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考结束之后,书院宣布放了一个月的寒假,被九天九夜考试折磨得脱了半层皮之后,怀泽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休息时间。
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只有少部分像怀泽这样离家远的学生继续留下来学习,只是可惜除了寝室部分,其他区域全部都关闭了,日常吃食就需要从外面自行购买。
这个时候书院坐落在闹市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出门就有摊贩,多走几步就有酒楼,倒是省去了为吃食担忧的麻烦。
这个寒假,怀泽给自己安排了满满当当的日程,针对在岁考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查漏补缺,怀泽还提前借到了近五十年的朝廷律例,准备研究一下律令与时政的变化规律。
岁考结束十天之后,成绩出炉,作为留校生的怀泽比其他人更早看到了自己的成绩,这次他的发挥整体都比较稳定,但因着诗赋拖后腿,最终综合成绩是第二名。
除了入院考试之外,怀泽在书院的考试成绩基本稳定在前三名,至于是第二名还是第三名,就取决于诗赋的难易程度了。
负责教授诗赋的学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怀泽,他就纳闷了,明明怀泽悟性很好,勤恳努力,怎么就是不开窍。
是了,不止有一个学究给怀泽的诗赋下过这个结论,总结来说就是怀泽在诗赋上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差一个灵性。
说实在的,怀泽看到成绩的瞬间还是有些沮丧,自他启蒙开始,在诗赋上投入的时间是最多的,但就是一直不得法,到如今整整十年了,依旧找不到写诗的“灵性”。
有好几次怀泽都想打破自己的底线,找些纳兰容若、归有光等明清时期诗人的作品出来,就当成自己的作品,既能博得好名声又能提高成绩,那岂非一举两得。
不过想到那位老乡的存在,怀泽还是决定坚守住底线,反正他也不一定非要状元榜眼,以前的怀泽根本不信鬼神,也不信因果循环,但他出现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说到底,怀泽心里还是有些顾忌。
张学究瞧着自己的爱徒挣扎在诗赋的泥潭里不得法也十分心痛,和几位学究商量过后,决定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带着怀泽去冰冻的河边钓鱼。
河水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怀泽艰难地砸开一个窟窿,一张矮凳,一根鱼竿,怀泽在河边一坐就是一下午,只觉得冻得都快失去知觉。
观棋和明棋都被张学究叫回去了,此时河畔目光所及的地方就只有怀泽一个人,怀泽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事物的变化,突然觉得万分孤寂。
他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如今也是孤身坐在这里,繁华褪去,一切都仿佛归于平凡,怀泽的鼻子一酸,突然远处的商铺点起灯火,远远能听到幼儿嬉笑的声音,这一刻,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的嘴中不自觉地吐出一首五言绝句。
此时此刻,回归本源的怀泽终于理解了什么是灵性,不是来自刻意的练习,也不是来自华丽的辞藻,而是对生活和生命本身的领悟。
一直以来,怀泽一直把诗赋当成一门功课,如同对待敌人般全副武装,却忘了诗赋本身就来源于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怀泽走出书院,在乡间,在闹市,感受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人间烟火,用自己的心去贴近这个时代那些热情澎湃的灵魂。
觉得自己顿悟了的怀泽立刻热情地投入诗赋创作中,很快就打磨出了几篇自认为还不错的诗作,为了表示对张学究的感激,怀泽特意淘到了几块极好的墨锭,孝敬给辛劳的学究。
说起来这还是怀泽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不在闻家过年,不过因着同在书院留守的学生们都聚在一起吃了年夜饭,热闹喜庆的气氛倒稍稍冲淡了怀泽的愁思。
正当怀泽为新学期准备的时候,同时收到了闻老爹和大姐姐的书信,他和闻老爹书信来往是常事,不只是家长里短,渐渐地闻老爹也开始和他商量一些正事,不过这倒是他第一次收到大姐姐的信。
因着姜姨娘的关系,怀泽与姜姨娘的几个儿女关系一直都比较冷淡,和两个姐姐更是没多少接触。
两封信都是在说同一件事,大姐姐在年前生下一个男孩,因着闻家路远,自不能过去吃满月酒,应天离京城不远,所以想让怀泽正月初十前往王家,算是作为外家出席。
虽然都在说同一件事,但两封信的言语风格完全不同,闻老爹更偏向为家族体面着想,并不强求怀泽必须去,毕竟怀泽的成绩摆在这里,将来的前程必然不会太差,所以一切都以怀泽的意愿为主。
而大姐姐的语气则恳切多了,她成婚至今已经四年,如今才生了第一个孩子,娘家离得又远,王大人终究是外院的人,真正的内宅还是王夫人做主,莫非大姐姐在王家真有什么难处。
怀泽仔细思量过时间,京城距离应天府骑马只需要一天,参加完满月宴也能赶在开学前回来,所以他就分别给老爹和大姐姐回了信,表示自己会在正月初九到达京城。
李凌江听说怀泽要启程前往京城的消息,想到他身边只有两个书童,就从李府的护卫里挑出四个周全妥帖的,随着怀泽一同去京城。
怀泽本来不想麻烦李凌江,但想到过年前后也是各地山贼最活跃的时候,他们去京城肯定要带上礼物,回来的时候一定得多给李凌江带点特产。
大姐姐回信中提到王家并不会安排人去接怀泽,得怀泽自己找地方住,怀泽立马意识到王家定然是苛待大姐姐了,看着大姐姐信中字里行间的歉意与谨慎,怀泽也是叹口气,这个时代的女子活得实在艰难。
陈勤听到小伙伴要来京城的消息,早早等在城门,两人一见到就勾肩搭背,不肯撒手,陈勤没什么变化,倒是怀泽的身量明显高了不少,陈勤对着他一阵揉搓才松开手。
京城果然繁华得多,街上竟然还有从西洋过来的商人,陈勤提前在酒楼定了好菜,准备给怀泽接风洗尘。
陈勤的动静不小,他们刚坐在酒楼的包间里,王家便知道了今日怀泽来的阵仗。
“我早说让你对老二媳妇不要这么苛待,这下好了,闻家小子有出息,结交上了李家和陈家,万一他想给老大使绊子,我看你到哪儿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