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平踏出侧殿,但有秋日微风吹来,送来残荷清香,拂过她尚还稚嫩的面庞,她眼神清明,从台阶上拾级而下。
锦绣姑姑已不在殿外,而是个青衣的大宫女候在台阶下,向她行过礼后温柔道:“殿下,锦绣姑姑命奴送您出去。”
顾清平点点头,跟在宫女身后,仍是原路返回,承安殿内极度安静,宫女太监来往动作轻便,且仪态更是端方。
二人一路无话,出了承安殿,晨光落在她浅蓝的绣裙上,精美的凤凰花攀着裙边生长,用料绣艺皆不是绣女的手笔。
顾清平朝宫女颔首,桃夭跟了上来,她们两人便沿着宫道慢慢地走,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代表人间至高无上尊贵的承安殿沐浴在晨光里,显得那样富丽而又堂皇,她的眼中涌上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向往。
因为惦念昭仪,她便带着桃夭抄了近道,欲借御花园而过。转角时她看见,有小太监领着紫袍的大臣往承安殿走去。
那位大臣看不见正脸,但见其脊背挺拔如同宁折不弯的青松,有着迥异于众人的风骨,这便是南晋的臣子。
少女回眸,掩住眼中细碎清光。
因为时至秋末,御花园中百花凋零,秋华层叠尽染秋色,鹅石小道旁种遍秋菊,各色皆有,且品种也都不是寻常货色,分外珍稀。
顾清平却没有这样好的雅兴观赏,她步履匆匆,一株扶苏花木旁却转过一个小太监,一身浅色宫袍,眉眼略微深邃,瞳色极淡,并不是南晋人的样貌,却是北秦人的面容。
而这太央宫中仅有的北秦人也只有几年前北秦送来的质子纪渊了。
顾清平猛然止步。
那小太监躬身行礼:“三公主殿下,我家殿下请您一叙。”
顾清平抿唇,她侧头往扶苏花木后看去,果见淡淡蓝衣,她往前走了几步,道:“不知七皇子想见我做什么?我记得我与七皇子一向并无来往。”
既低且沉的声音自花木后响起:“昨夜,多谢三殿下的伞。”
“顺手而为,七皇子何必言谢,”顾清平说,“倒是七皇子,你来南晋几年,仍不知晓我南晋的规矩?宫中夜禁奔跑,我劝七皇子还是安分守己得好,若再冲撞了贵人,只怕陛下也轻饶不得你。”
那人轻笑了一声,满不在意地走了,小太监见状连忙跟上。
桃夭道:“这位质子殿下,倒...别致。”
“也是个可怜人。”
传闻这位北秦皇子,本是北秦帝王的嫡子,但北秦帝王宠妾灭妻,纵容宠妃毒害中宫,只剩下这中宫唯一的子嗣,也被当做质子送来南晋。
而如今新立的北秦新君,可是那宠妃之子,新朝换旧朝,谁还记得这被羁押在南晋的皇子,这位北秦皇子在宫里地位尴尬,本来该谨小慎微,可这位却偏偏与众不同,不是今儿折了贤妃的花,就是明儿冲撞了淑妃,以致昨夜触怒程后,被罚跪在彻骨秋雨中。
顾清平顾念彼此皆是同病之人,好心借他一把伞。
她忽然道:“既然道谢,为何不还我的伞?”
她与桃夭面面相觑。
……
泉台宫。
琉璃瓦映衬着金辉,朱红宫墙映着满宫浅吐金蕊的秋菊,又有微风拂过,送来清雅菊香,这里的每一株菊花,几乎都是不同品种的珍稀之种,放在宫外也价值不菲,在这泉台宫,也只能做个装饰的东西。
又有十来个宫人抬着数十来盆开得正艳的秋海棠送入宫中,一直呈到泉台宫主人,那位最受恩宠的夫人面前。
夫人正对镜慵整妆容,上好的羊脂玉也不能比过夫人的莹白肌肤,价值千金的绸缎也比不上夫人的三千青丝,夫人淡扫峨眉,凤目含光,檀口含朱砂,齿如编贝,乌发如云,其间点缀金玉各色珠宝,每一件都价值千金,其指尖染的腥红丹蔻更显富贵,一颦一笑,令花草自惭,一举一动,贵气风雅,那娇嫩的海棠花蕊竟也不及夫人万分风华。
无怪乎别号为“花蕊夫人”。
内务局精心培育的价值不菲的几色海棠送至夫人手边,夫人随意看了看,只命人折了一枝簪花,其余的便都放到殿外去了。
其大宫女琉钰上前来,轻声道:“娘娘,昨晚上那三公主拦圣驾,给许氏求来了一个太医,现如今,许氏已无大碍了。”
夫人神色不变:“算她运道好。”
过了一会儿,又道:“谁给她瞧的病?”
琉钰回答:“是太医局新进的一个太医,不知眼色,不禀夫人,私自去了。”
夫人便道:“他既愿给奴婢看病,那从此以后就都给奴婢瞧吧,这宫中太医,少他一个也不算少。”
“是。”
宫女端着玉盏,奉了茶来,琉钰亲自接过试了温度方才奉与夫人,夫人也不过喝了一口就搁下了。
“那三公主,陛下怎么处罚的?”夫人问道。
“罚去琼玉楼为、为程后抄写经书祈福。”
夫人拂袖,摔落一支玉钗,琉钰不敢做声,猛然跪下,此间伺候的宫女尽数跪下。
夫人冷笑了一声:“也不过是怀了孽种,就自以为是了起来,她是什么身份,也配?陛下行事越发不知轻重,来人,递信给哥哥,本宫要见哥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