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彬缩缩脖子,没有发表意见,但是黄诚听得明明白白,双掌互击响亮一声啪,说道:“叶帆跟乐总走得很近,属于是当事人不得不藏着掖着,黄某不才,旁观者清,替大家分析一番,要是觉得对,回去之后就好好想想,要是觉得不对,权当博君一笑,听完就忘。”
张代兴来了兴趣,叫道:“你这口才不说书委屈了,快讲讲,让大伙听听你能分析出什么二五八万。”
黄诚清清嗓子,道:“要聊这个问题得从头来,生产部主管一直都是罗学盛,但他么,在学字辈中年纪太大,就比学杨他爹小个十岁多,半辈子定型,田间劳作一把好手,光看叶子都能把蔬菜什么状况说得差不离。
只是天分有限,很难理解罗总要求的科学管理、体系化生产以及应用科技农业是什么意思,所以生产中心一盘散沙,都是学铜、孙正德他们各干各的,罗学盛只起到橡皮图章的作用,跟秦总监和陈连天差地别。
这个新成立的技术生产中心,光看名字就知道意思,显然它的生产模式才是罗总期望的青云农业生产规范,我姑且猜一猜,它的作用就是取代罗学盛,凡是生产相关的,现在不投,将来也要划进去,只不过那时候就要有先后之分。
乐总将会青睐他培养的管理者,成为新的主管,甚至生产总监。”
杨彬嘟囔道:“太武断了,田里的事钟乐知道什么,罗总监才是大家真正信赖的老人。”
黄诚摇摇头道:“好兄弟,咱们都是学文化懂技术培训班里拿名次的后起之秀,不能跟那些叔伯哥姐一样,起步当种植养殖员就一辈子当种植养殖员,咱得抓住机会向上走啊。
员工职级评定细则虽然还没定型,但也是明摆着的事,想要拿到更高薪水,就得提升职级,想要提升职级,专业技能、岗位贡献、工作资历缺一不可,既然在青云农业干活,怎么能不搞明白它的规则,想明白罗总究竟想干什么呢?
有些话罗总强调过很多遍,只有岗位薪水在市场上有竞争力,才能真正留得住人才,才能让职工安心工作,而薪水有竞争力,就是公司业务有足够的盈利能力,对于青云农业来讲,就得优化生产方式,提高生产效益。
一组人吭哧半天只能种一亩地,再辛苦再劳累有什么用,很有可能连他们的工资都赚不回来,难道要青农贴钱么?青农薪水在全地区同行业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青云农业要维持按月发薪水,每个月不管开不开工,都是数十万元的固定成本。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青农若是做不下去,好不容易过了两年舒服日子的乡亲们,又该何去何从?罗总让我们去借读,去学习,就是希望我们能发挥年轻的优势,一边手脚干活,一边脑子思考,用实际行动给青农发展保驾护航。”
原本是给杨彬讲解,可是黄诚越说越上头,气势更加昂扬。
“罗学盛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安定人心,给青农职工看着,公司所作的变化是为了更好,不是害人,他跟田秀禾一样,属于能维持大局,却无力进取。
看看各部门主管,要么是罗总当年定的,要么是袁总挑的,除开青云食品调走过一波,基本上就没怎么变过,许多不合适的人,田秀禾也只是安抚维持。
反观青云食品一日三变,虽然传出袁总跟刘明现闹得不愉快,可人家选出来的管理者,一个赛一个凶猛,如狼似虎给公司赚钱,不说利润人员,单说精神面貌,青农都比人差一截,为什么?田秀禾整得太温吞,让大家感觉做得差点没什么麻烦,自然颓起来。
我直接说了,罗总肯定想换掉田秀禾,要不是这家伙机灵,巴结罗总二姐,搞得他不好下手,早就不是总经理,位置还是现成的,就是生产中心总监,一石二鸟,既可以给罗学盛台阶,也不至于田秀禾无处可去。
现在田秀禾成了亲戚,平时也不犯大错,跟总监主管关系都挺好的,突然把他裁掉,里里外外都说不过去,真要找理由那就跟锦衣卫似的,必定撕破脸不留余地。
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这样另起炉灶,先用技术生产中心承担新兴业务,给乐总足够的时间搭架子、挑人选,特别是饲料业务已经拿下出口订单,只要做起来,很快技术中心的比重就要超过老生产中心。
然后,再以改造的名义,不断把生产业务转移,直到所有生产业务都归乐总管,这个时候不光罗学盛安安稳稳当个副总监喝茶看报,田秀禾也能变成副总经理,乐总凭着技术中心的成果,足够青农职工信任他能成为好的领头人。
而乐总跟袁总是差不多的人,喜欢用聪明人,喜欢用自己人,喜欢用能办事的人,等他当了总经理,恐怕叶帆就是新的生产总监。”
围着火锅的众人不约而同斯哈起来,红彤彤的炭火光芒,让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出一种别样的色彩。
张代兴得承认,虽然黄诚的论断带了大量感情色彩以及许多臆测,但结论很有说服力,随着青农的发展,业务项目、管理层级和职工人数都剧增,再不是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变化只要是罗学云开金口,大家都无条件信服,觉得不会错,觉得一定成。
近两年罗学云抓大放小,更多的精力放在全局,放在亲和形象上,青云职工要见到他,要么是走进校园,助学贫困学生,要么是走进乡村,关爱孤寡老人,再或者是谁家结婚生孩的宴席,总之很难在工作场景见到。
公开的论调是罗总生了孩子,又是双胞胎,想把更多时间花在家庭上,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逐步放手,就像教孩子走路,从放下搀扶胳膊的手,到松开缠腰保护的布带,只是用语言高声提醒孩子,注意前面的坎,走慢些,左腿使劲……
再远的时间,罗总连提醒都不提醒,只是默默远观,似乎也是可以预见的事,做企业跟养孩子本来就没什么区别,既要有爱心呵护他成长,也要有狠心锻炼他进步。
这几天大家人心惶惶,不正是因为罗学云频繁出现在各种工作场合,让大家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变化么?
