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根和枝叶

不管罗学云说得再好听,袁晓成都没法度过心里那关,这薄薄几张纸背后,是数不清的汗水以及真金白银的付出,以他对两青云的先后付出,功劳是否抵得上这馈赠?

袁晓成承认自己对青云的贡献,可他绝不是没法被取代,当初换别人说不定还会比现在更好,所以……

他刚要开口,就被罗学云大手按上来,白皙修长却有力。

“袁哥听我讲明白再说要不要拒绝。”罗学云道,“首先,投资公司的重点在于资源,人脉信息资金以及经营管理都是其中一部分,我能提供的并不多,若是一个两个,还勉强能应付,若是多了,必须要专业人员专业组织。

于我而言,只有两个选择,把细枝末节全部砍掉,只保留青云和优选,否则我必然顾不过来,但现在的趋势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坐到我这个地步,有许多人都把我当做他们改变困境的助力,甚至是个可靠的依赖,即便我们素不相识或者交情不深。

我可以狠下心拒绝一家两家,一人两人,却没法所有都不管不顾,特别是有些项目很有前景,算得上只欠东风,若是做好了不光是改变他们家他们村的命运,连地区都会受益。

那时候我就在想,都是乡亲为什么种地做食品能帮,开门做生意就不能呢?是有高低贵贱,还是远近亲疏呢?可要是都帮,我哪顾得过来啊,罗学云的名字再怎么吹得轰轰响,也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挨骂会难受,挨打会痛。”

袁晓成长叹道:“是地区太穷了,有些事……”

“是的,袁哥,将心比心,玉阑本来就不富裕,有些事跟我一样无能为力。”罗学云道,“可遇到难处的时候,我心里亦会灰心失望,希望上天能派个人救救我,我有这个条件,亦该伸出援手,只是人力有时穷。”

“所以你就把这些东西放在联合投资里面,跟你形成一个格挡,既能有限度的帮忙,又不至于完全陷在里面?”

“就是这意思,公事公办,我能心安理得,也对乡亲们有个交代,倘若真遇到优质项目,赚一个足够赔十家,或者条件成熟,有尝试的机会,就搭把手。

你也别以为稳赚不赔的,像优选这种,可是我硬灌钱灌出来的,其他项目难说都能成功,甚至于联合投资你分到的好处,可能不如青云多。”

“你要真把青云那一套搬到联合商业中去,多半是这种情况。”袁晓成无奈道。

“必不可能,要跟青云一样,我又何必另起炉灶。”罗学云道,“联合商业做得好坏,谁分多谁分少,全看他对公司的贡献,我不多做干涉,你就把我当成合伙人之一,而不是老板就行了。

再者而言,联合投资没有你想的那么珍贵,比如说优选超市,它首先是个蛋糕,学祥学龙雷荣包括我许多人分一大部分之后,剩余的股份才放进联合投资里面,乐进商店等等将来都是这个模式。

其次联合投资跟青云食品没什么两样,不过后者是加工业业,生产实实在在的食品,前者是金融业,生产一家家公司,商品可能卖不出去,公司也会倒闭,都是有赚有赔的……”

袁晓成幽怨地看着罗学云,没好气道:“我上过学,读过经济学课本的,别搞得我什么都不懂似的,虽然公司法还没有成文,但是市场已经萌芽,合资公司就是很明白的例子。

何况我天天坐在青云食品总经理的办公室,难道还不懂得联合投资什么意思?就是再傻,往清兰跟前套也能明白七七八八。

学云,我忧愁的重点不是这件事好不好赚不赚,而是我不能平白接受你的东西,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你这样搞我算什么呢?”

“总要给孩子留点什么吧?”

