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猜出来了,这个节骨眼上还回来做什么?”顾清若的手点了点顾清莀的脑门。
顾清莀回答得一点都不心虚:“我回来帮你呀。”
“你帮我?”顾清若不由得轻笑出声,她亲兵护卫这么些人都是养着吃白饭的?
顾清莀点点头,接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封信,放到顾清若手中,道:“二姐姐,你要不然先看看?”
顾清若狐疑地接过来,抽出信封中的纸张来。只有薄薄的一张,打开一看,上面仔细地描了一幅图。
一观之下,顾清若立刻严肃起来:“你是上哪得来的这个图?”
“我画的呀。”顾清莀双手托腮,道:“我那日陪外祖母去进香,见有个人很像二夫人的一个陪嫁丫鬟,但是我就见过她一次,并不确定,就跟了上去想要问问,是不是娘亲她们正巧也来进香了。”
“不过那丫鬟奇奇怪怪的,竟挑无人的路走,像是很怕被人发现。我本就离得远,没被她觉察,心中好奇便跟了上去。”
顾清若听到此处,心头一紧,却也强行抑制住,继续听下去。
“后来我发现她到后山见了一个小僧侣,给那僧侣看了样东西,那僧侣就领着她从角门出去了。我再想跟,却发现角门落了锁,出也是出不去的。”
“京里太平,没有加强戒备的风闻,又非年节,无需增派人手;此外,二姐姐你带回来的亲卫都是有数的,也不是这个时候才增添的人口。”
“那就一定是有人想对国公府不利,所以府里的护卫才会多了起来。但这件事又不能放到明面上说,不是怕打草惊蛇,就是怕有人暗中做手脚。”
“就凭如今国公府的盛况,能让府里如此忌惮,对方一定十分厉害。”
“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既然要下手,我与蘅儿,自然是不二人选。”顾清莀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不亚于石破天惊。
顾清若不动声色问道:“这府里不是还有四妹和五妹么,她们可都是女孩子,而且比你们年级还小,岂不是更好下手?”
“二姐姐何必明知故问。”顾清莀笑盈盈道:“四妹自有庆王爷护着,至于五妹……性格着实安静了些。”换而言之,就是人要利用,都想不起来她来。
等璧青和瑶红都出去,四周都布下了自己人,顾清若才肃着脸问。
“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清莀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便一五一十说了:“我原本就一直帮着母亲盘帐。自四妹妹定亲之后,府里的一些开销,诸如饮食采买之类的,便渐渐多了一些,虽然不明显,但是我日日看,自然是能看出的。”
“如今又不是年节,自然不会大肆采买囤积过节;要说采买嫁妆呢,也不会从日常开支的账目走。”
“若是采买陪嫁人从,自然府里的名册也会有录,但是并没有,府里仍旧是这些人。相反,娘亲还发送了不少犯了事的人走。”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就是新增的人丁并不在下人上,而是在府卫和护卫的上。”
“二姐姐,我猜的可对?”
顾清若缓缓点了点头:“对。你接着说。”
“蓁蓁,这些你都不必操心,你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地生活,好好地过日子。只有你们真的高兴舒心了,二姐姐的心血才没有白费。”顾清若摸了摸顾清莀的头发,道:“有二姐姐在,天塌不下来。”
“我知道二姐姐厉害。”顾清莀趴在顾清若怀里,道:“可是二姐姐,如果你出了事,大家又如何能欢喜得起来呢?”
“蓁蓁……”
“二姐姐,你别说话。”顾清莀止住了顾清若的话,凑近顾清若的耳边轻声道:“我知道,有人要害我和蘅儿,所以你才着急把我送走,对不对?”
顾清若的眸光一冷,语气却还是一片温和:“蓁蓁这是从哪听说的?”
“我猜的。”顾清莀的大眼睛明亮又清澈:“下手的人势力一定很大,而且府里必然有内应。”
“璧青!”顾清若猛地喝了一声:“出去守着!”
“是!”
“叶瑾煜!”顾清若猛地抓住了叶瑾煜的手腕,与他四目相对:“你别忘了,我是定国将军顾清若!”
