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下个不停地雪终于停了,地上又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呲啦呲啦”
叶怀夕一路小跑,压平了薄薄的雪层,受力点重的区域,雪霜已然融化消散,沿着小道印出一个个略显急切的小脚印。
夜晚的别墅和街口并不昏暗,叶怀夕不需要担心看不清或者找不到秦沉的位置。
她远远地便瞧见了男人穿着黑色羽绒服,拉链大喇喇地敞开,内里叠穿着红色卫衣,黑色的工装裤将他的腿包裹得笔直而又恰到好处,脚上卡其色的马丁靴亦是极其显眼,路灯之下,灯光洒落肩头,为他略显孤独的身影渡了一层金光。
叶怀夕喊了一声秦沉,见他看了过来,又冲他挥了挥手,旋即,又飞速向有他的光里跑去。
尽管叶家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的,可叶怀夕穿着的室内毛绒拖鞋并不防水。
秦沉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身穿红色卫衣的轻薄身影朝自己奔来,原先满是喜悦的脸霎时敷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尤其是在看到那双被沿路的雪浸湿的拖鞋时更为严重。
秦沉动了动身子,迈开步子,大步向叶怀夕走去,中途一手抱起了迎面而来的叶怀夕,他利落地脱掉了身上的黑色的羽绒服贴心地帮叶怀夕穿上。
“小心腿,下次不用这般急躁,我等你多久都可以的,一定要先把衣服穿好了再出门。”
“放心好啦,我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什么事也没有了。”叶怀夕点点头应了声,看着秦沉身上同样轻薄的卫衣,她眉心微皱,“衣服不能给我,你自己也需要它。”
秦沉温柔地抚平她微皱的眉,又调皮似地刮了刮她小巧精致的鼻子,身子微微凑前,炙热的呼吸吹拂在叶怀夕的脖颈之间,“听话,你比我更需要它。”
叶怀夕直勾勾地看了眼近在眼前的俊逸非凡的脸蛋,一股红云飞上脸颊,娇小的身子迅速埋进了秦沉的怀里,她搂着秦沉的肩膀,嗓音娇声娇气:“你刚刚不是还在和我打电话嘛,怎么才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这了?”
秦沉不由得扬唇一笑,用空出来的手暖了暖叶怀夕有些冰冷的柔荑,语气幼稚:“你猜一猜。”
叶怀夕憋着笑,故作沉思般认真思考着,须臾,眸光一亮,“你一定是超星人送来的。”
语气听起来极其认真。
逗得秦沉阵阵发笑,他也配合着叶怀夕的小游戏,“我家夕夕真是冰雪聪明啊,轻易就猜中了答案。”
“……”
夸赞的话滔滔不绝……
叶怀夕轻轻拍了拍秦沉的肩膀,“好啦,差不多得了。”
她当然清楚秦沉是坐私人飞机过来的,可他的突然而至却是让她有些讶然。
“你突然飞来京都是什么大事嘛?”叶怀夕直视着秦沉,审视的神情又带着些期许好奇,“还是说,你现在就想和我见家长彻底官宣了?”
秦沉看了眼叶怀夕身后的大门,眸光一闪,微微俯身,飞速在叶怀夕有些凉意的唇上啄了一口。
温热柔软突然触上,冰火交加,一触即离,丝丝缠绻萦绕,竟让叶怀夕的朱唇一时有些酥麻。
望见门口那人落寞的眼神,秦沉与他遥遥对视,在叶怀夕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陆舸与秦沉四目相对的瞬间,就看出了秦沉心里那点幼稚的小九九。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早就抱得了美人归,也不知道秦沉还在那忌惮些什么,真是幼稚,无趣极了。
下一瞬,秦沉便瞧见了陆舸身后姗姗来迟的叶川生,他还在疑惑当下的情况。
不一会儿,紧接着又见颜童抱着一件长款毛衣外套追了出来。
秦沉心下又疑惑又有些微微的慌张,难道他大半夜飞来京都找叶怀夕的事情都被他们知道了?
可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半了,怎么这一大家子的还没睡呢?
