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耷拉着满是褐斑的老脸,一双眼睛眯成缝,就静静的看着苏幕。
他砸吧着嘴,追忆道:
“四年前,新帝登基,朝政被曹严二人把持。
北疆五十万边军的总兵李崇岳,被内阁首辅严曲文,连下六道急令,召回玉京。
其人一到玉京,就被剥夺军职,投入大狱。
昔日旧友,避之唯恐不及,李崇岳本人,更是身无半点家财来赎身。
这昔日里威震关外的虎将,在那年冬天,竟然冻饿困死狱中。
还是几个边军小卒,从乱葬岗找回来他已成白骨的尸身。”
苏幕闻言,眼神淡然,默默不语。
鼻青脸肿的史大笔,默默竖起了耳朵。
一旁的李四牛,却是嘴角歪斜,流淌着涎水,俨然是痴傻了。
张大爷拄着烧火棍,走上前几步,道:
“你说巧不巧。
也是在四年前,德行坊内,住进来一个面容尽毁的男子,自言是边军的老卒,被火炮崩坏了脸,只能到京城寻求生计。
这人的面目可怖,再加上穷困潦倒,德行坊内无人敢收留。
是你,以让他教你武艺为交换,让他住在你苏家的空屋内。
对了!
这人,也姓李,我们叫他疤脸李,你叫他李叔。”
苏幕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但依旧没有开口。
一旁的史大笔,脸色已经有些煞白了。
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而李四牛,依旧痴痴傻傻。
张大爷走到苏幕面前,抬头看着他,道:
“这位疤脸李,只在德行坊住了一个冬天。
来年开春,他就说,要去南边投奔昔日战友了。
临行前,还请我们吃了一顿白面饺子。
真是难得奢侈的白面饺子啊!
也正是他走后的那年夏天,龙江发大水,冲毁了江堤。
十万龙江河工,在治水的时候,因为一句童谣,揭竿而起。
大名鼎鼎的龙江水匪,黑水义军,就此成立。”
顿了顿,张大爷笑道:
“这几件事,我过去从来不会把它们关联到一起。
直到三天前,你让我驱车,去离京城百里外的水门港口。
我才知道,原本已经被剿灭的龙江水匪,竟然成了海寇。
而掀起当年那场起义的,竟然会是德行坊出来的疤脸李。”
张大爷浑浊的目光中,隐隐闪烁着精光。
他看着苏幕,道:
“呵呵,臭小子。
我还记得,四年前,是你卖掉了驸马宅邸,说要做生意,结果拿着款子,在赌桌上输了个精光。
这事情,把你那前妻气得不行。
对了,你说巧不巧。
那赌桌对面的,竟然是刑部侍郎的亲子。
这二世祖,没多久就感染风寒,一命呜呼。
你为此还时常抱怨,输钱输给了一个短命病痨鬼,晦气。”
张大爷的嘴角咧起,道:
“种种事迹结合,我不得不多想了——
疤脸李,只是他的第一层身份,一个幌子。
而这疤脸李的真实身份,就是早已经在狱中死去的北疆总兵,李崇岳!”
顿了顿,愉悦道:
“当然,李崇岳这个名头,依旧只是一层幌子。
无数人查到这层,只会以为,是一代虎将,死牢脱身,不甘复仇,东山再起。
而你,最多只是帮助他脱身的一枚棋子!”
话音一转,激动道:
“错,他们大错特错!
李崇岳,只是伪装棋手的棋子!
背后真正的操盘者,其实恰恰是不起眼的你!
是你,将其救出死牢!让这耿直汉子,欠你一条性命!从而成为你的死忠!
又是你,指点他去江州,挑起那里的河工起义!
甚至,之后的每一步,都在你的计划当中!
我甚至在想。去年蛮子破关,是否也是你刻意为之?
若是蛮子破城了,彻底打破这片局势,你就是蛟龙入海,一去化龙了!
四年来,虽然你独处于小院,但你已经布局天下了么?
以天下为你的棋局!
这等心机,这等气魄!
当真是深沉,当真是恐怖!”
说着,张大爷无比激动,喘着粗气,质问道:
“臭小子,你藏的实在太深了!
你瞒过了你的前妻,瞒过了曹元明,瞒过了严曲文。
此刻,即使是把你看着长大的我,也有些看不透你了!
你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又在谋划什么?”
说完,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苏幕。
一旁的史大笔,已经吓得面色全然没有半点血色了!
见鬼,自己究竟是听到了什么?
何等惊天的阴谋啊!
这废材驸马爷,咸鱼状元郎!竟然早已经开始谋划天下!
这等布局,这等心机!
即使是历经三朝的曹厂公和严阁老,恐怕也比不上吧!
这还是人么?
表面上迂腐毫无心气,但暗地里早已经把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妻子都算计进去了!
何等的恐怖!何等的枭雄!
何等的邪恶!
而听到这惊天阴谋的自己,势必是无法脱身了!
他们之所以不防着自己,恐怕早已经把自己当死人了。
简直苦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