叶瑾煜气极反笑:“好!那就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二人不欢而散,顾清若也没了用膳的心情,便叫瑶红进来收了桌子。
“二姐姐。”
顾清若抬头看向来人,心中难免欢喜起来:“蓁蓁,你怎么回来了?在外祖父那儿住得可还习惯?”
“我都好。”顾清莀拉着顾清若的手坐下,道:“听闻二姐姐昨夜一夜未歇,想必今日难受得紧,娘亲传信说你不要紧,可我总想着回来看一眼才安心。”
顾清若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顾清莀的鼻头:“我哪里就这么娇气了,从前被祖父罚的功夫多了,我还不是好好的?至于巴巴地跑回来,该惹外祖父外祖父担心了。”
“二姐姐。”顾清莀道:“你的事情我不懂,我也知道不该问,只是你老是这么不爱惜自己,娘亲看了该有多心疼。”
“可是你答应过我,绝不阻拦我返回北境……”顾清若低下头,喃喃道。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叶瑾煜并不否认:“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你会如此胆大包天。”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动手削去她的羽翼。
“谁让他染指我国公府!”顾清若猛地抬头,眼里锋芒如刀:“谁敢动他们一下,只要我还还有一口气在,绝不放过!”
“你!”叶瑾煜气急,道:“你可知朝野上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以身犯险,稍有不慎,你就万劫不复了!”
“我不在乎。只要能让他付出代价。”顾清若说着忽然笑了笑,道:“更何况,皇上不是也想除去他很久了么?皇上要是下不了决心,臣可以代劳。”
“你失了清河军,便没有了与他对抗的本钱。好好歇着吧,别胡思乱想了。”叶瑾煜叹了口气,道:“有我在,不会让国公府出事的,更不会让你有事。”
叶瑾煜冷着脸与顾清若对视良久,
“你太累了,还未清醒,我不想与你争辩。”叶瑾煜起身背对着顾清若道:“我已经下旨免了你的早朝,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别走!”顾清若急忙起身,想要拦住叶瑾煜,不妨袖子一带,汤水洒了一身。
她只深吸了一口气,顾不上烫,仍然想要阻止叶瑾煜的离去。
叶瑾煜听到声响忍不住回头,一看到顾清若狼狈的样子,哪里还狠得下心?
“你真是不要命了。”叶瑾煜拿了帕子给顾清若擦拭,半是责怪半是心疼:“伤还未好,又折腾些什么?”
顾清若趁此机会紧紧攥住叶瑾煜的袖子,道:“别走。”
“你想如何?”叶瑾煜拿这个模样的顾清若没辙。
“让我回北境,这里的事情我绝不再插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好?”顾清若用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
叶瑾煜沉默了半晌,只道:“你一定要如此么?”
顾清若心下一凉,双手有些颤抖,只是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裳不肯松手。
“烫人的汤,膳房怎么会敢往这里送。
“你是因为清河军的事情。”叶瑾煜放了筷子,语气冷漠。
“是。”顾清若抬头直视着叶瑾煜的眼睛:“我就是因为清河军。”
“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这样的道理,皇上不会没有听过吧?”顾清若道:“我清河十万大军返程,无人挂帅,兵士该如何作想?朝臣该如何议论?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
“清河军沙场多年,忠心不二,战功赫赫,如何要遭受此等非议?”
“臣虽能劝旁人,却无法劝自身,还请皇上赐教。”
叶瑾煜停手看了顾清若一眼:“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
“……多谢!”
吃了一会儿,顾清若便放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
“太烫了。”顾清若犹豫了一下,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但是下意识地不想告诉叶瑾煜。
“胡说。”
“……别夹了,我吃不下这么多。”顾清若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菜碟堆得都冒了尖,这是用膳还是养禽啊。
“瞧你瘦的那个样子,都是骨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国公府怎么虐待你了呢。”说着叶瑾煜又给顾清若夹了一筷子。
“……”顾清若觉得,这话仿佛在镇国公夫人那里也听过,真是耳熟啊。
“你真是愈发唠叨了。”
“……闭嘴!”顾清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清若坐起身,却忽而眼前一黑,手中在空中挥舞,猛地砸到床柜,紧紧地握住床头的雕花才没有摔下去。
吓得叶瑾煜立刻扑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清若缓过来一看,方才手臂磕到的地方已经泛起了一层青色。
“没事,就是睡迷糊了,一下子没有坐住而已。”顾清若毫不在意地甩甩手,道。
“你真是要吓死我。”叶瑾煜在床头的箱柜摸索一会儿,掏出个瓷白瓶,倒出里面的药膏给顾清若抹在伤处上:“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说了多少回都不见改。”
“这点小伤,又死不了人。”顾清若把手抽回来,道:“你用过晚膳了么?”
