化的这么快。
若是无崔氏反目,那么有崔知温,王德真,薛元超,李义琰,加上刘仁轨五个人,便是裴炎真的做了尚书左仆射,也避让三分。
但如今崔知温反目,只需要拉拢裴炎,那么以中书省对抗薛元超,局面不说翻转,只要持平,局面便对李显不利。
刘仁轨虽然之前为尚书左仆射,如今即便是以太子太傅同中书门下三品,陛下和天后也常称左相,但他终究不再是尚书左仆射。
即便是能够借助余威坐镇政事堂之首,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泥菩萨。
礼部尚书之事,相王府只需弄个两票,然后说服其他人弃票,那么便是东宫真有刘仁轨和薛元超的两票也难胜。
李绚虽然和王德真、李义琰关系不错,但涉及到这种事情,幕后的利益交换,人脉的往返牵扯,便是李绚都难以保证这二位在最后关头会支持东宫。
不得不承认,郑家为五姓七家之一,真要选定了不离手,也的确拥有撬动大局的资格。
裴诗彤也想通了这一点,抬起头看着李绚,轻声问道:“如今,郑家真的会为了相王,这么做吗?”
“嗯!”李绚轻轻点头,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不仅是裴诗彤,恐怕就是同安太夫人崔氏,也不会明白,李绚竟然在她家,在她的身边安插人手。
那位郑氏管家,的确是郑家多年老仆不假,但他却是郑氏第三房的族人。
虽不是嫡系,但第三房的人给第五房的人做管事,真传出去,也绝对不会好听。
李绚早已经让叶绾绾,和郑氏第三房的子弟暗中联系了起来。
其实这种这些人从不知道,他们往后传信,最后竟然传到了李绚的手中。
整个郑氏,除了极隐秘的一些事外,其他的,很多都难瞒的过李绚。
……
“夫君,崔相真的跟着郑家一起动作吗,若是做了此事,崔家岂不是等于彻底与东宫翻脸,再无任何讲和的余地?”
“按理说,郑氏是郑氏,崔氏是崔氏,哪怕自家姻亲,但朝野利益从来以自家为主,哪管什么旁人。”李绚将裴诗彤搂进怀中,轻声说道:“但相王若是出面,亲口许诺,崔相权衡利益,反复也并不意外,更何论,还有北门学士。”
“天后?”裴诗彤顿时将想明白了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所在。
“天后如何想,难以言说,但北门学士,必然会打着天后的幌子行事,哪怕他们不提天后,世人也会以为天后在后面为他们撑腰,尤其世家反复。”李绚微微一笑,崔氏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李绚还真没什么好办法阻止。
“北门学士?”裴诗彤低声问道:“要不要找一找叔父?”
裴诗彤毕竟也是河东裴氏正经的嫡女,裴炎和她虽然不在同一房,但也有几分亲谊。
“不必管。”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礼部尚书之事,太子自己会做主,便是最后失败,也当受个教训。”
裴诗彤轻轻的缠在李绚身上,低声道:“夫君可是准备要在太子失策之后,大肆报复?”
李绚拍了拍裴诗彤的后背,轻轻的笑笑。
上一次关于裴炎的事情,李显心中已经对李绚起了一丝忌惮,如今真要让李显看看,世家的真面目如何。
等到一切最后抵定,李显开始发慌的时候,他便会知道,李绚对他作用有多大。
……
夜色深沉,鄢陵县伯府。
一队金吾卫护送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入伯府,等到黄门侍郎,鄢陵县伯崔知温进入府邸之后,这队金吾卫才返身离开。
崔知温刚刚走进中堂,管家便已经上前拱手道:“老爷,户部员外郎郑崇质来了。”
崔知温脚步停下,眉头死死的皱起,冷声问道:“他现在在哪儿,有没有看到他来?”
“人在书房,没有人看到他来。”管家微微点头,这一切事情他处置的很妥当。
“郑氏啊?”崔知温轻叹一声,他那位堂姐,怕是已经彻底选定前路,再也不回头了。
今日派人来见他,怕就是要让他出力的。
崔卢郑三家,历来同进同退,如今这事,崔家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
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户部员外郎郑崇质,崔知温平静的点头道:“贤侄今日怎的来了?”
说话之间,崔知温已经迈步走进了书房。
“见过世叔。”郑崇质认真的拱手。
崔知温坐下,伸手示意郑崇质也一起坐下,这才有些疲惫的开口道:“有何事,但讲无妨。”
“喏!”郑崇质看崔知温这般劳累,便也不再多说虚言,直接开口道:“有件事情要禀报世叔,太夫人和相王已经商定,等到一年之后,便娶六娘为相王侧妃,已有婚书订立。”
“婚事?”崔知温猛地坐直,死死的盯着郑崇质:“相王娶侧妃,需要禀报陛下天后,登录宗簿,你说此事,陛下和天后已经应下了?”
“这倒没有。”郑崇质有些讪讪的笑笑,然后才说道:“用的是相王的私印。”
相王的私印,这一句话,便让崔知温想透了所有的一切关键。
“相王,如此的急不可耐吗?”崔知温面色无比的沉重起来。
元万顷弹劾李绚的事情,崔知温是知道的。
对于太子继承皇位,相王不甘心,知道的人一样很多。
但谁都没有想到,相王竟然私底下和荥阳郑氏深深的勾连了起来。
如今皇帝龙体不安,相王如此动作,很难让人不去联想什么。
但是谁都知道,相王不会有机会的。
“相王稳重,只是如今礼部尚书之事,相王希望能够早点定下。”郑崇质轻轻躬身。
“礼部尚书,呵,相王如今就想要推自己人上台吗,他是真的等不及了。”崔知温冷笑一声。
礼部尚书的位置十分关键,如今嵩山之事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将来一旦皇帝崩逝,在后任皇帝即位时,礼部尚书的地位,甚至可堪和宰相相当。
郑崇质拱手,对着崔知温说道:“世叔,此番公推礼部尚书,是陛下和天后的决议,我等不过是按照规矩投下自己一票罢了。”
“一票,一票怕是不够吧,你们还联系了谁?”崔知温直直的看向郑崇质。
就算是裴炎独立旁观,除了太子以外,也还有五票,太子已经笃定了能拿刘仁轨和薛元超的两票,他们这边,崔知温算一票,还至少要拿到一票才能和太子抗衡,而且还必须要让最后那人弃票。
“所以,你们究竟找了谁,李义琰还是王德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