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煦就被陈皮叫起来,认认真真的洗漱,换好衣服。
站在福宁殿前,看着还有些黑漆漆的天色,深吸了口气,赵煦笑着道:“今天的空气真好。”
陈皮站在他身后,笑着道:“官家,要不要再用一点,下朝要等很久。”
赵煦摆了摆手,道:“我要与他们一起饿肚子。”
陈皮缩了缩头,心里想:饿肚子就好,可千万别群臣失禁啊。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赵煦看向宫外,心里在好奇,吕大防等人这时在怎么想的,又酝酿着给他什么难堪呢?
就在赵煦看着宫外的时候,各个地方的相公,高官慢慢出来,在各自衙门集中。
吕大防,苏颂,范纯仁,范百禄等相公们鱼贯而出,端正肃重。
六部尚书以及各外朝官陆陆续续聚集在一起,品级低一些人的似乎并不知道事情轻重,三三两两在一起窃窃私语。
刘世安作为左谏议大夫是有资格上朝的,站在吕大防等人不远处,抱着板笏,神情平静又给人严肃,淡漠的威严,疏离感。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等人看了吕大防一眼,没有说话。
范百禄,范纯仁都可以称之为‘副相’,是‘三相’的有力继承者。
他们对今天的事情心知肚明,抱着板笏,默不作声。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宫里的钟声接连响起,厚重的宫门打开。
经过一系列的仪程,这些人在辰时刚刚过半就整整齐齐出现在紫宸殿内。
诸位相公站在前面,其他人分列站好。
众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开朝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一些人总感觉大殿里有股腥臊味,弥漫不散。
吕大防等人则面无表情,抱着板笏候着。
赵煦这时,就在紫宸殿北面的后殿,静静的等着时间。
而慈宁殿的高太后,坐在床上,望着紫宸殿方向,一脸的铁青。
一来,她确实还不能下床,二来,今天慈宁殿内,里里外外的宫女,黄门将她的寝宫几乎围的水泄不通,更别说外面的禁卫了。
今天,是大宋官家赵煦一个人的朝廷!
周和躬身立在不远处,心神紧绷,紧抿着嘴。
宫里开朝的钟声响起,高太后听着,双眼睁了睁,满脸怒容。
就在钟声落下的一刻,赵煦从侧门,迈步进入紫宸殿。
“陛下临朝!”
陈皮站在丹陛上,尖声长喊。
殿中的三十多个文武官员似乎还有些不习惯,本能的要抬手向高太后出来的那一侧门。
直到赵煦坐下,很多人还很茫然:太皇太后怎么还没出来?
苏颂面无表情,余光瞥了眼,率先抬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有些人机敏,有些人事先知道一些,有些人则是茫然后的清醒,连忙跟着:“臣等参见陛下。”
吕大防神情不动,慢吞吞的跟着抬手。
范百禄,范纯仁等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抬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赵煦是正对着高太后的帘子,侧对着朝臣,听着就朗声道:“众卿免礼。”
三十多朝臣齐齐谢恩,回身立好。
不少人相互看去,神情惊疑不定。
太皇太后,今天没来?
他们中很多人是听到宫里宫外一些流言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恐惧忐忑起来。
不等这些人想明白,刘世安举着板笏,大步出列,抬着手向赵煦道:“陛下,臣有谏言,请陛下临训。”
赵煦听得出是刘世安的声音,看着前面的帘子,眯了眯眼,依旧朗声道:“爱卿请讲。”
刘世安举着板笏,抬头看向赵煦,一脸的沉色、决然,道:“陛下,一代圣主,怎能欺凌朝臣,肆意侮辱?我大宋皇帝,又怎能不孝祖宗?无德软禁祖母?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陛下明旨下诏,召回韩忠彦,并请罪于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归朝!”
刘世安话语一落,满殿大惊!
陈皮更是双眼大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当世人崇孝,如果一个人不孝,就是普通百姓,也会被人活活打死,而不被追究!
皇帝不孝,绝对是天塌地陷之事!
更何况,这是在紫宸殿,当着满朝文武的的面指责皇帝!
大殿里,不知道多少人浑身冰冷,剧烈颤抖,惊骇的看向刘世安。
这些话,在私底下都是大过,这可是紫宸殿!