他眉心狂跳不止,心里在见到叶怀夕时平复下来的那股慌乱,此刻在他的心底又重新燃了起来,这些感觉对秦沉来说都不好受,一切好似都在预兆着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秦沉眼睁睁地看着陆舸将其身后欲要出门的叶川生和颜童拦了下来,下一瞬,叶怀夕近乎平静的话让秦沉的心骤然一沉。
“他们...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就大大方方地一起回家吧。”
秦沉呼吸微微一窒,透过叶怀夕过于冷静的面具,他看出了叶怀夕面具之下丝丝的慌乱感,以及几近无枝可依的茫然失措。
他知道,叶怀夕此刻比谁都需要一份稳定坚固的安全感。
思及此,他紧了紧抱住叶怀夕的手臂,嗓音轻柔却满是坚毅,抚慰人心,让人安全感满满。
“只是现下我两手空空,属实让人观感不好,降低印象分啊。”
叶怀夕笑出了声,心头腹诽,你带了礼物来他们也不会收,甚至有可能连带着你一起扫地出门,而且你的印象分也早就已经成了负数了。
秦沉见叶怀夕笑得出神,窝了窝她能掐出水来的脸蛋,“把你男人放在一边想什么呢,还这么出神。”
叶怀夕扭了扭脑袋,轻松从他的‘魔掌’之下拯救了自己有些发红的脸蛋,她张了张嘴:“口水都要被你窝出来了。”
“小孩子才会流口水,”秦沉定定地望着她,“不过你在我这永远都是小孩。”
叶怀夕偏头躲开了那抹炙热的视线,闷闷道:“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秦沉将她有意躲闪的模样看在眼底,他垂眸扫了眼叶怀夕湿漉漉地拖鞋,有力的手臂一转,轻松将她拦腰公主抱在胸前。
“走吧。”
话落,秦沉抱着叶怀夕迈着矫健的步伐朝叶家走去。
行至门内,被陆舸拦住的叶川生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抱着自己宝贝女儿的男人。
他大喊一声,声音振聋发聩:“你来这干什么。”
“把夕夕给我放下来,少用你的脏手碰她。”
颜童和陆舸闻声望去,秦沉穿着红色卫衣怀抱着穿着一件大了许多看上去极不合身的黑色羽绒服的女人,而那人那显然是刚跑出门的叶怀夕。
颜童正也想让他放下叶怀夕,可当她看见叶怀夕湿漉漉的拖鞋时,收回了喉咙里的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秦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舸眉目紧锁,显然对秦沉现在的做法极不肯定,现在这种情况,他还敢堂而皇之地抱着叶怀夕出现在叶家,难道他就真的不怕火上浇油,不小心彻底烧光了他们的可能性嘛?
三人各不相同的眼神齐齐落在秦沉的身上,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甚至也没有被叶川生的话惹恼,全程泰然自若,只自顾自地抱着叶怀夕向内走来。
他用不妨碍到叶怀夕的力道姿势朝叶川生和颜童躬了躬身子,“叔叔阿姨,新年好。”
“我让你把夕夕放下来,你听不懂嘛?”叶川生极不领情,整个人吹胡子瞪眼地,“我们才大不了你多少,我们可没那辈分当你的叔叔阿姨,你也别瞎攀关系。”
秦沉眉目如画,锋利满是攻击性的脸也柔和了不少,他不卑不亢如实回答:“夕夕的鞋子湿了不少,我担心她受寒,便将她抱了回来。”
叶川生:“把夕夕递给陆舸吧,人已经送到了,你也该走了。”
秦沉脸色未变,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适,让他把自己的女人递给另一个男人,想都不要想。
尽管秦沉和叶怀夕之间有解不开的结,绕不了的丝,可陆舸早已接受了他们俩相爱的事实,不管他们接下来能不能成功走到一起,他在叶怀夕这里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的,所以叶川生的拉帮牵线终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眼下并不是秦沉叶怀夕与叶家人对峙的好时机,所以现在他必须做些什么。
陆舸迈开步子,正欲接过秦沉怀里的叶怀夕,却不想被一道怒音声打断。
“爸,你这说得什么话啊。”本来窝在秦沉胸前当鹌鹑的叶怀夕顿时暴跳如雷。
“秦沉是我男朋友,你不让他抱我让别的男人抱我,你让他怎么想。他都到了咱们家门口了,大晚上的你还要赶人,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我有什么......”