“青云公司够他们吃的,我有这个信心。”

罗学云挠了挠头,道:“怎么说呢,你再考虑考虑,联合投资是必须要做的,你不给我当帮手,我也要找别人,过段时间去江城,咱俩一起,见一见雷荣,你听听他的想法。”

“雷荣?你要把他拉进联合投资么。”

“是的,他本来就是优选股东之一,在江城比较吃得开,人也不赖,我觉得是比较好的合作伙伴,可以一加一大于二,独木不成林,一个好汉三个帮,这些道理袁哥比我明白。”

“你叫辛贵俩人,也是想让他们一起?”

“早着呢,别以为我是开玩笑瞎搞,宁缺毋滥的,不说进来能带多少助益,最起码不能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当然,我也不是让他们白干,乐进商店都有他们的股份,该他们的一点不少,我只是把自己那份放在联合投资。”

袁晓成无语。

“我总感觉你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新瓶装旧酒罢了,对于世界商业这是潮流。”罗学云道,“当我们从事商业,这就是必经之路,除非裹足不前,你若想将来能跟我一样潇洒自在,藏在幕后是必不可少的步骤,用钱生钱,而不是耕地机器。”

“但你不会放弃青云公司,对么?”袁晓成洒然一笑。

“朋友,那是我们黄岗人的根。”

“不,应该是陈清人的根。”

“都一样。”罗学云悠然道,“我希望青云能成为玉阑的一个符号,不是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特别是我们的后辈,能以我们做出这样的事业为荣,也会觉得继承这样的事业是骄傲。”

袁晓成偏头一望,瞧见远方叽叽喳喳的孩子群,年岁大的萝卜头或是讨论玩具,或是“扮饭”(小孩游戏,类似过家家,用泥土树叶等假装做饭),年龄小的嘻嘻哈哈,哭哭叫叫,却各有各的意趣。

“你还打算再要么?”

“要什么。”

“孩子。”

“儿女双全足够了。”

“那宗旻这小子担子可重,这么大的摊子早早就预备在肩上。”

“兄弟,你这觉悟要提高啊,什么叫宗旻担子重,月月就不能给她哥哥分担么?别说还有立就满这些哥哥姐姐帮忙。”

袁晓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我听说这几年黄岗上坟,你老罗家都是纸炮最丰盛者,还有人提出要将玉阑各罗汇聚一堂造谱续辈,难道你竟能不在意族谱单列一页的诱惑?”

“谁啊,天天在你耳边嚼舌根。”

“还用谁,村里这点东西能瞒得住谁?”

“钱多烧的。”罗学云哼了一声,道:“穷的时候没见人家跟你认亲戚,拉你一把,刚刚有点起色,就要蹭上来骗吃骗喝,有那钱穿衣吃饭不好么?”

“古来多是这个风气,别忘叔婶什么年代长大的,孩儿辈光宗耀祖正大门楣,若是不庆祝宣扬,人家还以为你见不得光。”

“我真想骂你,变着法霉我是吧,一个人倘能做出真正的事业,对社会有益,哪怕无子无女无碑无坟,历史和群众也会记住他。

相反,若仅是一家香火,浑浑噩噩度过百年,不出三代,孙辈都会忘记你叫什么名字,干过什么,甚至立不起碑的,连哪个坟头都认不得,又有什么意义?”罗学云没好气道,“拜托你有点追求,起码冲着知名企业家的目标去,走出玉阑走向全国。”

“你志存高远,目光远大,心怀宽广,我不如你,好了吧。”袁晓成怪笑。

“别跟我来这套。”罗学云道,“青农暂且另说,青食下一阶段要大踏步向前了,不能依赖优选超市帮我们冲锋,得自己做大市场部,依我的意见,要根据客户设置大小组,分别负责华东南北中西南的业务,进行市场调研经销合作产品铺市销售管理等。

酒香也怕巷子深,未来的盈利不光是保质保量的产品服务,更要加重营销宣传的比重,把名声打出去,形成金字招牌,就像在陈清,别人听到青云职工生出信任感一样。”

听罗学云聊到正题,袁晓成神情严肃起来,说道:“青食走出玉阑,少不了优选的帮助,以你的规划,似乎要跟他们……不说是反目成仇,至少也是分家,学祥那边好交代么?”

