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泽带着孟正等人上了河堤,伴随着轰隆隆的水声,如长龙般蜿蜒的黄河出现在众人眼前,上回怀泽见到黄河,还是去年决堤的时候,那时正值汛期,黄河如同一只发怒的巨龙,如今这条巨龙总算平静下来。
和这条巨龙相比,人类实在太过渺小,饶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怀泽,也忍不住望而生畏,他如今总算能理解时人对黄河的敬畏,面对一个未知又强大的事物,怎能不心生恐惧。
怀泽站在河堤上张望,见民夫在老河工的指导下,秩序井然地取土打夯,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号子,民夫唱起了秦州特色的民谣,伴着被激起的滚滚尘土,与浑浊的黄河融为一体,不只是怀泽,就连见惯了行军打仗的沈盛平都心生敬畏。
等到日头高高挂起,负责饭食的衙役带着数百个民妇挑着扁担送来了中午的饭食,这些民妇也是同民夫一同招募的,因为主要负责饭食,工钱很少,但好在包吃,不少民妇抢着来做活。
孟正忐忑地看着怀泽随意掀开几个箩筐,他没想到怀泽会检查得这么仔细,幸好他严令衙役绝对不能偷奸耍滑,更不能克扣,否则还真要坏了事。
随着民夫都分到了饭食,怀泽也和他们一般席地而坐,随意从一个民妇手里领了一份饭,招呼着大家伙赶紧吃。
筑堤是力气活,吃食上绝不能马虎,要不民夫哪有力气,秦州普通农家如今的膳食多以甘薯和粗面为主,比起干巴巴的粗面馍馍,甜滋滋的甘薯显然更受民夫欢迎,孟正叫人准备的也是这两样,主打的是便宜但量大管饱。
对于饱受河患困扰的郑齐县百姓来说,能够吃饱饭已经是奢望。
怀泽点点头表示认可,孟正才松了一口气,瞧着怀泽一口一口吃完了馍馍和甘薯,众人也赶紧跟上步伐,这些伙食对民夫来讲自是好的,可对于素日锦衣玉食的孟正等人来说,着实有些难以下咽,不过眼见着知州大人都吃了,他们也不好挑剔。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和民夫一同吃过晚膳,怀泽才带着观棋和明棋快马往回赶。
要是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毕竟遇到土匪的概率实在太高,可如今不一样了,即便现在还没有路灯,走在官道上,怀泽也觉得很踏实。
他们一路快马疾驰,终于赶在第二日上午回到了秦州,怀泽还没来得及把满身的尘土洗去,甘议就急匆匆地赶过来。
“刚刚朝廷的邸报送到,言道孙贤妃薨逝,皇上已追封孙贤妃为孝礼皇后,不止如此,老朽还听闻皇上欲将二皇子记到孝礼皇后膝下。”
怀泽手里的帕子啪地落地,这下可糟了,朝廷的邸报送过来最起码也得六七日,按照时间推算,估计二皇子的事已经定下,离京太远就是有这个坏处,什么事传到这里,黄花菜都凉了。
“快,通知郑通判将孝礼皇后薨逝一事告示百姓,赶紧派人去送消息,所有百姓素服三日,再让衙役们到各处巡视,千万别犯了忌讳。”
若孙贤妃只是个妃子,秦州百姓自然无需素服,可她被封了皇后,即便是被追封的,不仅百姓们要素服三日,在外的文武官都要着丧服,三日而除,孙贤妃骤然被追封,众人连个准备都没有,只能临时赶工。
郑以芳原本是想和怀泽汇报这两天衙门的各项事务,却不想被邸报打乱了节奏,他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吩咐衙役行动起来。
等怀泽抓紧时间换上孝服,郑以芳匆匆赶来,言道适才怀泽的指令已经吩咐下去,怀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两人政见不同,此时眼中都是惊魂未定,即便二皇子之事不成,京中怕也有大变,秦州虽然地处偏远,怀泽还有许多亲朋好友在京,让他怎么能不担心。
还有二皇子之事,也是颇为蹊跷,二皇子都十多岁了,人家亲妈虽然被贬为庶人,但还活得好好的呢,皇上怎么想起这茬来了。
如今皇上只有两位皇子,大皇子是嫡长子,又有许家支持,虽然皇上并未立储,但朝臣们几乎默认大皇子是隐形的储君,若是二皇子记到孝礼皇后名下,那岂非也成了嫡出。
再加上皇上难保不会把对孝礼皇后的宠爱转移到二皇子的身上,这样一来二皇子既有嫡出的身份,又有皇上的爱重,对上大皇子未必没有胜算。
如此一来,先帝时四位皇子争权的乱局岂非再次上演。
而如今和先帝时最大的不同,并不是皇子的数量,而是原本敌对的羯奴东西两部已经变成了统一的赵国,若大皇子和二皇子两败俱伤,难保赵国不会乘虚而入。
若赵国趁机作乱,首当其冲的便是与赵国相邻的几个州,怀泽也只能盼着皇上能清醒一点,千万别因为一己私欲,拉着那么多无辜百姓陪葬。
秦州城的气氛空前压抑,信息闭塞的百姓人心惶惶,他们或许不理解皇上为什么要再封一位皇后,但他们肯定能理解这两位皇后终究会引发更大的矛盾。
怀泽这两日吃住都在衙门,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可有从京城来的消息,终于在第四日的时候,常平的书信送来,言道皇上已经暂时放弃了将二皇子过继到孝礼皇后名下的打算。
怀泽大大松了口气,不管是皇上脑子清醒了,还是许家动手了,只要二皇子没被记到孝礼皇后名下就好。
衙门的人都精明得很,知州大人的表情和缓,他们的心也镇定了几分。
京城的消息通过各种途径传来,又经过各种加工,最终到百姓耳朵里已经五花八门,有的说皇上思念成疾,在孝礼皇后的葬礼上泣血,有的说孝礼皇后是被人害死的,还有人又把孝礼皇后早夭的两位皇子拿出来说事,简直比狗血故事还要离谱。
怀泽的心再次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些流言,而是常宁给他的书信,皇上貌似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