倘若罗总机敏,不对,罗总一定机敏,肯定能在访察中咂摸出滋味,体会到曹允文、杨彬这些人的心思,就是工作慢慢稳定,适应这样的生活,害怕出现变化,毕竟大家不知道变化是好的还是坏的。
以循序渐进的方式,虽然时间长点,却胜在稳当,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慢慢的变化。
张代兴忍不住偷瞄叶帆,猜想他是不是得到什么承诺,这小子有能力,早先在总办公室罗总就喜欢他,叫他什么颜值担当,而后跟罗学鹊谈恋爱,眼看喜讯将近,还是叶保荣的儿子,钟乐也常夸他胆大心细,可以说是没理由不提拔的天选之人,无怪乎黄诚这样猜测。
杨彬终于服气,看向叶帆的眼神变了,说是给钟乐招兵买卖,实际上是给自己物色战友啊,要是咱们过去,将来岂不是人手一个主管?把什么罗学铜孙正德全拍死在沙滩上,谁叫他们食古不化,不懂变通。
叶帆脊背发寒,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目光中,不得不张口打断诡异的气氛。
“没有黄诚说得这么夸张,八字还没一撇,将来怎样还是得看大家的努力,能不能带着青农前进。”
杨彬笑嘻嘻举杯道:“老叶的苦心咱明白了,技术生产中心我一定报名,跟着乐总混,一天吃三顿。”
叶帆白了他一眼,还是举杯回敬:“老黄的话可千万别在外面乱说,传到罗总耳朵,免不了跟杨修一样,杀一儆百。”
“那还用说,要是造成恶劣影响,人事行政部才不会仔细调查责任到人。”
黄诚哼道:“你小子跟杨德明走得太近了,一股子油腔滑调,他虽然是跟你家很近的叔佬,但记清楚人心隔肚皮,他还有儿子侄子,别喊你两声乖侄,就不知道姓什么。”
杨彬道:“我不傻。”
……
在钟乐给出确定答复之后,罗学云反而不着急开会,而是完善细节,并给他放假,让他回家跟爸妈说清原委,跟单位讲明白情况,跟周思莹商谈婚期做准备。
直到青农不明不白的浮躁消得差不多,他才正式开会,宣布架构更改和一些工作规章的变化。
这是人最齐的一次,达到六级以上的员工都列席旁听,于技术类,是资深专员,于管理类,是部门经理,也就是大主管,可以说,这些人就是青云农业的核心,发展的火车头。
“钟乐担任技术生产中心总监,负责扩大饲料、肥料生产车间,负责搭建实验检测中心,负责构建技术指导类服务项目……,项目部独立办公,直接对总经理负责……”
大的变动不多,但是零零散散涉及的人员就多了起来,为了统一办公,还要搬家,还要调动关系,整个公司都要动起来,可谓牵一发动全身。
罗学云宣布完决定,做总结陈词:“无论农业生产还是工业加工,首要的任务就是提高经济效益,用以养活公司养活员工,运用高科技构建现代化是必不可少的步骤,否则竞争对手的利润跟我们拉开一大截,就会削弱我们的生存能力。
青云农业虽然立足田集,却绝不只是想做一家乡镇企业,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其中得乎其下,倘若从一开始,我们就自我设限,小富且安,那么很显然,未来的成就看得到天花板。
到那时候,我们遭遇失败,甚至都会不知道为什么失败,就像赶着驴子磨豆腐的作坊,看到机器整整齐齐绞出来的水豆腐,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就不能再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养家糊口。”
闭关锁国只能自欺欺人,别人生产打火机,一毛一个卖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做火柴的厂家茫然不知为什么厂子就倒闭了。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普通人无力对抗,只能努力顺应潮流,不让自己成为车轮底下增加摩擦力的血肉。
大家伙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多多少少都是赞同这意见,他们干这一行的,见到青农引进太多新奇的机械化农具,无论是复杂的样式,还是极高的效率,都远超想象,别人带着这种先进工具高效生产出来的产品,牛耕甚至人耕种出来的东西,如何跟他们比拼价格?
优选超市带来许多新鲜的物事,夸嚓一下就出火的打火机,冰镇后不加钱的啤酒饮料,包装完好带着甜咸风味的下酒花生……许许多多经过精心设计的产品,不光是价格,连带服务都甩开简单手工,手工能剩的,似乎只有回忆和回忆里潜藏的心意。
田秀禾表态支持罗学云的决定。
“青云农业要发展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需要我们以身作则,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的精气神,你的决心意志,直接影响你们部门,还请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好好做事,大家都看着呢。”
徐源良拍掌喊道:“说得对,都是青云公司,袁总能出国给青食谈订单,小半年不回来,尽显牛皮,我们青农难道就不行么?我不信,大家伙一起努力,把咱们的产品卖到国际市场,让田总也能带着我们的骄傲自豪,给老外介绍青云农业。”
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就连罗学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无论什么场合,严肃也好,活泼也罢,都需要营造气氛的,否则干干巴巴的独角戏,很容易让管理者下不来台,而一旦谁占据这个位置,立马就会被所有人记住,不管正面反面。
“徐经理说得在理,青农青食两家兄弟分工不同,就算有些差距,总也得比着干,不能差得太远,一个锦衣华服,一个破衣烂衫,田总站在袁总面前,还能直得起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