“青云是青云,优选是优选,不要混为一谈,学步车也好,拐棍也罢,青云过了那个阶段,就必须义无反顾的独自向前,否则优选的发展同样会制约青云。”罗学云道,“两家既不是反目成仇,也不是分家,而是要各自精彩。

青云的货照样供给优选,价格时间宣传等等都能给予优惠,只是要断绝两者逐渐合二为一的复杂关系,我对青云的要求是没有优选,自己也能发展,发展得还要很好。

或许江城之行,你要带着陈帆跟张光辉学习学习,厂家跟经销商的关系非常复杂,既互相依赖,也互相矛盾,优选的存在能做青云退路,却不能成为青云的救命稻草。”

“我明白了,回去之后我就着手准备对市场部进行调整。”袁晓成道,“将来的发展策略可有指示?”

罗学云白了他一眼,道:“有详有略,老红区三省是根基,客户消费习惯以及运输等条件都是最适宜的,理所应当要巩固住,我要求市场部把青云食品最少卖到乡镇一级,其他区域由点到面,慢慢铺货。”

“嘶……”袁晓成倒吸一口冷气,苦笑道:“连地区县市销售都只是零星,直接下沉到乡镇会不会太难了点?城市的消费潜力毕竟更充裕,我们应该考虑去更多城市。”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罗学云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考虑根据区域调整市场销售部,正是因为各地消费习惯和口味不同。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对粽子豆腐脑的口味南北有甜咸的差异,南方许多地方买月饼需要配备刀叉,买袋装牛奶需要配备吸管,若要立足当地市场,产品从口味到包装到销售方式,都要因地制宜。

对于全国市场而言,我们正处于萌芽期的扩张,没有太多精力进行定制服务,若是贸然扎进去,非但消耗成本精力,收益还没有预期良好,最麻烦的是还可能启发当地食品企业,借鉴我们的优点打败我们。

这就有点像攻城略地,最好是围而不攻,坐等他们内讧,帮我们摸索出来最适合当地需求的产品,那时候我们积蓄的力量也足够,可以凭借成熟的经验和产能猛龙过江,就算不能成为前茅,也能占得一席之地。”

“你只讲了优点,没说缺点,若是去的晚本地已经有霸主级的品牌,我们岂不是很难再进去?”袁晓成道。

“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罗学云道,“我们只是地区级的中小企业,你考虑的问题至少是全国级的大企业才会面临的问题,他们要全盘落子步步相依。

说难听点,青云若是遭遇什么大风大浪一时间抗不过去,垮掉都不意外,何必惦记还没吃到嘴的肉?先顾好碗里的,设大组多招人,其他区域设小组维持架构。”

“你这就有点妄自菲薄。”袁晓成道,“别忘了,我们还登上了火车,若是跟五谷行的谈判落实,还能出口香江,就像竹笋一般,虽然枝叶未繁,但是根茎很深,有拔地而起节节高的潜力。”

“潜力不等于实力。”罗学云道,“只有活下来越做越好,兑现潜力,才算是成功,在此之前一切都是虚假的,所谓乾坤未定都有可能。

对于现在的青云来说,重点还是扎根,不能是飘的,一点波折就倒地不起的那种,这是我没把铁路和出口当做核心的原因,两者都是更进一步的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老袁,你作为总经理,可得成熟稳重,不能跟小年轻似的嗷嗷叫,把青云带沟里去就完了。”

“上行下效么,你已经说过。”袁晓成叹道,“一想到青云的宏大未来就在眼前,疲惫顿去精神百倍,转念又想到前途艰险,可能一步错就满盘输,不免又惶恐心累,人啊,怎么就这么贱呢。”

“人生的意义多半也在其中吧。”罗学云伸手抬起鱼竿,“克服各种困难,努力把一件事情做成,就像鱼儿上钩这一刻绷紧的鱼竿,一切准备和等待就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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