“川生。”四平八稳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掐断了叶川生所有未出口的话,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叶老爷子拄着拐杖站直着身子在那里,不怒自威。
叶老爷子隔得远远地,紧紧打量着抱着叶怀夕的男人。
身材高大健壮,宽肩阔背,身上穿着轻薄的红色卫衣,黑色的羽绒服俨然穿在了叶怀夕身上,一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早已被寒风吹得通红。
五官锋利如刀,充满攻击性的俊脸,额头脸侧些许伤疤,为男人平添了几分粗糙感,一双桃花眼,涟漪桀骜。
许是因为经常锻炼的原因,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即将迈入四十岁的人。
叶老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身材样貌都是不错,年龄大了点尚且能够接受,可就是...他这经历太多,水太深了,夕宝不能陪他涉险。
“大过年的,来者是客。外面冷,都进来吧。”叶老爷子忽视叶川生极力反对的神情,招呼着众人回了屋。
客厅里,有些静悄悄的。
叶怀夕和秦沉坐在双人沙发上,一面旁若无人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面等候着众人的‘审问’。
秦沉道了一声谢,双手接过叶老夫人端来的茶。
客厅的一众人里,除了忿忿不平怒气冲冲的叶川生,其他人脸色都还行。
叶老爷子和叶老夫人也客客气气地招呼着这位大半夜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说刚刚好端端的,夕宝怎么突然跑了出去,原来是迫不及待地去见你了。”叶老夫人递完了茶,坐回了叶老爷子的身侧,打趣般地揶揄。
秦沉闻言哑然一笑,“是我做的不妥,大晚上的突然造访,竟忘了考虑清楚,扰了大家的睡眠。”
叶川生轻哼一声,“知道你做的不对还来干什么,自讨没趣。这儿不欢迎你这种人。”
“川生!”叶老爷子沉稳的声音响起,犹如家里的定海神针,一声定山河,让众人霎时哑然。
……
“秦沉是吧,我们刚刚也了解了一些你的事情,尽管你很优秀,手段高明,可你和夕宝并不合适,不管从哪方面,你们都不适合。”叶老爷子凝神,锐利深沉的眸子紧盯着秦沉,一语断绝了所有,“你们俩也绝无可能,今天断了,你们俩就到此为止吧。”
“爷爷!”叶怀夕又惊又慌,声音不自觉地提了两个度,“你们明明已经了解了一切,为什么还是要分开我们,难不成你们就这么担心自己的清廉正风嘛?”
“可那些所谓的清廉正风,不过是外人带着偏见的眼光,以一己之见先入为主的评头论足罢了,难不成我们要因为世人的眼光,在他们的口水中沉沦而抛弃自己的本心嘛?”
“秦沉他本无错,是人心命运使然,放着贪官污吏不清扫,贬低打压受害者,难道这就是清廉,这就是正风了嘛?”
“爷爷,爸爸,泽江市的保护伞若不撕碎,总还会有千千万个走投无路跻身黑道的秦沉。”
叶怀夕的话犹如一颗小小的种子,播种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孕育着朝露暖阳,在人们的心底慢慢生根发芽,长成参天的巨树。
被叶怀夕毫不犹豫无条件地守护的秦沉,心里那层涟漪越来越重,眼眶有些发酸,喉咙哽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道理大家都懂,可真正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人总是惯于保护自己的利益,潜意识的避重就轻的。
原本鼓气啷当的叶川生也一时有些无奈地卸下了肩颈,在泽江工作了这么些年,他怎会不知泽江市委内部的那点东西,又怎会发现不了那拢获人心的巨型保护伞。
他一直都在找证据,想法子,可那群人太精明,势力太广了,每到关键时刻,总会出现大同小异的差错。
就连他自己也曾受到了威胁,他不想让妻女受到伤害,所以他渐渐慢下来那些搜证巡察的脚步。
这么想来,他也谈不上什么清正公廉,终是为了自己牺牲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