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柱决绝的语气,彻底打消了马顶想要为他医治的打算。毕竟对方也仅仅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就算再怎么严重,也不过就是碰巧摔断了根肋骨罢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会危及性命。
马顶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有些不屑的在暗中撇了撇嘴。对眼前这位在平地都能摔到的士兵内心充满了鄙视。
只有走在一旁的明都心中明白,眼前的这名伍长,他活不了几盏茶的时间了。
世间往往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杀猪的屠夫杀了一辈子猪,临了干不动了才跟大家说,他其实晕血;说书的先生,在茶馆里讲了大半辈子书,回头老了才跟自己的小孙子说,他从小有口吃的毛病。
明都也是这样,他从小最怕走夜路。对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打心底里感到害怕,紧张。然而他却是一名道士,一个在民间传说中降妖杀怪的道士,一个在现实中杀人不眨眼的道士。
寇柱的摔倒当然不是他不小心,在言语间惹怒对方动手打自己,更不是明都的无心之举。他所坐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一名与自己近尺之间的人,在毫无察觉之下,杀他人于无形。
寇柱是一名守城军的伍长,在战时的他,此刻有幸穿上了一件给士兵用的战甲。这让在平日里只能在仓库里偶尔看一眼甲胄的他感到喜不自禁。尽管这件战甲穿在他身上还不到一天,尽管它有很多地方已经残破了,但他依旧还是不肯脱下来。
每每穿着它值班时,寇柱都会把自己幻想成是一位大将军。手下不到五个人的士卒,此时也变成了千军万马。在他的幻想里,此刻的他站在城门口似乎不是在站岗,反而更像是刚好走到城门楼去巡视自家军队的将军一般,所有人都在向他无声的敬礼,而他也向自己平日里看到的那些将军们一样,对所有人的敬仰感到不屑一顾。
但幻想终归是幻想,寇柱很清楚,他的胯下没有战马,身后也没有衣甲鲜明的官兵跟随,走在这漆黑的官道上,身边连个照明用的灯笼都没有。
寇柱双手紧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透过冰冷的铁甲,似乎也能感觉到胸膛里心脏正在垂死挣扎一般,做着最后的跳动。他剧烈的喘着粗气,但还是憋的十分难受。此刻就好像有人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一样,他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我还没当上将军,难道就要死了吗?’
或许是回光返照,也或许是寇柱不甘于自己那悲惨的命运。就在他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呐喊时,老天爷终于在他临死之前满足了他的部分愿望,他想要的战马和军队此时竟真的来送他了…
‘这帮混账东西,小爷我睡过了头,你们也不知道喊我一声,就光顾着在那吃喝…现在好了,延误了进城的时辰不说,这会儿怕是城门早就关了,唉,也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进得了城…’
官道上,吴醒言此时正满脸懊恼的骑在自己的战马上,看着身后跟着一大队正打着饱嗝的士兵,此刻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牛柱,我的饭呢?”
吴醒言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听着身后这一声声饱嗝,气呼呼的对手下的什长喊道。
“在这呢!”
牛柱便一溜烟的从队列里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干粮袋,像现宝似的递了过去。
吴醒言骑在马上,此刻正队伍一刻也不停歇的向前走着。他索性直接在马上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向牛柱问道:“有水吗?”
“有…有…”
牛柱忙不迭的解下自己腰上的水壶,赶忙又递了过去。
“唔…咱们…现在到哪了?”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作为外乡人的吴醒言此刻有些掉向,于是便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的向他问道。
“额…”
牛柱一边快步跟在吴醒言的马边,一边借着队伍前方的灯笼微光,仔细观瞧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含糊的说道:“快了…照这个速度,等您吃完…咱们也就差不多能看到城门了。”
“恩…”
吴醒言喝了一口水,有些含糊的应了一句。心里却同时想到;‘哼,等回城之后,我得好好的跟申鼎谈谈…’
“大人…您说这个时辰,咱们还能进得了城吗?”
这时,反倒是一旁的牛柱有些含糊了,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心里估算算了一下时间,有些迟疑的说道。
牛柱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实际想问的却是吴醒言与申鼎之间的关系。他作为最早跟随吴醒言的人之一,因此多少知道一些这次征讨军粮的实际原因。
吴醒言虽然在名义上是绳城里最大的官,但实际上权利全都在申鼎手里握着。二人通过今天这场不留痕迹的争斗,暗地里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今晚他们错过了进城时辰,如果申鼎借此刁难吴醒言,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吴醒言人小鬼大,因为是家中独子的关系,从小他父亲就像他爷爷教育吴承嗣那样,不停的给吴家灌输他一些大人的知识,加之也经常带他去一些场合,因此见过不少门道。
所以这回对方的潜台词,吴醒言立马就察觉到了。他把递向嘴边的食物又重新放下,转而一脸玩味的看向对方,好奇的向他问道:“你怕了?”
“我没有!”
牛柱被他的问话给吓得汗毛倒竖,立刻就在原地站立不动,挺胸抬头的,准备向他说一些保证的话。但他好像忘了此刻是在行军,所有人都是在移动状态,因此他差点儿跟后边部队撞在一起。于是他赶忙又往前多走了几步,嘴上这才的答道:“如果到时候他申鼎敢不开门,那么只要校尉大人您下一道命令,我立刻率队攻城,不拿下城门,誓不回头!”说罢,还在小跑的状态下给吴醒言敬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