叶瑾煜把药盖上放回去,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让璧青给你传晚膳!”
叶瑾煜自然是在宫里用过的,不会跟顾清若一起用膳,但他竟然把璧青和瑶红赶走,自己给腿脚不方便的顾清若布菜。
“……别夹了,我吃不下这么多。”顾清若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菜碟堆得都冒了尖,这是用膳还是养禽啊。
“瞧你瘦的那个样子,都是骨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国公府怎么虐待你了呢。”说着叶瑾煜又给顾清若夹了一筷子。
“……”顾清若觉得,这话仿佛在镇国公夫人那里也听过,真是耳熟啊。
等傅红月走了,璧青和瑶红轮流给顾清若上药,再冷敷阵痛,循环往复,直到顾清若不知何时昏昏然睡了过去。
“嘘——”璧青拉住瑶红想要再次给顾清若上药的手:“姑娘一夜未歇,让她好好休息吧。”
瑶红看了看顾清若眼下泛青的黑眼圈,点了点头,起身放下纱帐,轻声道:“你我轮流照看姑娘便是,让其他人都退了吧。”
很快室内便变得安静起来,纱帐遮盖了刺眼的光线,正适合入梦。
只是顾清若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乱糟糟的,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得。
顾清若坐起来,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子的呆,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在若芳居的屋子里。
“嘶——”她忘了自己的腿如今不能动弹,稍一用力,就是钻心的疼痛。
“璧青,瑶红。”顾清若一手将纱帘掀起,一边唤道。
一抬眼见到来人,她立刻把掀开的被子盖好,这才干笑道:“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叶瑾煜见顾清若的东西不由得笑了一声:“好了,别藏了,我来的时候你睡得如死猪一般,这会子藏什么?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谁稀罕?”
“你你你……”顾清若抖着手道:“粗鄙!”她什么时候睡得跟……那什么一样了?!
“粗鄙?”叶瑾煜挑眉:“顾将军怕不是忘了,从前自己骂退镇西军的旧事了?”那可是天下闻名的骂战,顾清若立于城墙之上,以一己之力骂退一万镇西军,着实是让人瞠目结舌。
也让人见识到了,在军中长大大姑娘,绝不是一般的彪悍,文骂粗话张口就来,十个言官都不是对手。
从那以后,镇国公府的门槛好长一段时间都无人敢踏足。
璧青和瑶红火急火燎的模样落在顾清若眼里,反而让她笑了出来。
“慌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顾清若倚着床褥,半躺在雕鸾木床上,笑道。
璧青皱着眉小心翼翼用剪子将长裤剪到膝盖的位置,只见一路往上,直到膝盖,又红又肿,难得见到一块好地。
都这副模样了,还敢说自己好好的。璧青是真的连回话的想法都没了。
因为不敢乱用药,璧青只能用藏冰化开的水,用布沾湿了,小心地给顾清若冰镇缓解。
好不容易盼得傅红月来了,一看只道:“她非要出门,如今便是这副模样,用什么药都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等瘀积全部散出,用药才能见效。”
“若你撑得住,我这里还有活血催化的,能催它发散得更快些,只不过痛痒加倍。”傅红月冷眼看了顾清若,不等她开口又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要的。”
“喏,早晚擦一回,等红肿消退泛紫再唤我。”傅红月扔给璧青一个巴掌大的药壶,道。
云溪忍不住在心里抱怨,怎么四姑娘都吃了这么多亏,嘴上也不知道安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可真是深深体会到,看着四姑娘不是一件容易事。妒忌之心谁人没有?可宣之于口便是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