刘世安疯了吗!
哪怕是苏颂,范百禄,范纯仁也是面露惊容,忍不住的转头看向刘世安。
他们都太震惊了,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忘记了反应!
赵煦微微低头,眼角不受控制的抽跳,心中更是怒火腾腾,目露杀意。
这刘世安,其心可诛,该杀!
赵煦脸角绷直,暗暗深吸一口气,语气无喜无悲的道:“刘卿家说的是韩相公的事?韩相公在紫宸殿失禁,是因为他急于奏事,事后也是因病致仕。朕有他的请罪奏本。太皇太后是因为病重,所以无法临朝,这件事,吕相公,苏相公都知道。刘卿家,当朝诽谤朕,你考虑后果了吗?”
众人听着赵煦的话,来不及思考,因为刘世安又说话了。
“是与不是,官家心里清楚,众臣眼睛雪亮,是非对错,只要请出太皇太后一切自明,臣请陛下,请出太皇太后。若是臣有虚言,愿受责罚!”刘世安举着板笏,声音铿锵有力。
不知道多少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脸上一片苍白。
苏颂,范纯仁等人深深皱眉,神情有怒意,余光瞥向吕大防。
不管官家怎么样,这样的激烈手段,他们绝不同意!
刘世安话语一落,范纯仁就要挪动脚步。
“咳咳。”
忽然间,吕大防咳嗽了两声,继而微微躬身,似乎在向赵煦请罪。
范纯仁脸角狠狠一抽,心里愤怒,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
吕大防在威胁他!
范纯仁面色变幻,一时间进退维谷。
其他人似乎从吕大防这声咳嗽听出了什么,更加不敢乱动。
赵煦余光一直瞥着殿内,压着怒气,淡淡道:“祖母病重,不宜乱动,枢相,你给诸位臣工说说实情。”
苏颂将刚才吕大防与范纯仁的动作尽收眼底,脸角紧绷,他想着那日吕大防对他的威胁,一步踏出,抬手道:“回禀陛下,当日太皇太后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苏辙一事所激怒,在场的还有宰辅,臣等可以作证。娘娘已经醒来,只是身体乏虚,休养几日,就可见朝臣。若是有什么人怀疑,下朝之后,陛下可领着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刘世安没想到苏颂会跳出来,当即举着板笏大声道:“陛下若心中无愧,还请陛下立刻……”
“放肆!”
赵煦蓦然大喝,道:“朕一而再的容你,你诽谤君上,不知悔改,无君无父,大逆不道!来人,拉出去,杖毙!传旨皇城司,籍没刘世安全族,彻查刘世安党羽!”
陈皮早就怒不可恶,当即应声道:“遵旨!”
陈皮话音未落,就有禁卫冲进来,直奔刘世安。
刘世安神色大变,盯着赵煦的侧脸,不敢相信!
杖毙,籍没全族!大宋建国以来鲜有,近几十年更是从未有过!
满朝文武大惊失色,心胆俱寒,杖毙言官,籍没全族,这可不是小事!
苏颂,范纯仁也不曾想赵煦会震怒到这种地步,处置如此的严厉!
吕大防更是眼皮狠狠一跳,抬头看向赵煦。
朝臣惊恐,当即有人出列,急声道:“陛下,谏官‘风言奏事,言之无罪’乃是祖制,请陛下息怒,宽恕刘世安。”
赵煦冷哼一声,道:“诽谤君上,形同谋逆,求情者同罪论处!”
赵煦话语落下,满殿皆惊,本来跟着想要‘劝谏’的纷纷缩了回去。
哪怕是苏颂,范纯仁等人都没有乱动,似乎被震住了,还在消化着。
与此同时,禁卫已经拖着刘世安往外走。
刘世安神情愤怒又不可置信,直直的看着赵煦,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等朝臣们反应,紫宸殿外响起了刘世安的痛苦闷哼,继而是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紫宸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听着刘世安的惨叫声,不少人眼皮直跳,心脏好似被什么在一下一下的重击,面色发白,呼吸困难。
吕大防,苏颂,范纯仁等人抬头看着赵煦,脸上惊色不减。
官家,是真的要杖毙刘世安,籍没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